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表情愕然的看向方炎，不明白他爲什麼對陳大海竟然如此痛恨，窮追猛打，不肯輕易罷休。
“我知道，你們一定很難理解我的想法。”方炎看着李明強朱堅說道。“有陳主任在中間說和，有朱堅在旁邊撐場，陳大海老師的態度誠肯連喝幾杯白酒表示道歉。而且，在學生的面前如此不給他的父親面子，一定讓他心裡有很重的陰影對我有很深的怨念吧？”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我應該顧全大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前的事情一筆勾消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然後大家吃飯喝酒賓主盡歡這是一次完美的見面----就算僅僅是表面上僞裝一下，我也應該這麼做。”
“但是，我不能原諒。”方炎說道。“說實話，在我剛剛來朱雀的時候，不僅僅和陳老師發生過矛盾，也和李主任發生過矛盾---”
李明強一臉尷尬，說道：“是啊，那個時候大家不是很瞭解，所以----”
李明強心裡暗自後悔，早知道就不答應陳大海摻和進這件事情了。雖然自己現在成了陸朝歌一派，可是，畢竟自己當初也得罪過了方炎。對方又不是一個喜歡按常理出牌的傢伙，當衆戳破那層他們保護極好的薄膜，無疑是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
方炎擺了擺手，表示李明強不用解釋，說道：“我和李主任應該屬於派系鬥爭。李主任是鄭校董的人，我是陸校董的人。鄭校董的兒子對我有意見，鄭校董也對我有意見。你想辦法把我踢出學校，我完全可以理解。”
“陳老師也在想方設法把我踢出學校，這一點我也可以接受。你不喜歡一個人，你想眼不見爲淨，有這種想法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因爲當時我也不喜歡你們，我也希望你們突然間犯了個什麼錯誤被炒魷魚纔好。”
“李主任希望把我趕出去，陳老師也希望把我趕出去。可是，我原諒了李明強主任，爲什麼不願意原諒陳老師呢？”方炎看着陳大海說道。“因爲我覺得你做事的手法太髒了。”
“陳老師還記得那天晚上雀橋邊發生的事情嗎？陳濤李陽鄭國棟三人讓一個女學裝作正受欺凌的模樣，然後誘我上鉤----說實話，這件事情太黑暗了，直到現在想起來仍然讓人覺得身心發寒，火氣難消。”
陳大海嘴脣哆嗦，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方炎太聰明瞭，多餘的解釋只會讓人更加的反感。
“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仇恨，你們要這麼設計陷害我？如果我不是我，如果換作其它的任何一個老師，如果我是朱堅-”
聽到方炎提起舊事，朱堅的臉色也難堪之極。
他怎麼能不氣呢？他怎麼能不恨呢？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是什麼樣的後果，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感受。
憤怒、仇恨、毀滅、絕望、一無所有。
如果方炎不是方炎，如果方炎和他一樣被陷害成功，那麼，此時的方炎還能坐在這裡和他們吃飯聊天嗎？
因爲遭遇過那樣的事情，因爲承受過那件事情的後果，因爲那幾年過得生不如死家破人散，所以朱堅的心裡有滿滿地仇恨。
他恨鄭國棟李陽陳濤，他恨陳大海李明強鄭天成，他恨所有參與這件事情讓他身敗名裂的混蛋。
可是，他知道，他能力有限，他實力薄弱，即使有恨，也只能把他們壓在心底。因爲他還要工作，因爲他還要吃飯。他和他們喝酒寒暄，他和他們稱兄道弟。他對自己說男人能屈能伸，一切都是爲了活着。
可是，方炎選擇了更加極端也更加直接的處理方式。
他不委屈求全，他不虛僞客套，他絕不原諒。
“方老師，這件事情是我們做的，和我爸沒有關係-”陳濤出聲解釋。
“陳濤，你也不用解釋。”方炎出聲打斷陳濤的話，說道：“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你想把所有的責任都拉到自己身上，這毫無意義-----老師沒有你想的那麼愚蠢。”
“你們想過沒有？如果那次事件你們成功了，我會落得一個什麼樣的後果？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恥笑對着我的後背指指點點----這種做法等於是把一個人的人生徹底的毀掉了。不會再有任何的希望。”
