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估計是沒想到吧，有幾秒沒說話。
“姐姐你在聽嗎？”唐求趕緊問。電話費好貴的，特別是這種長途。
“你是不是有事想請我幫忙？別繞彎子！”
“是這樣，我們縣裡有個要破產的企業，我覺得它前途不錯，想把它承包下來…”
“你？”她愕然地問。
他纔是個高中的學生啊！一天到晚腦袋裡想的是什麼東西？不上學了？家裡大人不管管的麼！
承包企業，說的輕鬆。供應鏈、資金、銷售網絡、成本、交期、服務、技術、生產運作、質量管理…哪件事情不是專業人員乾的事？憑他一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子？
“你的雄心壯志還不小啊，可是你找我幹什麼？”
“是這樣，這個項目需要前期投入，我手頭的錢不夠…因此我想問你有沒有可能幫我貸到一筆款，或者你乾脆也能投資進來？”
她沒錢，但她身後的背景有錢。
“你差多少錢？”她有些戲弄地問。
三五十萬自己肯定沒問題，她後來曾查過唐求的股票交易目錄，7800股，現在也能兌現值個40萬吧。如果他的投資缺口在這個數字左右…
老爸是董事長，所以很多人都想着接近她然後搞一些貸款投資什麼的，這很正常。只是唐求也這麼搞，讓她有些不滿，對他的印象，嗯，大打折扣。
你也學人家拉投資搞錢了？把我當小白來耍嗎？
唐求不知道她心境的變化，在那邊認真的說：“估計至少要幾百萬吧！”
以她的身家，如果說投資的話，錢太少了根本引不起重視，那就馬馬虎虎先來個幾百萬吧。哪怕不成功也得嚇嚇她！
“你是熱暈頭了？”她終於說了重話，希望他能聽出自己的不滿，然後打消這個念頭。
太不靠譜了！張口就是幾百萬，還至少，當她能印錢嗎？還是覺得這麼大的投資就是動動嘴皮的事？
可是唐求既然打出這個電話，他就有了決定。
“姐姐，我是說真的！這個週六晚上我會去隔壁省城談項目，等有了眉目再詳細和你聊聊這方面的事。萬一談不攏，那就當我沒說。”
電話那頭，楚海益有些無語地放下手機。
那就“看看”他拿的是什麼項目。如果是想騙錢，非狠狠地罵他不可！難道就憑他和自己的一面之緣，就敢把自己當傻子來做提錢的機器？
她有點對唐求感興趣了。一個多月前自己過來買股票，那麼多的股票，竟然被他找到一支漲幅最大的，還準備長期持有！
現在又搞投資，張口就是幾百萬，難不成他的家裡有什麼背景不成？
於是一個電話打到程月的家裡：“那個叫唐求的，家裡很有錢嗎？”
程月接到這個電話莫名其妙：“有沒有錢，是和誰比？”
這話問得確實沒語病。人騎馬我騎驢，回看還有個步攆的。如果比一般的人家，唐求家也還行；但是要說真正有錢，他家還差得遠，更別說財富不可計數的楚海益家了。
“傻丫頭，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程月這才笑起來：“表姐，你想想啊，他爸爸接工程，十萬塊都要到我這裡貸款，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來上次唐求帶唐人傑去貸款，她便想着表姐曾經答應幫唐求一件事，便先答應下來，然後馬上就通知了楚海益。
她要是同意，自己完全可以放水，無非十萬塊的事，和老爸說一下就成，因爲是表姐的意思麼。
如果不同意…她應該不會不同意的！
見程月這麼說，楚海益也笑了：“好，我知道了。”
這混球，敢來騙我，家底就那麼一點，也敢獅子大開口----他口袋裡癟癟，管差着幾百萬叫錢不夠？
不過她沒意識到的是，儘管這樣，她對唐求仍然並沒有聲色俱厲…以前要是碰到這種事，絕對會翻臉狠狠地打回去，要不然冷美人的外號怎麼來的？
電話那邊，留下一臉懵逼的程月。
就這？沒頭沒腦的！
這邊唐求還沒有意識到一個美女已經要對他下手了，還在認真地打下一個電話，他從郵局的黃頁裡查到的。
“喂，這裡是萬煙集團。”
等了好一會纔有女聲接電話，聲音不像很多南方公司的前臺妹子那麼好聽，有些刺耳。
不應該啊，萬煙好歹也是皖城數一數二有名的公司，不該在前臺招漂亮女孩的麼，既養眼，也表明了公司的實力。
提到萬煙，不能不提到它的創始人孟萬江，後世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他是誰。但是在中國VCD的發展史上，他和萬煙又是不能抹過的一頁。
