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艙裡放着一個黑色的攜行箱,箱蓋上用英文寫着攝影器材專用箱。
箱長一點七米,寬高各五十釐米,重量230公斤。
米哈伊爾最強壯的時候也不能獨自搬動這樣一個沉重的大箱子,至於現在,淋巴癌晚期的他就更不可能搬動這樣大的一個箱子了。
臉色蒼白,大汗淋漓,即使什麼都沒做,米哈伊爾看上去都是一副要暈厥的樣子。
直升機降落在了火山口內,距離登山步道並不算太遠,因爲這一塊看起來夠平整。
降落了,米哈伊爾推開了直升機的艙門,這機艙裡就只有他一個人,沒人能幫他把箱子擡下去。
不過也不用擡,因爲箱子底部有滑輪。
米哈伊爾走到箱子一端,緩慢發力,鋁鎂合金的箱子滑落而出,兩個輪子先滑出艙門,然後箱體就卡在了艙門邊緣。
米哈伊爾繼續緩慢的發力,順滑的箱子摩擦着直升機艙門的邊緣處滑落,發出哐的一聲巨響,掉落在了被白雪覆蓋的地面上。
箱子沒有變形,也沒有摔開。
米哈伊爾呼了口氣,他拿起了丟在一旁的大揹包,順勢往前走了兩步,然後直接就跳了出去。
地面並不平,火山口,不可能多麼平坦,而現在富士山的火山口裡被白雪覆蓋,根本也看不到白雪下面的地面。
旋翼產生的下壓風把大部分的浮雪吹走了,可依然有頑固的硬雪附着着散亂的石頭上,跳下來的米哈伊爾踩在了一塊石頭上,這讓他失去了平衡,身體歪向了一側,但是米哈伊爾沒有摔倒在地,而是乾脆一屁股坐在了他剛剛推下直升機的箱子上。
風很大,很涼,使勁兒往脖子裡灌,吹的米哈伊爾忍不住縮起了腦袋。
直升機開始上升了,下壓風越來越小,但是這裡海拔太高,所以直升機用了更長的時間才飛走,讓米哈伊爾多受了片刻冷風吹的感覺。
米哈伊爾沒有任何高原反應的感覺,雖然這裡海拔差不多3700米。
天快亮了。
米哈伊爾不用藉助任何照明設備也能看清箱子。
箱子掉下來的時候先立在了地上,然後整個的倒了過去,但是沒關係,只是給箱子翻個面的力氣米哈伊爾還是有的。
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如此暴力的對待極端重要的東西,這很毛子。
比想象的要輕鬆一些,只是第一次嘗試,挺輕鬆的就把箱子翻了過來。
米哈伊爾吁了口氣,他沒有任何意義的點了點頭,然後他俯身彎腰,打開了兩個卡扣,隨即就打開了箱蓋。
箱子裡有個綠色的圓錐形物體。
細長的圓錐形,長度是一點五米,最粗端周長差不多四十公分,並不算粗。
撒旦洲際導彈的中型分導彈頭,75萬噸當量。
原本很流線型的彈頭頂端現在裝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看上去很簡單,但是打開彈頭上加裝的盒子就能發現這是一個充滿了美感的機械。
沒有任何電子元器件,純機械結構但極度可靠的機械引信。
不能預設高度,也不能定時,沒有給兩根紅藍電線,不是那種剪短一根就能阻止起爆的那種引信。
就看了一眼,米哈伊爾合起了箱子,因爲不把箱子重新蓋上他沒地方坐。
把掉在地上的揹包拿了出來,撓了撓頭,然後米哈伊爾把自己偷偷塞進去的一瓶酒拿了出來,放在了有些傾斜的箱子上。
酒瓶往下滑落了,米哈伊爾眼疾手快,他一把抄住了差點掉下去的酒瓶,順手放在了自己的腳邊。
有些冷。
確切的說是很冷。
手指凍的有些發木,動作不是很靈活。
米哈伊爾給雙手哈了口氣,然後他繼續掏包裡的東西,這次他掏出的是一個盒子。
比常見的鞋盒也大不了多少,但是把盒蓋打開,裡面是一層摺疊的黑色金屬薄片,米哈伊爾小心的把金屬薄片提起,雙手輕輕的一扯,摺疊起的金屬薄片就變成了一個碟型的天線。
打開一個精緻小巧的三腳架,把連着導線的天線隨手擺在了一邊,米哈伊爾按下了一個開關。
作爲盒蓋的一部分,屏幕亮了起來。
米哈伊爾輕輕的舒了口氣,他對這種精巧又嬌貴的高科技玩意兒缺乏信任感,看到屏幕能亮,他很高興。
開始搜星了,天線不大,但是總比衛星電話的天線大了很多,所以搜星的速度其實挺快的,前後也就幾秒鐘,信號就滿格了,比開機時間沒慢了多少。
米哈伊爾等了一會兒,他在等着接入網絡,這不需要他操作,都已經預設好了。
等着屏幕上出現了自己的畫面,雖然有些卡頓,但是米哈伊爾終於徹底放心了。
信號接入,直播已開啓。
