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下)
出了月子,大玉兒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她的愛情早已給了人,自然對皇太極只是面子上的事兒。不過她人極爲周到,府中無人不誇側福晉是個賢惠人兒。
天聰八年皇太極登機了面對着那場混亂,她在一旁冷眼旁觀。只不過在看多爾袞做的太出格的時候,她忍不住讓蘇茉兒傳話給他:“皇太極如日中天,且有先汗遺照,歸順纔是最好的保全之法。”多爾袞對她還有情,果然安靜的任憑皇太極調遣。她鬆了一口氣,對於這兩個離她最近的男人,她實在是無法看到他們兩敗俱傷。
本以爲就這樣平靜的過,她伺候着皇太極,在夜深人靜時想想多爾袞。卻沒想到,一個人的到來,把她平靜的生活打破了——那就是她的姐姐哈日珠拉。
她這個姐姐自小體弱多病,常年躲在帳子裡喝藥,跟她和哥哥不親。察哈爾來提親那年,她才八歲,事情記不了那麼清楚。這麼多年下來,姐姐的身影早已模糊了。
那日姐姐隨母親覲見,她看到下面的姐姐,眼中閃過一絲質疑,姐姐比她大三歲,聽說在察哈爾過得並不舒心,怎麼看起來還是如此年輕美麗。
皇太極看着下面的哈日珠拉,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雖然臉上有着病容,但只會讓她更加柔弱可人。他四十幾年如磐石般堅定地心出現了裂縫,她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心。他不顧衆人反對,當場封她爲第一側妃,地位僅在大妃之下,並親自賜她東宮。
熟悉漢學的大玉兒心中閃過震驚,她自然知道漢人那邊皇后是住在東宮的,爺崇尚漢學,難道他動心了麼。這一刻她的心中閃過一絲酸澀,伴君十餘載,自己難道什麼都不是麼?
後面的事情印證了大玉兒的猜測,皇太極幾乎夜夜宿在姐姐那,後宮中一片怨聲載道。他給姐姐起了一個全新的名字,海蘭珠。似乎是在用這個新名字來宣告他愛的人告別過去,成爲他掌心裡的寶。
又過了兩年,皇太極稱帝,國號爲清。崇德元年大封后宮,她被封爲永福宮莊妃,居末位。她笑着點頭接過了聖旨,只不過是制衡之術罷了,姑姑是要做皇后的,她自然只能位居末位了。
不過令她驚訝的是,姐姐被封爲宸妃,皇上親自把她的東宮改名爲“關雎宮”。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玉兒低聲默唸,心中極爲複雜。
不久之後,傳來姐姐懷孕的消息。姑姑對此十分着急,她找來了大玉兒商議,“這‘宸’可是帝王的意思,小的時候沒感覺哈日珠拉多聰明,沒想到竟然籠住了爺。”
“姐姐這一生吃了許多苦,這可算是苦盡甘來了。”對於哈日珠拉,不,現在應該叫海蘭珠了,大玉兒並沒有姑姑那樣防備。姑姑對她即使拉攏又是防備,平時得寵時日子還是很好過。可如今明顯她失寵了,奴才們自然踩低捧高。姐姐卻在這時對她很是親厚,讓那些奴才們不敢輕舉妄動。
“玉兒啊,你得加把勁。如果海蘭珠生出了孩子坐上了那個位置,那哪還有我們姑侄倆的地方啊。”哲哲對於這個一來就霸佔了爺全部注意力和寵愛的侄女很是厭惡,不過她不能直接的表示出來,畢竟她的得寵代表了科爾沁女人在汗宮中的地位。但是私底下她還是毫無顧忌的給她下絆子,甚至把自己早就□□好的宮女惠哥送到了她身邊。
“玉兒沒能爲爺生下一個兒子,姐姐如果能做到,那就太好了。”大玉兒雖然對皇太極有了一定的感情,但她還是更喜歡多爾袞,對於姐姐霸佔了爺全部精力,她並沒有像後院那些女人那樣咬牙切齒。
“玉兒,姑姑知道你心善。可你還小,這麼多年在有姑姑在,沒見識過太陰暗的東西,你不知道沒有權利的可怕。”哲哲繼續勸着,她能打敗大妃阿巴亥的族人坐上大福晉,自然是胸有城府的。但她從親自動手,借刀殺人敲山震虎隔空打牛被她運用的爐火純青。
