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好些了嗎?”中年男子輕聲問,語氣裡太多無法掩飾的關切,眼睛看着叢意兒,全是藏不住的愛意,流淌出來,“你昨晚喝得酒太多,又沒吃東西,所以胃裡會不舒服,休息休息就好了。”
叢意兒愣了愣,怎麼也想不起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和叢惜艾到底喝了多少的酒,和一個一直以來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女子一起喝酒,這在自己剛來大興王朝的時候,似乎想都不曾想過。“希望惜艾她不會有事。”
“叢惜艾嗎?”中年男子溫和的說,“她好象也喝得多了些,但是有她自己的奴婢陪着,應該不會有事,況且她身爲二太子妃,大家都知曉,又是在飲香樓,不會有事的。”
叢意兒點了點頭,漫不經心的說:“你還真是知道的不少。”
中年男子一愣,繼而掩飾的笑了笑說:“我和太上皇認識,知道的事情肯定少不了,畢竟她是二太子妃,和司馬溶的事情多少知道些。”
叢意兒歪着頭看着中年男子,一臉的懷疑,但是,頭疼妨礙了她的思考,只得收回所有的懷疑,說:“算啦,我現在也沒有辦法想明白,總覺得有地方不對,但就是想不起來哪裡不對。謝謝你。”
中年男子似乎是悄悄鬆了口氣,微笑着說:“也好,若是有什麼問題,等你休息好了再說也不遲。這兒風景不錯,只是冷一些,不過,休息一下還是好的。”
叢意兒掀起窗簾的一角,看着船外,一片風雪之色,看着真是乾淨和舒服,她長長的出了口氣,彷彿鬱積在心中的不快,在這風雪之中消失殆盡。“還真是舒服,古代就是好,若是換了現代,真是看不到如此美麗的風景。滿眼都是廢氣。”
中年男子聽不明白叢意兒的話,有些不解的問:“什麼古代現代?這兒一直如此的。”
叢意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回頭看了看中年男子,微笑着說:“開個小小玩笑,你不會把我想象成一個天外來客嗎?!信不信我無所不知,說起些這大興王朝的舊日前聞,定會聽得你目瞪口呆?”
中年男子縱容的微笑着說:“我信,你做什麼我都相信。”
叢意兒輕輕一笑,說:“我賭你根本不相信。”
船微微晃動,叢意兒微微閉上眼睛,心情難得的平靜下來,悲傷似乎也不是那麼的明顯了,她覺得累了,很累很累後的休息,想要放下一切的放鬆,面前的中年男子不知到底是什麼人,但是,在他面前,叢意兒卻難得的感覺到輕鬆和坦然。
中年男子安靜的看着他,任由船安靜的緩緩前行。
“和我聊聊逸軒,好嗎?”叢意兒突然輕聲說。
中年男子一愣,脫口說:“談他有什麼意思?”
叢意兒輕輕一笑,將窗簾輕輕攏起一角,說:“你可以出入舊居,自然認得逸軒,你和太上皇那般熟悉,可以在太上皇面前不卑不亢,應該是個相當特殊的人物,我想,你一定非常的瞭解逸軒。你知道嗎?我除了想念外,竟然沒有人可以談起逸軒。”輕輕一聲嘆,在風中聽來不太真切,叢意兒的眼中有隱約的淚痕。
中年男子猶豫一下,輕聲說:“好吧,若是你覺得開心,我就陪你談談那個傢伙,他有怎樣的好,可以讓你如此傷害自己,他不過是個冷漠的傢伙,你大可不必因着他如此難過。”
叢意兒並不生氣,微笑着看着中年男子,輕聲說:“你不是我,怎知他的好?所以,爲着我開心,請好好的看待他。”
“好吧。”中年男子有些勉強的點了點頭,似乎並不太情願,可看着叢意兒一臉溫柔和緩的微笑,實在不知如何拒絕,只得硬着頭皮說,“你想知道些什麼,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如實相告。”
叢意兒看着外面的雪,有些出神,過了一會才輕輕的說:“你可知,在遇到逸軒之前,我,並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只有叢意兒,只到遇到逸軒,纔有了他口中那聲讓我有理由選擇留下的‘意兒’”停了一下,叢意兒突然微微一笑,輕聲說,“尤公子,這樣說,你可能聽不明白,但是,若說得明白,只怕嚇着你,還是算了吧。其實,沒有逸軒就不會有意兒,有了逸軒,意兒纔會存在。”
“但是,他,現在已經不在了。”中年男子的目光有些茫然,聲音聽來也低低的,“姑娘何必再去緬懷,不如放眼以後,上天不過是捉弄人,有時候,相遇的美抵不過現實的殘酷,你就當他不過是個薄情人,忘了吧。”
“人人都說他不在了。”叢意兒仍然微笑着,輕輕的說,“但對我來說,他,一直都在,你可知,我呼吸的這空氣,依然有着他的氣息,只是,——”叢意兒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不專心聽不真切,“我再也看不到他,只有活着,纔可以仍然想念他,若是真的隨他去了,我就連想他的機會也沒有了——”
二太子府,寂寞冷清,靜到聽得到雪落的聲音,聲聲入耳。這雪已經下了兩日,叢惜艾坐在桌前,靜靜的聽着窗外的聲音,眼睛看不到,她已經這樣在黑暗中過了兩日。
“惜艾。”是蘇婭惠的聲音,聲音裡有太多的憐憫和同情,甚至還有隱約的興災樂禍,真是奇怪,眼睛看不到了,卻有了更加靈敏的聽力和感覺,以前只覺得她是柔弱的,怎麼聲音裡會有如此多的情緒?還是自己太敏感了?“你現在好些了嗎?”
叢惜艾微微一笑,淡淡的說:“你來了,坐吧,我看不到,無法招呼你,若是想要什麼,就吩咐奴婢吧。”
蘇婭惠看着面前的叢惜艾,很奇怪,在她臉上看不到什麼沮喪之意,反而更多的是些平靜,甚至還有隱約的微笑,好象很滿意目前的狀況,她是不是撞傻了?怎麼可能瞎了還會這樣平靜?一定是腦袋撞壞了!蘇婭惠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溫柔平和,輕聲說:“聽二太子說,你眼睛出了些小狀況,暫時看不到東西了,心裡真是擔心,但是這兩日你一直在休息,我又不方便打擾,所以,就遲到今日來看你了。”
叢惜艾點了點頭,說:“謝謝你,我沒事,這樣也好,省得還要到處看人臉色,若是聽不到聲音更好,省得聽些不必要的虛情假意,還要應付。”
司馬溶站在外面,看着裡面的兩個人,叢惜艾的話傳入他的耳中,聽來有些奇怪,叢惜艾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以爲她會因此尋死覓活呢,但是,她好象很享受她目前的狀況。
“你那晚怎麼喝了那麼多酒?”蘇婭惠輕聲問,“幸虧有丫頭陪着,如果沒有人陪着,你一個女子獨自在外,真不知會出什麼狀況。好在二太子沒有計較,以後不要再如此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