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略顯凝重。
高毅這飯是吃不下去了，因爲他在想格林這麼做究竟是想幹什麼。
按理說，有什麼事，格林首先就得跟高毅說清楚，但是格林憋着什麼都沒說，見了買家才整這麼一出，搞的高毅有點兒摸不清頭腦了。
這時候就發現心理素質最強的還是那個聲吶員。
該吃了吃，該喝了喝，完全不耽誤，就好像這幫人打的啞謎跟他完全無關似的。
這時候，那個年紀大些的退役聲吶員突然道：“這麼說的話，那就隨便吃了？”
“嗯，吃好喝好，那當然是隨便吃了。”
年長些的聲吶員把扯到他面前的沙拉又放回了年輕的聲吶員前面。
現在的潛艇生活條件已經比之前的老潛艇強太多了。
但是，潛艇就是潛艇，再怎麼着新鮮蔬菜在潛艇上也是稀罕物。
不過這時候重點肯定不在一個聲吶員多吃幾口菜就會暴露的這方面。
有些話還是說明白比較好，高毅不想讓人誤以爲是他這裡有什麼不好的心思。
所以該說就說吧。
高毅看向了格林，道：“你爲什麼現在才說，早點提醒我不好嗎？”
“早點提醒你有意義嗎，他們該來還是得來，面對這種誘惑，誰能拒絕。”
高毅皺眉道：“但是你說的話好像有點漏洞，我是把金屬氫的技術賣給了CIA，可我們買俄國的聲吶指紋，CIA可就不知道了吧，他們憑什麼阻止，怎麼阻止？”
這時候，那個專家略顯不安，而那個年長些的前聲吶員也是有些凝重，終於，他忍不住道：“你們就在這裡，就這樣討論這個話題，合適嗎？”
“沒什麼不合適的，討論一下挺好的。”
說話的是那個沒有存在感的中年人，當他開口，高毅才意識到這裡還有個人呢。
臉上帶着微笑，掃一眼，扭頭就忘了他的樣子，想確定是誰說話，還得回頭注視着才行。
好神奇，一個人是怎麼長的如此平凡，存在感低的跟隱形人一樣，又是怎麼做到的？
格林淡淡的道：“CIA確實不知道你和克格勃的交易，當然也不知道你當了箇中間人，可重點不是在這裡，重點是間接風險，你懂嗎？”
“間接風險是什麼意思？”
格林是真把這頓飯當課堂了，他旁若無人的道：“你現在最大的敵人是誰？”
“安戴克集團，CIA的自由風一派。”
“很好，那麼當伱把金屬氫賣給了自由風的死對頭，那麼自由風是不是要查一下這情報怎麼來的，你在阿姆斯特丹干掉了鐵拳喬治已經在全世界傳開了，那麼CIA當然會尋找你，報復你，幹掉你。”
格林揮了下手，很坦然的道：“如此簡單的道理，如此直觀的間接風險，還用我提醒嗎？”
高毅想了想，道：“但是CIA無論如何也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麼啊。”
格林笑道：“需要知道嗎？如果CIA發現你在和他們接觸，即使他們不知道你要幹什麼，難道就不會破壞了？”
高毅鬆了口氣，道：“這樣其實也還好，只要克格勃這邊沒有把消息泄露出去就行，就算CIA盯着我，他們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所以我才說是間接風險，但你要說克格勃不會泄露，呵呵，那可不見得。”
格林似笑非笑，他盯着存在感不強的中年人道：“怎麼稱呼？”
“哦，黃海生，紅綠黃的黃，大海的海，生活的生，你叫我老黃就行。”
格林點了點頭，然後他對着黃海生道：“你覺得，克格勃這裡會不會有風險？”
黃海生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低聲道：“最大的風險就來自克格勃。”
格林笑了笑，道：“解釋一下。”
黃海生顯得有些爲難，高毅忍不住道：“爲什麼，這個交易本來就是克格勃主動要求的啊。”
黃海生嘆了口氣，道：“克格勃……克格勃很大，人很多，有沒有可能我們這邊交易那邊馬上動手，這個很難說的，這種交易本身就不可能沒有風險。”
格林卻是立刻道：“我這位學生對克格勃的信譽缺乏瞭解，而且他也沒意識到這個交易的風險到底是什麼。”
黃海生似乎不太願意多說，但是格林這麼說了，他也只能繼續道：“那好吧，我簡單的解釋一下，我們最大的風險，就是不確定這次交易是不是克格勃丟出來的魚餌，克格勃完全可以來個一魚兩吃，藉助這個交易，把我們和CIA在這邊的暗線都給釣出來。”
高毅一臉懵逼，道：“還能這樣？”
格林淡淡的道：“間諜哪來的朋友？國家和國家之間哪來的友誼？現在俄國海軍基本上廢了，他們早已經失去了藍水海軍的地位，靠着蘇聯時期留下的那些破船撐着臉面，所以俄國的海軍還能和美國海軍繼續對抗嗎？答案當然是不能。”
高毅點頭。格林繼續道：“這次交易，誰纔是真正的受害者？”
高毅毫不遲疑的道：“美國。”
“那麼美國發現俄國要把幾十年的技術資料賣給你，但最終的買家只有東大時，會怎麼做？”
“阻止，拼了命的阻止。”
這個道理很簡單，高毅不用費腦子也能明白。
