你說打就打，你說不打就不打？
耍猴呢這是！
徐青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今天他不立個下馬威，往後這猴子遇到旁人，指不定轉口就說貓仙堂掌教親自請他去堂口做客，屆時外人面前再稱兄道弟這麼一說，見面熱情的喊他一聲徐老弟，他還能給壞臉色不成？
猴精猴精，老話講的果然沒錯！
“徐兄弟，咱們可是近鄰，打打殺殺的像什麼樣子，不如去吃酒，我那山上有猴兒酒”
徐青堵着赤尾猴退路，笑呵呵道：“鄰里之間，最多隻算互相切磋，侯仙家不必多慮。”
說話間，徐青打了個唿哨，下一刻就有一隻烏鴉撲棱着翅膀飛來，懸停到他跟前。
“去黃條山告訴黃老須一聲，就說我貓仙堂今日和猴兒山的侯仙家切磋一二，省得待會兒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嚇到了近鄰。”
“.”
赤尾猴哪還不明白這是遇到對手了，先不說鬥法它能不能鬥得過，單是耍聰明這一點，它就已經敗下陣來。
“徐掌教當真要切磋？”
徐青目光落在赤尾猴身上，點頭又搖頭。
“切磋，但不是我和你切磋。”
徐青另有打算，玄玉前不久剛凝結妖丹，正好缺個境界差不多的磨刀石，眼前這隻猴子倒是剛剛好。
赤尾猴不知徐青在拿它當經驗給玄玉刷，當聽到對手是眼前的小貓時，它反而鬆了口氣。
徐青給它的感覺就像是一座山，而且是雲遮霧繞的山，赤尾猴摸不清對方的底細，但有一點它十分明確，那就是它絕對不是徐青的敵手。
兩相對比，眼前女童手中的劍丸雖讓它忌憚，但還不至於讓它感到無法戰勝。
老臺山上，徐青站在一側觀望。
某一刻，一股腥風颳來，一名黃衣大漢出現在他身旁。
“掌教！這猴子太無禮，且讓某上前和它討個分說”
徐青擺了擺手，讓關大壯安靜下來。
“玄玉仙家剛度過災劫，還沒有完全熟悉妖丹的力量，這猴子來的正好，你也好好看看，說不得還能學到一些東西。”
關大壯虎目一亮，當即屏息凝神，開始觀望起眼前的鬥法。
玄玉出門時頭上被徐青梳了倆抓鬏，看起來乖乖巧巧，毫無威脅。
但當她提起長劍時，整個貓的氣質明顯一變。
她身子骨輕得像片落葉，腳尖虛點，悄沒聲兒就飛掠到了赤尾猴跟前。
猴子見女童沒祭出劍丸，還有些詫異，這小貓不會以爲手裡拿着根剔牙的鐵籤子，就能鬥得過它吧？
然而當玄玉快要掠到跟前時，赤尾猴卻發現對方身影一陣模糊，眨眼間竟分化出兩具一模一樣的分身，繼而是第三具、第四具……
須臾之間，八道與玄玉一般模樣的身影憑空出現山頂，且這些女童無一例外，手中都持握着長劍，赤尾猴一時之間也分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當八道劍光同時攪來，赤尾猴嗤笑一聲，一雙通明眼瞬間泛起微光。
“虛張聲勢！我就不信你這分身都是真的！”
赤尾猴天生通明眼，能洞察陰陽變化，看出敵人破綻，再加上他修行時開啓了廣目識，莫說幾具虛幻分身，就是百具千具分身它也能一眼看出對方的真身所在。
“哎？等等！慢着！”
赤尾猴發現不對，這女童八道分身怎麼全都凝如實質？
它急促間只想到了一個可能，那便是對方的八道身影，皆是真身！
八對一，還有心算無心，打了它一個措手不及，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玄玉無視碎嘴猴子的話語，手裡的劍劈頭蓋臉就往赤尾猴身上削去。
“起開！”
赤尾猴汗毛炸起，手臂肌肉瞬間賁張，囚龍棍如出海蛟龍，帶着囚禁蒼龍的霸道氣勢，往前方橫掃而去。
在掃出棍勢的前一刻，赤尾猴的通明眼化作黑白二色，裡面彷彿有陰陽氣機流轉，不斷推演着玄玉的破綻。
當棍勢落下，玄玉身形明顯一滯，八具分身同時使出的不同劍招，竟然都被赤尾猴化解了去！
不遠處，觀戰的徐青驚咦一聲，這猴子似乎有點不同尋常。
不論人還是妖，哪怕九通識開了目識，也只是能視見陰邪，並不具備其他功用，而赤尾猴的眼睛除了能分辨出戰陣吉凶外，還伴隨有黑白二氣的異相。