“姑姑,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麼。再說爺正值壯年,不用考慮這麼多。”
“玉兒,姑姑知道你心裡還愛着十四爺。”看着大玉兒一閃而逝的震驚和急欲辯駁的神色,她就知道這一招有效,接着說道:“你給十四爺的信,如果沒有姑姑的暗中保護,早就被爺發現了。”
大玉兒腦子裡迅速的閃過許多念頭,“我有三個女兒要照顧,爺發現了不會放過我和多爾袞的,姐姐這胎不知道是男是女,就按姑姑說的辦吧。”在哲哲的逼迫下,她咬咬牙選擇了保全自己。
哲哲遞給她一盒薰香,就讓她退下了。
大玉兒回到了永福宮,覺得這樣做對不起姐姐,於是一連三天沒有動靜。直到她收到來自哲哲的一張紙條,赫然是她寫給多爾袞信的一部分,她明白這是姑姑給自己下最後通牒,沉默着讓蘇茉兒給她換了一身淺色旗裝,她拿着那盒香起身前去關雎宮。
“玉兒怎麼來了。”海蘭珠懷孕三個月了,肚子還未顯懷,看到妹妹到來,親自走到門口接她。
兩人並排拉着手穿過迴廊,來到關雎宮正殿。饒是大玉兒來過這麼多次,還是忍不住讚歎關雎宮的精緻。整個關雎宮是由明朝的匠人仿照紫禁城返修的,五步一景,中間點綴着各種名貴的花木,四時精緻各不同。現在正是剩下時分,坐在精雕的黃花梨木椅子上,看着院子內百花盛開,真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想到這裡,大玉兒忽然對即將要做的事少了幾分愧疚。“姐姐這不是懷孕了麼,玉兒知道這種清心香對孕婦特別好,就趕忙給姐姐送來了。”
海蘭珠聽了很是感動,她自幼沒接觸多少人,在察哈爾也大多是在自己的帳子裡養病,雖然受了很多罪,可與人接觸不多。現在得到了幸福生活,自然恢復了小時候天真單純的性子。
“妹妹的女兒那麼壯實,想必這清心香是極好的。”海蘭珠很是感動的收下,並命惠哥當場點了一支,暗暗以後對玉兒再好一點,恰好自己不能伺候爺,就讓爺去妹妹那兒吧。
看姐姐收下,大玉兒很是鬆了一口氣,姑姑應該會放過她了吧。姐姐自幼跟阿媽處的少,不知道這香的用處,她可是明白。這香是蒙醫秘藥,跟平日裡洗衣服用的皁角混合在一起,會形成一種致人虛弱的毒。若是懷孕期間使用,會讓胎兒先天不足,稍微接觸到有毒物質就會死亡,而太醫查不出任何原因。
果然姐姐的身體越來越差,太醫輪番會診後,只能訴盛怒的皇帝:“宸妃娘娘本就先天不足,後失於調養,故而不宜有孕。如今胎兒勞及母體,需待剩下胎兒,多多調養,方能慢慢有所好轉。”
氣的皇上大罵太醫蠢材,但還是撥了宮中最好的藥材給宸妃治病。奈何熬藥的是惠哥,宸妃的身體自然是時好時壞。
大玉兒十分愧疚,剛想做點什麼,卻被發現懷孕了。姑姑自然是十分開心,太醫說這一胎很可能是男胎,她自然下了十成的心力保養。她剛想起的補償計劃無限擱淺了。
大玉兒肚子剛剛顯懷,姐姐卻早產了,歷經三天三夜的難產後,她如姑姑所願生下了一個體弱的男嬰。爺十分高興,抱着那個嬰兒直呼“朕之第一子”,並要立爲太子,朝臣極力反對,哲哲也在勸說,他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
然而這件事卻加劇了姑姑的步伐,皇八字出生後不久,皇上親自出徵。就在出徵的第一個月,大軍剛剛抵達前線,惠哥將夾竹桃放在了八阿哥的牀邊,正常的嬰兒尚且抵抗不了,何況是體弱的八阿哥呢。那個孩子高燒三天之後,終於是殤了。
戰事膠着,爺自然不能親自回來。他委託姑姑親自處理這件事,大玉兒冷眼旁觀,在那孩子要做太子時,她爆發的母性壓抑住了對姐姐的愧疚,她自然想把皇位給自己的孩子,怪只能怪姐姐樹敵太多了。
姑姑讓太醫查出是受風死亡,只是杖斃了照顧八阿哥的奴才,這事兒就算了解了。沒有精明的皇太極,誰還能阻止姑姑呢?大玉兒對姑姑多了一絲防備,對姐姐開始慢慢疏遠,她覺得姐姐總會有明白過來的那一天,她害怕看到姐姐眼中的那股絕望,她的手中終於染上了鮮血。