但是米哈伊爾沒有給自己安排臺詞,而且他也沒有和任何人視頻通話,現在屏幕上出現的就是他自己的自拍,他自己的直播畫面。
米哈伊爾面無表情,他從脖子上拽出來了一個長方形鐵片。
不是狗牌,是鑰匙,是一面凹刻,另一面平滑的鑰匙。
拿着鐵片對着鏡頭晃了晃,米哈伊爾把鑰匙依然掛在了脖子上,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盒煙。
一盒本子產的七星,黑七星。
不是米哈伊爾喜歡的煙,但他沒什麼別的選擇了。
從確診癌症那天開始戒菸,被迫戒菸,但是現在,米哈伊爾顯然沒有繼續戒菸的必要了。
撕開包裝,往嘴裡放了一根菸,然後伸手從兜裡掏出了一個打火機。
手有些冷,指頭有些木,連續擦了好幾下,雖然火石的火星一直在冒,但是打火機沒着。
普通的氣體打火機在高原上不能用,米哈伊爾知道,他只是想試試。
畢竟打火機能用就不必用火柴了。
米哈伊爾怎麼可能不給自己準備火柴呢。
丟掉打火機,掏出了火柴,手太僵,劃火柴有些費勁。
第一根火柴劃斷了,米哈伊爾又拿出一根,在第三次的時候火柴點燃了,然後他就用火柴點着了煙。
深深的吸了一口。
吸的太深了,戒菸有些時間的米哈伊爾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但在咳嗽的同時,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根菸隔了兩年多抽起來倍感舒爽。
長長的吐了口煙,米哈伊爾把煙叼在了嘴上,起身離開了箱子,再次打開了箱蓋。
角度的原因,攝像頭拍不到箱子裡的東西,但是沒關係,這顆核彈是一定要爆的,沒必要非要拍到。
叼着的煙有些薰眼睛,米哈伊爾歪過了頭,他右手伸進兜裡掏出了一張紙條,左手扯下了脖子上掛着的鐵片,然後把鐵片插進了彈頭上引信盒。
鐵片插進去,聽到了幾聲細微的機械聲,嘎嘣嘎嘣的聲音聽起來挺好聽的。
盒子打開了一條縫隙,米哈伊爾掀開了彈頭上的盒子。
盒子裡是一排數字鍵,金屬鍵,就跟老式打字機上的那種按鍵一樣的,從0到9,按照順序排開。
其實米哈伊爾把密碼記牢了,但他還是決定看着紙條,他覺得這樣更保險一些。
十個數字,十位數的密碼,按照正確的順序把數字鍵按一遍就行。
米哈伊爾按下了數字鍵,數字鍵落下後稍過了片刻才重新彈起,然後還有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每按一次就響一聲,不能輸錯,輸錯盒子就自爆,這枚核彈就沒了引爆的可能。
不知道哪個混蛋設計的這種簡單又複雜的手動機械引信。
十位密碼輸完了,最後一步是拉動一個不算大的撥片,這就是確認鍵,機械的確認鍵。
米哈伊爾呼了口氣,他沒有急着確認,而是轉身看向了屏幕。
米哈伊爾直接坐在了核彈上。
拿起剛纔放在箱子邊的酒瓶,一瓶伏特加,還不是俄國產的,而是瑞典產的絕對牌伏特加。
不過米哈伊爾不在乎牌子,他有一口喝的就很滿足了。
米哈伊爾打開了酒瓶,他左手舉起了酒瓶,右手從嘴上拿下了菸捲。
右手夾着煙,左手舉着酒瓶子,米哈伊爾想說點什麼的,但是事到臨頭,他反而不想說了。
不是不知道說什麼,而是設計好的臺詞不想說了,就是純粹的不想說了。
米哈伊爾把酒瓶收了回來,狠狠的灌了一口,這一口很大,酒瓶裡足足下去了四分之一。
放下酒瓶,長長的哈了口氣,米哈伊爾把只剩了短短一截的菸頭放在嘴裡又狠狠的抽了一口。
瀟灑,愜意的甩手,磕了磕菸灰,把帶着酒氣的煙混合着哈氣吐了出去。
再次對着屏幕舉起了酒瓶,舉了一下,米哈伊爾又狠狠的灌了一口下去。
這口沒那麼大,腦袋有些暈了。
哈氣,然後把煙放進嘴裡,再次狠狠抽上一口,菸絲部分抽完了,燒到了菸蒂上,有些臭。
米哈伊爾狠狠的菸頭丟了出去,然後他笑了,笑着再次對屏幕舉起了酒瓶。
拿回來,再次狠狠的灌上一口,酒瓶放下,扭身。
米哈伊爾哈了口氣,很愜意,很隨意的伸出手去輕輕的一撥。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爆炸稍微有些延遲,但也只是稍稍的有那麼幾十毫秒的時間延遲罷了。
這點延遲米哈伊爾都感受不到,也意識不到,他只是拉下了撥片,然後天就亮了。
光照富士,耀亮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