這和他的天眼陰瞳極爲相似，徐青思來想去，也只有天賦神通才有這等效果。
正如玄玉的天賦神通是九命分身，眼前的猴子顯然也有着它自己領悟的神通。
這一天，晴空萬里的老臺山像是打了雷，又像是山體崩裂，隔着二十里地都能聽到那山崩地裂的動靜。
囚龍棍勢大力沉，怕是有不下千斤重，老臺山上凡是被棍勢掃過的地方，都變得坑坑窪窪，到處都瀰漫着石頭碰撞後的焦糊味道。
赤尾猴的招式看似大開大合，實則萬分精妙，玄玉道行差對方些許，眼看憑藉越女劍法難以壓制住對方的氣焰時，玄玉終於祭出了雌雄劍丸。
老臺山上，兩個大妖的鬥法越發猛烈，一邊是萬千劍影伴隨分身變幻，攻勢詭譎難測；另一邊是沉穩如山的棍影囚籠，棍風掠過之處，每每擊破虛妄，精準攔截殺機。
一貓一猴身影翻飛，金鐵交鳴之聲與劍丸呼嘯穿梭的聲音混雜一起，戰得難分難解。
關大壯看得心裡直冒汗，就這戰局，要是換它進去，指定得眨眼沒！
徐青此時反倒是露出了笑容，此戰結束，玄玉的境界便算是落穩了，而且以後再與人對敵，也會更有分寸。
場中，玄玉始終保持專注，當囚龍棍以一種刁鑽的角度襲來時，她輕點足尖，身姿輕盈如羽，細小的身體以毫釐之差貼着囚龍棍的狂暴軌跡滑過，落地時寂然無聲，宛如遊走在黑夜裡的獵手，再大的動靜都無法轉移它的注意力。
某一刻，八具女童分身同時使出越女劍最具攻伐的一式——技擊白猿！
這一式是袁公傳授給玄玉壓箱底的劍法之一，當年玄女娘娘擊敗它的就是這一式。
袁公問過玄女娘娘這一式叫什麼名字，玄女娘娘卻說越女劍法沒有名字，只是她自己領悟出的劍法，一直用着，僅此而已。
包括越女劍法這個名兒，也只是世人自作主張取來的。
是以，當玄玉學會了越女劍法，問袁公這一式叫什麼名字時，袁公也並未回答。
但這難不倒聰明的玄玉，它自作主張給這劍法取了個名兒，就叫“技擊白猿”。
眼下，這最強的一式劍法倒是用在了同爲猴子的赤尾猴身上。
此時赤尾猴心頭警兆狂鳴，這一劍凝聚了劍道精髓，已然含有了一絲九天玄女的劍法真意！
赤尾猴心裡直罵娘。
不知爲何，它總是莫名感覺這劍法特別針對它！
猴子只是想掙一些香火給猴子猴孫，何必要動真格的？
在劍意凝聚到極致時，女童的八道身影凌空躍起，合而爲一，同時一道幾乎凝爲實質的劍芒從空中直落而下！玄玉後知後覺道：“猴子快跑！”
“.”
猴子跑不跑得了不知道，反正心裡罵的很難聽。
赤尾猴臉色發綠，頭頂死兆星強烈的跳動和對陰陽氣機變化的感應，讓它未卜先知般，提前半瞬做出了反應。
精瘦的身軀爆發前所未有的潛能，本來給玄玉當陪練的赤尾猴，愣是突破極限，以一個極其狼狽卻又妙到毫巔的貼地滾翻，裹着髒土鑽進了巖縫裡。
這是一個相對比較粗淺的土遁小術，但就是這麼一個小術，配合上赤尾猴未卜先知的能力，讓他險之又險地躲過了致命一劍。
待它回過神，耀眼奪目的白色劍芒已然化作長虹，將遠處的山頭都削去了一截。
關大壯瞠目結舌道：“堂主果真厲害！”
徐青眉頭一挑，不作迴應。
玄玉看似佔了上風，但卻是使出了全力，那赤尾猴雖然狼狽，可還具有一戰之力，再打下去只會是消耗戰，就看誰能支撐的更久。
赤尾猴度過雷災的時間比玄玉早上十幾年，道行也高出一線，若一直打下去，剛凝結妖丹不久的玄玉未必能討到好處。
而且徐青還發現，眼前的猴子似乎也得到了不小的機緣，不然憑藉一般的棍法絕對不可能在袁公傳授的劍法底下堅持這麼久。
巖縫裡，灰頭土臉的赤尾猴彈射而出，待躍起至半空時，猴子扭腰蹬石，借力騰躍跳上松枝。
明明落了下風，赤尾猴卻渾不生氣，它咧嘴露牙，嬉皮笑臉道：“服了服了！你這分身法如此厲害，劍法還這麼不講道理，也難怪能當得起貓仙堂的領兵堂主。”
徐青瞧着見人下菜碟的赤尾猴，總覺得這猴和他印象中的有些差距。
如果非要說個分明的話，大概就是猴王和馬嘍的差別。
赤尾猴顯然更像後者。
關婆廟裡，自認技不如人的赤尾猴老老實實的給關花婆上了炷香，權作是拜了堂口。
“老花婆！前幾日我吃了你的供果，是我不對，今日給你賠個不是。”
