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漸濃,白日裡瘋狂耀目的紅色都黯然了不少,浩瀚紅月默默揮灑妖豔血色光華,如若一隻血紅的魔眼正在窺視人間。
紅月華若淡煙薄紗輕籠火舞森林,雖說葵花真氣綿延悠長,韌性極佳,且是單單施展浮光掠影急馳,但如此不停歇的全力飛掠半日有多,東方不敗亦感甚有疲意,看着前面火雀的度亦是略有緩慢,知道它怕是也有些累了,他並無想要抓捕這小傢伙的心思,追着它只是被它逗起了幾分興致,即便原來有那麼一兩點要把這隻靈氣的火雀抓來研究一番的意思,經過這麼一番肆意飛掠追逐,早是已經消散無蹤。
耳邊忽聞轟隆水聲,應是有瀑布位於左近,東方不敗止住飛騰的勢子,靜靜落在一株血色大樹橫伸而出的枝條上,然後枝條輕輕一動,他已是向着水聲傳來處踏枝葉而去。
察覺身後風聲忽消,火雀知道是追來的人類停了下來,便也迴翔一圈後在一株火雲梧桐樹上落了下來,待見得東方不敗已經另轉方向而去,火雀的殷紅眼睛一眨,怔怔地看了一下,然後也尋了個方向展翅飛去,轉眼沒在胭紅的夜色之中。
僅幾個呼吸之間,東方不敗便悠然降落在一個碧水清潭旁,酡紅月華下,飛流直瀉的水龍耀眼生輝,幽寒清輝中泛着微微血紅冷光。看銀練貫空而傾,聽水聲震耳欲聾,碎玉珠花飛濺而下。清涼水汽襲人徐來,站在瀑布旁青石上的東方不敗感覺精神一振,夏夜地燥熱與身上的疲累皆是迅捷退卻,只餘一身的清淨自在。
只站得半會,東方不敗身上的衣衫便給清涼水汽與細微絲滴給沁滲得有些許潤溼了,時值盛夏,疾馳急掠了半天,他的衣衫亦是略有汗溼,身上也微覺有粘膩之感。他素來愛潔,不假思索的便解了衣衫躍入碧水潭邊,那張輕薄有若蟬翼的面具早已給他除了下來,一步步走到水深之處。行至碧波清流沒過他的頸脖方纔止步。
一頭墨黑絲披散於水面之上,任由潭水緩緩流轉過身體洗滌他身上的塵污,東方不敗輕閉上眼簾,放鬆自己。一任思緒亂飛地在思量事情。
鳳凰,還是飄渺不知所蹤,本就知這等神鳥不可能輕易被找尋着,況且就是見到鳳凰又如何。作爲火系的頂級聖獸,鳳凰的強勁能力是可想而知。雖然東方不敗從不妄自菲薄,骨子裡更是有些狷介清狂、睥睨輕傲。但還不至於無知到以爲自己現在這點並不算渾厚的葵花真氣。便能對抗鳳凰這等魔獸中最高級地存在。
對於若是找到鳳凰應該如何行事。東方不敗卻是沒有怎麼思慮過,對於鳳凰這種頂層生物。再多的預先計劃大概也是枉然,如果真的能碰到這種傳說中的神鳥,大抵只能見機而行罷,想取得鳳凰之血更是希望渺茫,大約成功機會不比芙琳雅她們去請求教皇出手或是取到生命之水高到哪裡去,許全都是無功之事吧,只是儘儘人事罷了,再說鳳凰又怎麼是能輕易碰到地,到現在已經四天了,他還不是沒能見着鳳凰的半根羽毛。
想起鳳凰,東方不敗又想起偶然見過的那隻青鶴,雖然當日僅是匆匆一瞥,但對於青鶴的那種然飄逸、清雅忘塵,東方不敗是至今難以忘懷,仿若月下見到青鶴那一幕只是生在昨日,依舊曆歷在目。
青鶴是風系地頂級聖獸,而鳳凰則是火系的頂級聖獸,不知道鳳凰的風采比之青鶴又如何呢?幾乎無人看見過地青鶴都能偶然一遇,焉知鳳凰這種相對有更多些人見過地靈鳥便真地不能碰到呢?東方不敗順手拈起飄落在一片紅葉,隨意的想着,淺紅月色映在他丰神如玉地臉龐上,交匯出一種清冷中略帶妖異的色彩。
這火舞森林的滿眼皆紅,初時望去確是美極,豔極,驚心奪魄,眩人眼目,只覺世間怎會有如此專一的顏色,如此壯觀的火景,甚至於許多第一次見到火舞森林的人都有這樣的迷思:他們都會以爲,若然能在這裡長期居住,日日欣賞如斯美景,必定是會讓人愉快的。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在火舞森林裡處得久了,面對這日日重複的紅色,你就會覺得這顏色怎地如此單調,永不重複,這滿眼的赤朱丹紅是如此的枯燥乏味,詭異得讓你煩悶不已,在火舞森林裡呆的時間長了,這周圍的火焰顏色
讓你有着一種錯覺,一種你自己已身處火山焰海的錯圍的一切都要燃燒起來,讓你想瘋狂的逃離開來。
