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雲淵的眼神有片刻的詭譎,血紅色的眸仁,極爲駭人。
蕭如風動作極快,快速制伏住了他的攻擊,對接了幾下,蕭如風迅速往後退出數步,低吼出聲:“是我,你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嗎?”
陵雲淵的動作一僵,翻身坐起的動作卻被四肢拴着的鐵鏈給遏制住了動作。
血眸微微轉了轉,驀地再閉上,等重新睜開,動作卻慢慢停了下來。他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腦袋,帶動身上的鐵鏈嘩啦啦作響,仔細辨認了一下,才剋制住體內暴躁的情緒:“是你?”
蕭如風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怕陵雲淵認不出他,這樣不管不顧的廝殺,讓他嘴角忍不住浮現一抹苦笑:“你到底……還是走了我的老路。”從一開始,這就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可沒想到,擔心了這麼久,可他還是走上去了。
陵雲淵垂着眼,一邊平復着體內的暴虐,一邊低啞着聲音問:“我怎麼了?”
“你被人下了瘋毒,對方製毒的手法極爲高明,本來以你的實力是能夠暫時壓制住的,可偏偏……”陵雲淵爲了有能力與陵帝想抗衡,修煉了那本書上的秘籍,以致於導致他體內的瘋狂因子被無數倍的擴大。
不過,有一點他不得不說,陵雲淵到底是比他能忍,如果是他,恐怕早就失去理智了。
可沒想到,陵雲淵即使中了這麼深的毒,竟然還能堅持找到他。蕭如風腦海裡想起陵雲淵找到他時的模樣,血紅着眼,紅得幾乎要滴血,薄脣抿緊,整張臉都透着黑氣,渾身因爲努力剋制着自己的理智,整個人幾乎都處於崩潰的邊緣,可看到他,神智混沌,卻固執地吐出一句話:“……把我,鎖起來。”
然後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給敲暈了,他是沒見過有對自己能下得去這麼狠的手的人,可偏偏,到底還是讓他看到了。
陵雲淵的情緒平靜了不少,昏迷前的記憶也漸漸復甦,坐在牀榻上,擡起右手,望着上面千年寒鐵煉製成的鐵鏈,終於鬆了一口氣:“謝了。”
蕭如風搖頭:“你別謝我,這是我當年爲自己準備的,沒想到,卻被你用了。放心好了,這鐵鏈經過我測試了很多年,足夠鎖住你。早知道你這麼快就……我就不應該答應你的。”蕭如風很後悔,他怎麼也想不到,事情這麼快就變成了這種局面,這讓他有種無力感。
陵雲淵面癱臉上瞧不出情緒,除了一雙眼紅得嚇人:“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要修煉的。”他頓了頓,繼續問道:“我昏睡了多久?”
蕭如風道:“已經一天一夜了。”
“端王府現在什麼情況?”陵雲淵揉了揉發痛的眉心,蕭如風應該是給他服了藥,至少腦袋裡不會再出現那些奇奇怪怪的話與畫面。
他被陵慕端引到百丈峰,原本以爲自己在甕中捉鱉,可沒想到對方纔是引君入甕。
他不確定蘇岑看到他殺了陵慕端的那一幕,如今到底有多恨他……心口扯得生疼,他怕極了看到她失望厭惡的目光,陵雲淵攥緊了拳頭,重重錘了一下牀榻,引起鐵鏈發出刺耳的“嘩啦”聲。
蕭如風嘆息:“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你不用擔心,她現在在四處找你,我去偷偷看過一次,她……很擔心你。”
陵雲淵眸色裡有複雜的情緒攢動:“端王呢?”
如果陵慕端是要把刺殺他的罪名推到自己的身上,除了她會誤會他,那麼,陵帝肯定也已經開始動手了。
“下落不明。”
“嗯?”陵雲淵猛地擡頭:“不是……死了?”
畢竟以陵慕端這麼重的心機,不可能只是單單讓蘇岑看到他只是刺了他一劍,最徹底的方法,肯定就是徹底讓蘇岑相信,他……殺了陵慕端。且,他既然能爲穎妃換臉,自然能隨便找個人,易容成他的模樣,怎麼可能只是下落不明?
蕭如風道:“沒死,本來是已經找到了一具屍體,都以爲是端王的,可沒想到,那小姑娘這麼厲害,只是看了幾眼就發現那人並不是端王,而是一個替身。所以,端王沒死,現在陵帝也知道了你們的情況,在到處尋找你與端王。”因爲蘇九幾人未醒,所以,陵慕端即是黑袍人的消息並未散播出去。
陵雲淵眼底複雜的情緒更濃烈了:“你說……她查出那屍體不是端王?”