關大壯瞧着拱手作揖的猴子，感覺腰桿子都比往常挺直了許多。
一個度過雷災，有六百多年道行的凝丹大妖，說上門賠禮就上門賠禮，這事傳出去，不光能增長貓仙堂的威信，它這個分堂的山君也能跟着沾點光。
“侯仙家，你那棍法叫什麼名字？”
去往猴兒山的路上，徐青牽着馬，赤尾猴扛着棍子在前面走着，當聽到徐青問話，這猴子頭也不回道：“我那棍法是在一個山洞裡學的，名字叫齊天棍法。”
什麼玩意？
徐青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他緊跟着問道：“你在那山洞是如何學到的棍法？”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冒昧，徐青又緊跟着道：“你不要多想，我並不是想學你的棍法，只是我從前也去過一個山洞，在裡面得了些機緣”
赤尾猴毫不在意道：“我這棍法就算想讓別人學，他怕是還學不來哩！”
“此話怎講？”
“徐兄不知，我所遇見的山洞在一處絕秘所在，裡頭牆壁上畫着蝌蚪符文，我一進去就睡了七天七夜，夢裡有個金甲赤冠的猴王，與我飲酒作樂，耍了六天的骰子，最後一天傳了我一套棍法，那棍法也沒個名字。
那猴王走的時候，我便問他仙山洞府何處，名號是什麼，他就說了兩個字，齊天。”
“我的棍法是他教的，自然就叫齊天棍法。”
“.”
徐青面色古怪，他超度洪寶崖時，通過對方的記憶，也曾在一處山洞牆壁上，發現了一些怪異符文，並且領悟了天罡三十六斧，那斧法同樣沒有名字，只有白衣青年施展最後一式時，喊出了開天二字。
“對了，你得的是什麼機緣？”赤尾猴好奇問道。
面對赤尾猴的詢問，徐青幽幽道：“一套砍樵用的斧法.”
赤尾猴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你那是砍柴用的斧法，那我這就是打蛇用的棍法，咱都是良民。”
“.”
這猴子.
徐青挑眉看向赤尾猴。
“侯仙家，你可聽說過赤尻馬猴？”
“什麼猴？”猴子撓頭。
徐青啞然，他耐心解釋道：“傳說這世間有四類混世魔猴，有一類便叫赤尻馬猴。”
“此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有通天之能。”
曉陰陽指的是通曉天地陰陽運轉規律，洞察世間法則與氣機變化。
會人事則是精通人情往來，圓滑世故。
善出入是指能靈活出入各類空間，如陣法、險地等，具備一定的逃脫能力。
避死延生則是指此類靈猴能掐會算，可以趨吉避凶，規避死亡，做到延年益壽的效果。
徐青此前就有猜測，赤尾猴有陰陽雙目，做事說話時處處留有後路，在躲避玄玉的劍丸時，這猴子身形就地一縮，眨眼便鑽進了崖縫裡。
除了最後避死延生有待印證外，其他方面這猴子完全對照得上，徐青難免會心生懷疑。
赤尾猴聞聽此言，頗有些興奮雀躍。
“避死延生不就是卜筮之道，這法術我會，照這麼說，我也是個靈猴？”
徐青無話可說，人和人不能比，殭屍更是比不得，因爲有些生靈真就是生來得天獨厚，這沒處說理去。
“你既然能掐會算，爲何不提前算算我貓仙堂，你就不怕我貓仙堂就是你的報應？”
赤尾猴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仙家之間經不起推算，誰要是算我讓我知道，我指定和他老死不相往來。同理，我也不算別的仙家，大家都是近鄰，要是算來算去，情分也就算沒了”
果然善人事。
徐青笑呵呵道：“你倒是有原則，你不算我，也算是你的福報了。”
“福報？”猴子撓頭。
“沒什麼，就是我這人也不愛別人背後算計，若是讓我知道，呵呵”
赤尾猴看到徐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總感覺渾身哪哪都不舒服，避死延生的直覺告訴它，若是推算徐青的跟腳，怕是不會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