後來就是福臨出世,她沉浸在照顧新生兒的喜悅中。姐姐苦熬了一年,終於在那個冬天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想起以前做過的事,她覺得對不起姐姐,不過她不後悔,她愛多爾袞,也愛自己的孩子,只能傷害沒有那麼深感情的姐姐。
“姑姑,姐姐就這樣去了。這幾天做夢我總是夢到姐姐,她說要我還她的孩子。我好怕,我們這樣害死姐姐,會遭報應的。”她感到暗處一直有什麼東西盯着她。
“瞎想什麼呢,竟說胡話,以後可不能亂說!海蘭珠的死跟我們沒有關係,你給我記住!有八阿哥在,福臨怎麼辦,皇上百年之後我們難道都聽海蘭珠的話?她活着,大汗眼裡還有其它人麼?”姑姑還是那麼的鎮定從容,她不由打起精神來應付着精明的姑姑。
她跟姑姑緬懷自己的姐姐,那個風華絕代的姐姐,她的一生如一場煙火,經過了長時間的蟄伏,綻放在那一刻,然後了無痕跡。或許只有那個她曾經觸動過的人,還在暗自傷神。
後來一切就那樣,爺死了,福臨成爲了皇帝,她成爲了尊貴的聖母皇太后。哲哲掌管着朝政,她仍舊每天給姑姑燉補湯,過了幾年,姑姑也死了。看着自己的雙手,看着多爾袞那希冀的目光,她突然覺得,自己再也回不到過去,再也不能擁有那份感情了。
她掙扎過,可她慢慢被那種掌控天下感覺所吸引,一個決定可以改變千萬人的命運,那種感覺多美好。她不由催眠自己也告訴多爾袞:“我是太后,是天下人的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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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可在科爾沁的那一年,他的心已經給了面前的這位女子。現在權利能讓他陪在她身邊,他也就滿足了。
再到後來,多爾袞也死了,他被福臨挫骨揚灰。爲了跟兒子的感情,她只能默默的換掉了多爾袞的骨灰,放在一個小匣子裡,沒事的時候就看兩眼,彷彿愛人還在身邊。然後福臨也死了,年幼的玄燁繼位。再然後輪到她躺在牀上,看着眼前跪着的一片兒孫,想着科爾沁的敖包,慢慢闔目。
這一世,她不後悔,能擁有戀人全心全意的愛,能看到萬里江山如畫,她知足了,雖然虧錢了太多人,她擁有的太多。只是想着如果慈寧宮是敖包,那該有多好。
而另一個時空,大玉兒睜開眼睛,慢慢回想那個詭異而真實的夢。她現在是多爾袞的側福晉,常常羨慕姐姐有那麼一個寵她如珠如寶的皇帝姐夫。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豈不是報應,爺更寵小玉兒,姑姑跟我現在這樣,真是報應啊……”多爾袞剛開始對她很好,可男人的心哪有定性,在她連生三個女兒後,小玉兒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籠絡住了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現在寵小玉兒快上天了。
不過想想前世,她所謂的圓滿,似乎是建立在太多人犧牲上的,於是後來,大玉兒開始信佛,慢慢爲那些虧欠過的人祈福,償還自己前世的孽債。
作者有話要說:從開文到現在,其它人設很堅定。就是糾結於如何處理大玉兒,這是暫時的一點想法,至於以後如何,那只有天知道,望天中ing~
雙更,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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