眼睛蹙然亮了起來,是啊,他怎麼忘了?她並不是別人,她是蘇岑啊,她當年一次次幫他化險爲夷,靠得不就是她的聰慧與觀察入微的能力?只是她太過懶散,所以平日裡根本懶得思考,但是他一旦遇到危險,她卻能次次爲他化解。那麼,如果自己告訴她,三皇叔就是黑袍人,她會信自己嗎?
陵雲淵眼底有希冀一閃而過,就想下去牀榻,他現在迫切地想見到她。
蕭如風一看到他動,就立刻把人按住了:“你做什麼?”
“我要去見她……”
“現在還不行!”蕭如風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忘了你現在的情況嗎?”
“……”陵雲淵愣了下:“瘋毒是致命的嗎?可以解嗎?”
蕭如風不知想到了什麼,脣動了動,眼神變得複雜:“……瘋毒對你的身體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只是會讓你暫時發瘋,短時間內不能控制自己的行爲罷了。”
陵雲淵直覺他有話瞞着他:“那你在擔心什麼?”
蕭如風抿了抿脣:“……我想說的是,本來瘋毒是沒什麼的,可我卻在你體內,發現了‘七次絕命’。”
陵雲淵一愣:“‘七次絕命’是什麼?”
蕭如風的聲音變得低沉凝重:“是一種致命的毒藥,無色無味,只有達到一定的分量才能毒發身亡,前六次即使下到人的身體裡,也沒什麼反應,到第七次的時候,就會絕命。所以,這種毒,被稱爲‘七次絕命’。”
陵雲淵許久才慢慢擡起頭,目光幽深:“既然是絕命,爲什麼我還活着?”
蕭如風搖頭:“我也不清楚,可你體內的的確確存在着這兩種毒,也許是因爲你的身體異於常人,才能中了絕命沒有死。可絕命的毒素卻在侵蝕着你的五臟六腑,很快……你就會毒發身亡。”
陵雲淵一直垂着眼,蕭如風不忍,可張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許久,才聽到陵雲淵低啞的聲音,很輕,卻讓蕭如風心頭動了動:“很快……是多久。”
蕭如風擡起手,輕輕遮住了眼:“……七日。”
端王府。
蘇岑站在琉璃苑的枯樹前,身後,蘇七等人靜立:“蘇姑娘,依然沒有……殿下與端王的下落,他們就像是突然失蹤了一樣。”他們動用了所有能用的消息,卻依然沒有辦法找到人。
蘇岑站着沒說話,蘇七知道蘇姑娘心裡定然不好受。蘇九幾人從百丈峰帶回來,就一直昏迷不醒,具體的情況也不清楚。
蘇岑烏漆漆的眸仁倒映着枯樹,腦海裡很亂,她擔心陵雲淵,怕他的身體出現了什麼狀況,怕他出事而自己卻不知道。
可蘇九幾人未醒,他們只能靠猜測,最終只能確定,殿下與端王的失蹤是與黑袍人有關,端王很有可能是被黑袍人帶走,爲的不過是想讓她看到那一幕,從而與陵雲淵決裂。
黑袍人至今仍沒有什麼動作,那麼只能確定一點,阿淵還沒有落在他的手裡,他還是安全的。
可如果是安全的,爲什麼不想辦法回來?
蘇岑揉了揉眉心,想到當時在百丈峰的懸崖頂上,陵雲淵血紅的眸,以及差點難以剋制對她擡劍的手,她驀地睜開眼,虛眯着眼:難道阿淵是怕自己的狀況傷害到自己?
蘇岑慢慢轉身,看向蘇七:“宮裡的情況如何?”
蘇七搖頭:“明日就是大婚,可殿下找不到,陵帝的意思……讓取消婚約。”
蘇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取消?”
蘇七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蘇姑娘你……”
蘇岑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莫名:“你去一趟蘇府,找到蘇家主,讓他想辦法轉告蘇皇后,讓她想辦法給陵帝施壓,明日七皇子定會出現,大婚如期舉行。”
蘇七訝異:“蘇姑娘,皇后會因爲這事與陵帝……”
蘇岑:“她會同意的,你儘管把消息帶到就好。”蘇岑揉着眉心,她相信,如果蘇沐顏真的在乎她的後位的話,畢竟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出嫁,只要她真的嫁給陵雲淵,那麼,這一生陵帝都不要有這個機會讓她入宮門。
蘇七雖然不安,可蘇姑娘的話一向就等同於殿下,他沒有再多問什麼,就立刻快馬加鞭去了蘇府。
他不知道蘇家主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兩個時辰後,陵帝就派人前來,婚禮如期舉行,只是如果明日七皇子不出現的話,大婚依然不算完成……
蘇岑得到消息的時候,依然站在枯樹前,暖風微微拂動,她卻滿身沁涼。
她擡眼,怔怔瞧着前方,許久,低低輕喃一聲:阿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