還是在1992年4月的時候，時任合城集團總經理的孟萬江帶隊赴美國賭城拉斯維加斯觀參加廣播電視技術博覽會。在那裡，他對立體公司生產的一種圖像解壓縮芯片很感興趣。
工程出身的他，立刻敏感地認識到這將是一個極大的機會，於是，他與立體公司的董事長、美籍華人盛煙孫一拍即合。第二年，他們共同投資1700萬美元，成立了萬煙公司，主打VCD。
這是世界上第一臺VCD，被公認爲影碟機市場的開拓者，並因之贏得極高的無形資產。
1993年9月，萬煙第一批1000臺VCD機下線，它完全符合此前國際上正式頒佈的圖像壓縮標準，萬煙要大展宏圖了！
可是孟萬江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申請專利。
他竟然認爲在當時的情況，申不申請專利沒有太大的意義，以致於萬煙推出的第一批一千臺VCD機，幾乎都被國內外家電公司買去做了樣機，成爲解剖的對象。
也不能全怪他，那時的市場環境就是這樣，因爲法律不健全，收取專利費是不可能的。
然而隨後，索尼、松下、飛利浦等國外製造業巨大紛紛加強對VCD機的研究，推出新的專利技術，刷新VCD的技術標準。以致包括萬煙集團在內的國內家電企業生產VCD需要向這些國外巨頭繳納鉅額的專利費用！
在之後的七八年時間裡，這些專利費用在國內市場就累積有百億之多！
另一個很嚴竣的問題是因爲研發投入過大，而市場還沒有培育起來，導致後繼生產一直面臨資金上的困境。這樣，在1994年它共生產了兩萬臺，即使每臺VCD賣五千元，也很難快速收回成本，更別談利潤了。
而此時，來自廣東的一家作坊卻異軍突起，用撲天蓋地的廣告和低成本殺進了這個市場，並和其它幾個品牌一道取代了它的優勢地位。
這家作坊赫赫有名，名叫愛得。
它生產的VCD，出廠價才2200元。
而萬煙，最低成本價4000元！
從1996年開始，國內VCD市場呈現“爆炸式”增長，銷售量從1995年的60萬臺猛增至1996年超過600萬臺時，“萬煙”卻萎縮到無貨可銷。
如果不出意外，它將在今年與省城一家著名的電冰箱場合作，然後失敗，然後凋謝…孟萬江由此成爲“不自量力”的悲劇人物，他只有嚥下萬般苦水，凝聚成一聲長嘆：“良機不再，錯過機會了！”
以至於後世，95後以及零零後也許壓根都沒聽說過萬煙及其發明的VCD，如果跟後世的年輕一輩說VCD是中國人發明的，十有八九會收到聽者的嘲笑，那是飛利浦發明的，外國人的創造，中國人只會山寨…
這是時代的悲歌，是國人的痛，也是唐求的一個念想。如今，他來了，也許能夠以己之力，挽回這一不幸？
“您好，我想與貴公司接洽一下VCD生產的合作事宜，請問可以直接聯繫到孟總麼？”
聽說是“合作”，那邊的聲音好多了。只是唐求沒想到的是，這個電話竟然直接轉到一個人的手邊，沒有多餘的寒喧，這算效率嗎？
“我是孟萬江，請問您是哪位？”一個沉悶的聲音說。
唐求吃了一驚，我這是直接打到他們孟總的電話？
“您好孟總，我是晶訊電子有限公司的總經理唐求…我仰慕孟總很久了，想與孟總商談一下關於VCD合作方面的事宜，不知道孟總能否約下時間，屆時我登門拜訪？”
他杜撰了一個電子公司，也杜撰了一個總經理的頭銜，既然準備大搞，那不妨搞大點，反正是一個吹字麼。不經意間，他已經撒了今生中的第一個大謊。
但不是第一個。
但習慣就好了。
孟萬江驚喜莫名，果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都爲資金的事發愁，就不知道這個晶訊電子要怎麼合作？規模多大？
只是聽聲音對方有點年輕啊。
“唐總什麼時候有空，我都可以抽時間的。”
這就是搞技術人的實誠，其實在這一問一答之間，唐求就容易地判斷出，萬煙的形勢應該很嚴峻了，不然他那麼大的一個老總，這麼輕易隨便地接到電話並且這麼飢不擇食？
“我平時很忙，也就這個週日有空，不知道孟總方便不？”
“行，那就說定了，這週日見面再詳談！”
放下電話，唐求便忙活開了：冒充了總經理，雖然談判計劃都在腦中，但是一些必要的行頭還是要的。現在馬上要做的就是弄清楚縣收音機廠的傳達室電話和具體地址----他要趕着做名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