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悽戰場,斷臂殘肢,血流成河,伏屍百萬。
震驚世人的開頭,匆匆的蒼涼結局。
李施柔穿着比血還要紅的嫁衣,慢慢的木然的走過這激烈廝殺後駭人驚魂的戰場。
“大小姐,你還是和老奴一起趕緊逃命吧!”一旁跟了李家幾十年的老奴一把拉住李施柔,欲要將她拉上馬車逃走。
收回眼底的一片血紅,轉頭看着那老淚縱橫的僕人,李施柔只淡淡的問道:“情況怎麼樣了?”
“七皇子已被捉住生死未卜,而李大將軍戰死沙場,是被陸成親自砍掉了頭!現在李家已經全毀了!陸成真不是個東西,竟然聯合獨孤謨乾來騙我們!大小姐你若是再不跟我們走,待被獨孤軍抓住,少不了死啊!”
李施柔靜靜的聽着,聽完後擡眸看着前方如血的夕陽,原來這一切真的完了。
那些曾經想過的金戈鐵馬無缺如花似玉美絕,還有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不過一場流光裡的笑話。
死?李家在她便在,李家無,那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這一輩子,左右不過都是爲了李家。
走到如今這一步她也不再怨李家,但她一定要找到他,她要問他,一個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問他的問題。
“你走還是不走,不走就不要影響我們逃命!”一旁那老奴的年輕兒子見李施柔不回一句忍不住問道。
“逆子!你怎能這樣對大小姐說話!”
“大小姐?哼,她現在不過是朝廷的通緝犯,什麼大小姐!落了難的鳳凰不如雞!”
“你!”
“忠叔!”威嚴不減的聲音喝住忠叔揚起欲要打下去的手,李施柔看着身後破舊的馬車,道:“你們走吧。忠叔,不必再管我了。你在李家生活了四五十年,比任何人都明白李家人。去吧。”
李施柔說罷,踩着地上積屍成山的路繼續往前行。她知道陸成一定在前方,因爲她聽見了兵戈交集的廝殺聲。
他往往總是這樣,不殺盡最後一個敵人,從不會提前離開。
“大小姐……”滄桑的雙眸裡充滿哀慼,本應該安享晚年的年齡卻在此刻要開始受盡顛沛流離之苦。朝着李施柔的背影緩緩跪下,忠叔足足磕了三個響頭,就此拜別他的主子,他盡心盡力服侍了一輩子的李家人。
“老東西,你若是不走,我就走了,纔不會陪你們這羣瘋子在這裡喪命,真真是喪期!”年輕男子見老父久久不起來,當下便怒了,拖起忠叔便往馬車上塞,急急逃命。
殘風拂過,吹起如火嫁衣在血色開花的風中飄揚。
一步步,又一步步,回想着從出世有記憶開始所發生的那些事,李施柔越是想到後頭,眼睛越是酸的很。
除了李家的那些責任,她記得最清楚的莫過於三個男人,一個是獨孤謨乾,一個是獨孤玉澤,還有一個便是陸成。
似乎關於她所有的青春裡,除了愛而不得忍痛分開的陸成,便是自己竭盡全力努力承歡的獨孤謨乾。一個是深愛,一個是痛恨。一個唸了一輩子,一個強顏歡笑面對了一輩子。一個利用愛騙了她,一個雖然不愛她但至少不會用愛騙她。
獨孤謨乾的寵愛,歷歷還在心頭,她知道寵愛並非愛,她其實也明白不可能得到獨孤謨乾的心,但她總是想着,若是獨孤謨乾是陸成,那該多好。有些人,將所有的青春都給了他,夜夜陪着他,但始終是意難平。
而有些人,哪怕狠狠傷了,也恨不起來。愛的對立面不是恨,是傷了自己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她雖然痛心當年的總總,但她早已不恨。等待幸福的人往往都不會幸福,而她的等待永遠都是鏡花水月凡夢一場。
罷了。
愛的時候用盡真心,爭的時候拼盡全力,狠的時候絕不留情,烈焰的燃燒需要柴火,當柴火燃盡時這一輩子她也夠了。
輸了,也只能怪自己信錯了人,這與愛大抵並無多少關係。
她想那份愛一直都是純潔的,由不得有半點兒的污染。當她想要利用愛讓陸成幫她做事的時候,那已不再是愛了,只是自己的幻想。而那曾經的愛永遠只是停頓在當年的那麼一段歲月裡,誰也帶不走,誰也帶不到現在來。
往往留戀的可能只是那麼一段時光,但總是太難分清楚,就像太難弄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是怎樣的愛與恨和傷。
但還有一個問題,她一定要問問他,一定要。
遠處馬蹄聲陣陣,越來越近,像是如山洪傾塌般壯觀。
她聽見了士兵的歡呼聲,聽見了號角的叫聲,她也似乎聽見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婦人痛徹心扉的哭聲。
那些痛哭的婦人們,再也等不會她們戰死沙場的丈夫了,就像她再也見不到當年的陸哥哥。
“拿下李家餘孽李施柔!”漸漸走近的獨孤士兵們認出了李施柔,爲首的將領大聲一吼,便有人上來拿她。
“拿下我?”李施柔擡頭冷冷一笑,看着爲首的將領大聲道:“你們若是敢碰我一下,那獨孤謨乾便再也別想找到璇璣圖!”
“住手!”爲首的將領一聽立即下馬道:“你知道璇璣圖在哪裡?”
“我要見陸成。”李施柔看也不看那將領,只冷聲道,依然如往昔那般高貴凌人。
“陸大將軍豈是如今的你想見就能見得!你若是不說,那我便命人將你綁到皇上那裡去!皇上總會有辦法讓你說!”
“不許動她!”急急制止的聲音裡帶着濃重的喘息,那麼猝不及防的出現。
李施柔擡頭看着騎馬匆匆而來的陸成,一如當年他匆匆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一般。
“跟我回京城吧,我已經向皇上說,他會饒了你的性命。”似乎是不敢看李施柔,陸成下馬後微微低着頭說道,“柔兒對不起,原諒我,這是身爲臣子的責任。”
李施柔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在他的心中他肩上的責任總是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
“陸哥哥你看着我,看着我,我要問你一件頂重要的事。”
深吸一口氣,陸成緩緩擡眸看着李施柔,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竟是如火的嫁衣。
“說吧。”
悽然一笑,嘴邊像是有一朵血色的花在綻放,李施柔看着這個深愛的男子,此時像是沉醉在一個美到了極致的夢裡。
“陸哥哥,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問你,你到底還想不想娶我爲妻。”
流光劃過隧道,驚雷似是喜鞭鳴響。
一如當年,梔子花開如白雪,她揚着笑臉俏生生的問他:“陸成哥哥,你娶不娶我爲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