格林繼續道：“這件事對克格勃來說，好就好在不是國家行爲，是下面人的暗中交易，所以對美國來說，是不是隻要阻止這次交易，就能防止自己的潛艇情報外泄？”
“是的。”
格林立刻指了指黃海生，低聲道：“他們得知這次交易很可能是真的，立刻啓用了潛伏几十年的暗線，爲了這次交易可以不惜一切，那麼CIA呢？如果克格勃就是旁觀，只讓CIA自己出手，那麼CIA是不是寧可把自己在莫斯科的暗線暴露也得阻止這次交易？”
高毅呼了口氣，道：“有這個可能。”
格林笑了笑，道：“如果我是克格勃，我會先完成交易，得到金屬氫的技術情報還收了錢，然後把消息放出去，看着CIA和東大在莫斯科死鬥，最後再出手把CIA和東大的人都抓了，最後我得到了錢，阻止了國家機密的泄露，查出了兩個潛伏已久的情報網，又立功又賺錢，不好嗎？”
高毅倒吸了一口冷氣，低聲道：“好！”
格林淡淡的道：“所以克格勃爲什麼不這麼做呢？”
高毅隱隱有些不安了，他看向了黃海生，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黃海生微微一笑，道：“只是有這個可能，但不是一定會這樣發展。”
格林搖頭道：“不，以我對克格勃的瞭解，他們一定會這麼幹。”
高毅忍不住道：“既然你知道克格勃一定會這麼幹，爲什麼我們還要來？”
格林看了看黃海生，笑道：“因爲這種好事沒人能放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得試試，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也得往裡跳。”
高毅再次道：“我是說你爲什麼來！你爲什麼跟我一起來，我們明明可以不冒這個險的。”
格林毫不遲疑的道：“看熱鬧，我就想看看他們是怎麼做的，我就想他們怎麼應對，怎麼破解。”
高毅感覺自己被利用了，不過格林把話說的這麼明白，他應該是不會暗中破壞交易，也不會直接出賣高毅。
這是什麼心態，這是什麼行爲？
有了，知道了。
大英帝國的風格在格林身上打下了烙印。
攪屎棍，這是典型的攪屎棍啊。
格林能提醒高毅而選擇沉默，就是因爲他作爲一個攪屎棍的心態啊。
看東大俄國美國在這個交易裡打生打死，這種機會去哪兒找，更何況是親身參與，近距離直接觀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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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毅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該罵格林兩句，不過，黃海生這時候卻是輕笑道：“沒問題的，我們有信心應對任何危險，我們沒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我們做任何事首先看的是自己的實力，我們會基於自己的實力做出相應的決策。”
黃海生這番話不軟不硬的刺了格林一下，因爲格林這會兒很囂張。
高毅還在沉默，但他的腦子在飛快的運轉，因爲黃海生的話對他有所觸動。
格林說的有道理，但還是有漏洞。
高毅以前想問題的方式有些簡單，這是經歷決定的，不是他的上限或者天賦讓他只能這麼想，而現在，高毅突然間就開竅了。
格林絕不是爲了看熱鬧，他說這些話，在這個場合說這些話，是爲了堵死自己回家的路啊！
就憑搞來了金屬氫和聲吶指紋的情面，如果高毅哪天真的在國外混不下去了，覺得面對安戴克集團的暗殺厭煩了，害怕了，他拍拍屁股回國從此過着有錢而悠閒的退休生活是完全可以的。
但是現在，讓高毅在很多人面前露臉，讓東大知道他極爲複雜的背景，這時候可不是加分項。
所以格林是爲了堵死高毅回家的路，他接近成功了，但是還沒有成功，因爲他和約翰都不知道高毅的人脈究竟硬到了什麼地步。
想通了，沒事了，不怕了，也不用猜來猜去了。
高毅突然微微一笑，他的眼神從迷茫變成了堅定，就一瞬間，他從格林帶的笨學生變成了可以在這個桌上談笑風生的大佬。
就特麼轉行做了情報商又怎樣，他高毅沒這個資格嗎？
帶着這個心態，高毅很輕鬆的道：“好了，你們不用擔心什麼，就算克格勃不安好心也沒關係，我可以保證這次交易很簡單，我也可以保證在座各位的安全，放輕鬆，吃好喝好。”
高毅的轉變並不是那麼明顯，但是格林和黃海生卻一定能發現。
格林一時有些愣了，他很愕然的道：“你爲什麼，你……怎麼了？”
高毅笑了笑，繼續大包大攬的道：“沒什麼，只是實力不允許我低調了，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