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黃大貴如何追悔莫及，時光也已經一去不復返。
此時坐在他對面的，依然是那個懦弱的沒有主見的，怎麼都覺得不滿意的兒子。
他多想直接扭頭就走，然而理智告訴他並不能。
他還要安排好接下來的事情，還要安撫黃文波的情緒，看樣子就算是黃文波出去了，自己也並不能放鬆。
他真的累了，也老了。
但是他要是放手，這個家就真的散了。
這樣崩潰的情緒，黃大貴並不敢保持太久，畢竟不是在自己家裡說話，他調整情緒，最後仔細交代了一下黃文波。
原本以爲的黃文波知道孩子不是他的會情緒崩潰，或者激動什麼的，竟然完全沒有出現。
他都不知道該是要罵他沒有心，分不清楚輕重，還是應該慶幸這樣的情況沒有出現自己不需要再去處理。
總之，黃大貴不想再說什麼。
該說的話說得差不多了，他就讓黃芳芳跟黃仁光進來。
黃芳芳心裡發憷，一路過來，她都害怕黃大貴會隨時改變主意攆她回去，要是根本不理會她，她又要怎麼辦。
現在已經沒有人爲她打算了，她只能依靠自己。
只要一想起來，她就想抽自己兩巴掌，爲什麼要去貪那些好處，要不然現在也不至於這麼爲難，還不如直接嫁人的好，反正自己幹活也有工資。
都怪祁南！要不是覺得自己有一份好一些的工作，她至於這樣嗎？
不管心裡怎麼想，她都不敢表現出來就是了。
聽得可以進來的時候，黃芳芳是乾嚎着進來的。
“爸，都是女兒不孝啊——讓你受苦了。”就這，還是她早就琢磨好的。
“嚎什麼嚎，你老子還好好的在這呢！好好說話！”黃大貴最是不願意看見這種哭哭啼啼的戲碼。
黃芳芳原本就是乾嚎，被這麼一吼，被噎住了有些尷尬，好在一口氣順不過來，不停的打嗝，倒是顯得有些像是抽泣過度的樣子。
她抖抖索索地看着黃文波，一臉的可憐，道：“爸，女兒這幾年在外面也沒有什麼本事，一直想回來見你們，哪裡有臉回來，沒想到，嗚嗚……”
只不過黃大貴在外面奔波，最近都是靠一口氣撐着不讓他倒下，纔不喜歡看這種悽悽慘慘的樣子，但是黃文波則不同。
他一直都很吃這麼一套，要不然以前馬豔麗那隨便幾句話就哄得他亂了心，現在他處在這個封閉的地方，感覺自己像是被拋棄了，突然有這樣的女兒如此重視他，讓他覺得至少自己還是被需要的，跟面對黃大貴的時候完全不同。
倒是演了一出父慈女孝的場景。
好容易哭得夠了。
黃仁光木着一張臉看着他們，心裡毫無波瀾。
在他們都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兩父子這纔不痛不癢地聊了幾句。
黃仁光張了好幾次嘴，在話要出口的時候，又停下了。
他想着出發之前祁南姐給他加油的一幕，抓着拳頭暗暗打氣。
片刻以後，黃仁光扭頭說道：“爺爺，你能不能先跟姐姐出去一下。”
黃大貴依言出去了，黃芳芳緊隨其後。
“仁光——”黃文波似乎已經不太認識眼前的這個兒子。
這幾年，黃仁光已經從一個男孩子長成了一個少年。
黃大貴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幾乎沒有帶他來過這裡。
黃文波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妥，才叫出個名字，瞬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我還叫你一聲爸爸，你跟我說句實話，當年的事情你知情嗎？”說完，黃仁光死死盯着他。
黃文波一時間有些錯愕，“當年什麼事情？”
看他的神情，不像作假，黃仁光皺着眉頭，又問：“我是誰？剛纔爺爺沒有跟你解釋清楚嗎？”
他心裡有些泛苦，還是說在他們的心裡，這件事情根本就不重要。
但他卻不是那麼難過了。
“爸，可能你不知道，雖然爺爺奶奶不肯承認，但已經做過一次鑑定，說我是別人家的孩子，你知道嗎？現在是第二次鑑定了。”第一句話已經開口，接下來的就順暢多了。
“一開始，那邊的人家說，兩家像是一家人一樣那樣，爺爺不願意，後來又追查，才發現當時我根本就是被偷回來的。”他靜靜說道。
“偷回來？”黃文波眨眨眼睛，“仁光，不管怎麼樣都是我們養大了你，以前的事情過去了不就行了嗎？”
“過去了不就行了嗎？哈哈！原來你們竟然是這麼想的，但是你我那親生的父母他們要怎麼辦，他們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你們偷走，你們……”他有些激動起來。
突然之間他覺得，不需要就此再聊下去了。
黃文波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訥訥想要解釋，又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說錯。
黃仁光徹底失望了，他說道，“聽說你很快就要出來了。”
見黃仁光轉移的話題，黃文波很是慶幸，連連點頭：“是啊，咱們一家很快就要團聚了。”
“出來以後呢？”黃仁光又問。
黃文波沒有想太多，就着黃大貴給他的藍圖描述了出來。
越說黃仁光越是冷笑：“難道他沒有跟你說現在這一步已經走不通了嗎？”
黃文波牙疼一般都嘶了一口氣，沒錯這個事情是有了一些變化，但同時他又想到了什麼，說道：“你那邊不是有好好的房子……”
果然……
自己就不應該再抱任何希望。
黃仁光詫異自己竟然絲毫沒有生氣，很是心平氣和的解釋：“嚴格來說，我還沒有成年，況且就算是成年了，我能做什麼呢？二姐在外面這麼多年不也什麼都沒有嗎，你還不到四十歲呢，以後，還是好好孝順爺爺奶奶吧，我自己，你們不能干涉我的生活。”
“你——”黃文波有些想發火。
“我什麼？是覺得我太好說話了嗎？還是想讓他們重新起訴你們，再一次打得頭破血流，如果是你的兒子被偷走了，你可以做到養着仇人嗎，你能做到什麼都不做不報復嗎？你能當就此什麼都沒有發生嗎？這些話我以後都不會說了，至於你們想怎麼做，自己看吧。”黃仁光說完，走了出去。
短短的幾步距離，他竟然覺得自己走了很久。
外面，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