“鄭國棟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陳濤和李陽在後來表現優秀，最重要的是，你們還只是一個不成熟的孩子----你們做出這種事情，我很氣憤，但是我願意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陳老師，你有幾十年的工作經驗，你思想成熟思維敏捷，你幕後策劃做出這種事情----這是什麼性質，你想過嗎？”
陳大海面如死灰，握着酒杯的手嗖嗖發抖。酒水不停的灑落出來，他此時的心情極不平靜。
方炎的聲音猶如一把剪刀，一把利劍，將他身上的皮肉剪開一道又一道口子，然後用利箭從那些口子處將他的皮肉切開，將整幅皮膚從身體上面剝離下來。
他就像是一個被剝了皮的人皮小丑，赤裸裸又鮮血淋漓地站在方炎面前，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陳老師，那個時候你比較強勢，你有人脈有靠山，所以動起手來肆無忌憚無所不用其極-----是的，現在我佔了些優勢，你擔心我會打擊報復，所以你請我吃飯，你向我道歉。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再一次佔了上風，或者說，我接受了你的歉意，我成了又一個站在你背後的鄭天成。如果有其它的老師得罪了你，你會用什麼樣的手段去對付他們？那樣的惡事，或者說比那次更加骯髒的事情會不會再一次重演？”
“陳老師，你說，我應該原諒你嗎？”
方炎把陳濤從地上拖了起來，說道：“以後，大人的事情，不要把孩子牽扯進來。”
“--”李明強臉上的肌肉再次一抽。當時陳大海要帶陳濤出來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不妥當。大人的事情，讓孩子進來攪和做什麼？
但是陳大海說陳濤是方炎的學生，讓他跟着端茶敬酒是應該的。李明強心想如果方炎重情意的話，看到陳濤是自己學生的面上，理應會對陳大海多一些好感。沒想到適得其反，方炎不僅僅沒有看在陳濤是陳大海兒子的面子上態度有所鬆動，反而對陳大海連自己兒子這張牌都打出來的心機更加的不喜。
陳大海啊陳大海，你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方炎走在前面，陳濤垂着腦袋跟在方炎的身後。師生兩人慢悠悠地朝着學校方向走着。
“你恨我嗎？”方炎問道。
“不恨。”陳濤說道。
“你恨你父親嗎？”
“也不要恨。”方炎說道：“因爲他是你父親。”
“方老師，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恨他。你講的道理我都懂，你說的那些話我都能理解。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我很生氣，生我爸爸的氣，也生我自己的氣。可是我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他哀求你請你原諒的時候，我覺得我爸爸很可憐。”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們講究弱肉強食，也講究因果報應。強大的吃掉弱小的，種什麼因結什麼果-----你父親之所以可憐，是因爲他之前做事太不擇手段了。每個人做錯了事情都應該受到懲罰。如果這一次我原諒了他，那麼，他覺得犯罪成本也不過如此，大不了再一次道歉，再一次獲得別人的原諒-----他最終會走上一條什麼樣的道路？那些被他陷害的人又怎麼辦呢？”
“我不能原諒，也不敢原諒。因爲我擔心我會再一次被這樣的人傷害，也擔心另外一個我被這樣的人陷害-”方炎停步轉身看向陳濤，說道：“你是我的學生。所以有句話我很想送給你-----我不要求你做一個正直勇敢的人，但是，至少請你做一個陽光善良的人。我不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但我相信，壞事做多了總會遇到一個能夠修理你的人。”
陳濤認真點頭，說道：“方老師，我明白了。我知道我錯了。以後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方炎拍拍陳濤的肩膀，說道：“還有，以後不要輕易下跪----。”
“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師，老師，這不算丟臉。”陳濤說道。
方炎的表情愣了愣，說道：“這馬屁真是拍到我心眼裡去了。幹得不錯，繼續保持。”
師徒兩人相視大笑。
方炎推門進屋的時候才發現，家裡來了客人。張琛和那個女人正坐在客廳的沙發等候，看到方炎回來兩人趕緊站起來迎接，滿臉的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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