因爲這種原因,平時來火舞森林的人並不是太多,而且一般不會呆得太久,所以這四天東方不敗遇着的人也不是太多。現在被那隻靈異的火雀帶到這裡,以東方不敗現在的靈敏耳目,知道這裡和之前追逐它所經之地一樣,並沒有什麼強大凶猛的魔獸盤踞,應該也是屬於安全區域。
此時許是夜深,就算有一些什麼小魔獸,怕是也已經酣然入睡了吧,四周安靜的冷清,只有一些蟲鳴蟀叫,和林間夜鳥偶爾遠遠傳來的幾聲嘶叫。紅葉上附着的水珠寂寂滴落,答答打在水面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清晰可聞,又點出了一個個水圈,終至無有半點痕跡。
水裡倒影只是模糊的一片輪廓,東方不敗看不清自己的面容,是不是經歷的太多,他的善與惡都已經模糊掉了?自己從來不是“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的慈悲之人,爲何看到千歌那帶着希冀的眼神他竟不想拒絕?那故作堅強的童真眼眸是否讓自己有了微微的恍惚?他很自然的叫自己哥哥,他害怕死亡的黑暗降臨而偷偷掉落草尖的水滴,清澈純淨一如晨間的露珠,燦然生輝。自己來火舞森林,是不是真的只爲想完成“鳳凰之血”的任務呢?
不知道帶着神光一族姐弟兩人的他們現在怎樣了,芙琳雅這個被自然偏愛同時賦予了聰智靈慧與絕世容顏的女子,初相遇時因不涉世務沒有經驗且心境紛亂吃過一次惡虧,現在又是實力強悍,又是心境靈寂如鏡,想來斷不會輕易吃虧上當的。麥特這個憨厚朴實的山村青年,是不是還在爲自己這個曾經指點他劍術的人獨自離開失落,失落自己是如此的冷漠,並不是他以爲的善心英雄?麥特的妹妹珍妮呢,這個看起來甚是善解人意的清秀少女,是否心裡也對自己這個冷心之人有了失望?文森這個盜賊,是不是放下了對芙琳雅的癡戀,還是繼續在那裡黯然神傷,執迷不悟?
無情不似多情苦,多情卻被無情惱,晏同叔與蘇子瞻這兩個同一時代的詞人卻是一正一反的道出了多情之苦,李長吉亦言“天若有情天亦老”,人,是否無情便好些呢?
情之一事,最是傷人。多情總會受傷,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情愛,總是酸甜苦辣,百味雜陳,做個無情之人,不要那甜,是不是也能免了那苦呢?
文森便是一個身陷情愛的可憐之人吧,沒有嚐到甜,便先品盡了苦。暗戀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愛情,也是最痛苦的事情,他這苦頭,要吃多久呢?一月,一年,還是一生?
當初對他們除下面具,對他們是不是一件好事呢?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但文森既然動了心,便少不得要受些傷,他便得自己爲自己的受傷負責,是不是就好如不該怪罪金子的誘惑,而是應該省悟自己的貪婪妄想?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無愛然後能無憂無怖。
但人有七情六慾,天性使然,又該如何脫?知易行難,知易行難,許多道理誰不懂得,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如是遇見了,沉溺了,便是再寫幾萬遍“無情不似多情苦”與“多情卻被無情惱”又奈之若何?
東方不敗眉頭微蹙,神色略有悵然,自己歷經許多奇事,帶着前世的記憶附在今生的年輕身體裡,天下間或許再也沒有比他更奇特的人了,看盡繁華塵世種種,見慣人心世情這般,他總是心若止水,波瀾不驚。
但人生在世,誰又能事事料到往後之事,他現在還是心靜若雪,沒有爲誰心動,他的經歷亦註定了他難以再爲誰而心動,那樣的年少情事,應是於他無關的吧,他喜歡就這樣在清冷之中的平淡,自由逍遙無人羈絆,若能有幾個知心人更佳,現在就有了一個不是麼?但誰又怎麼能保證他能一直這樣下去呢?看來這世上終是不會有事事如意的人,不會有次次如意的事,鳳凰之血,能順利拿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