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太姥房間,推開虛掩的門,太姥和姥姥或許是累了,已經躺在炕裡睡了過去,妞妞也挨着三姨睡着了,坐在炕沿的媽卻輕柔的撫摸着三姨的頭髮,走近的曉北仔細的看着三姨,半睜不睜的眼說不上睡了還是沒睡,不過看着緊緊抓住媽媽衣角的手,曉北嘆了一口氣,估計即使睡也沒睡實誠。
“媽,我三姨咋樣,醒了嗎?用不用給我三姨整點吃的?”走到媽媽身邊小聲的說道。
“剛纔醒了,睜開眼看了一眼,就又閉上了,你別管了,早點睡覺吧,明天上學哪。”媽媽沙啞的聲音讓曉北心疼,走到媽媽身後輕柔的揉着肩膀,小聲勸着,“媽,你也別上火,我三姨會好的,你說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你要是愁出毛病咋整,再說,我三姨來咱家了,怎麼也不能讓我三姨掉地上不是,要不你眯一會,我替你頂一會?”
“媽沒事,媽就是心疼,你明天上學哪,睡覺去吧。”李秀芹回頭看了一眼曉北,拍了下姑娘的手。
曉北看媽眼神裡的堅決,知道不可能勸好,只好點點頭,走出房間,到廚房給媽媽倒了一杯熱水,重新走回房間給媽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才帶着擔憂離開了房間。
坐在炕沿的李秀芹心裡堵的難受,要是可能她恨不得現在就坐車回老家找老葉家人算賬,剛剛三蘭的那一眼,李秀芹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忘不了那充滿了絕望的眼神,妹子那是覺得活着沒奔頭了,也就是孩子牽着。要是沒孩子,自己妹子估計早放棄了。三蘭是不想活了。想到這裡,李秀芹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淌,這人咋這麼傻哪,三蘭怎麼就不明白,她死了誰難受,還不是自己父母哥兄弟姐和妹,人家老葉家照樣該怎麼過怎麼過,她要是有個啥三長兩短的讓爹媽怎麼活,讓姥怎麼活。那是拿刀挫親人的心窩子啊。
越想越難受的李秀芹抓住李秀蘭的手,眼淚失去控制似的不斷的往下淌。還怕讓娘和姥姥聽見,只能死死的咬住嘴脣憋着,突然一條捂住了李秀芹的眼睛,左手被握住拉了起來,李秀芹鬆開拉住妹子的手,捂住蓋在眼睛上的毛巾,跟着出了屋,回到自己房裡。李秀芹坐在牀上嗚嗚的哭了起來。心裡刀攪似的疼,嗓子也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劉忠本來只是想看看用不用給媳婦搭把手,沒想到剛剛走到門邊就看見媳婦偷着哭。嘆了一口氣,走到洗手間拿了毛巾出來,悄悄的走進房間,帶着媳婦走回自己房裡,媳婦一聲接着一聲的哭泣,讓劉忠既煩躁又心疼,結婚這麼多年了,媳婦哭的次數有限,除了前些年在老家哭過,來D市之後家裡家外沒人給媳婦氣受,而自己心疼媳婦自己當兵那些年受了不少罪,都會讓着媳婦,可看媳婦現在哭成這樣,是真傷心了,心裡也越發的生氣,劉忠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怕別的,一怕孩子受罪吃苦,二是怕媳婦哭,媳婦很少哭,哭一次就夠自己嗆,想到這裡,劉忠使勁抹了把臉,把媳婦捂臉的毛巾拿掉,拉住媳婦的手“大芹,別哭了,有什麼事不是還有我哪嗎?咱現在啥也別想,就好好給三蘭治病,以後你要是真咽不下這口氣,我陪你回去找葉建新算賬,行不,別哭,大晚上的再把孩子吵醒,再說,要是咱媽和咱姥看你哭,以爲我給你氣受了,不得削我啊,你看你爺們都快四十了,在挨頓揍多丟人啊,行了,媳婦,咱不哭了,多大點事,你要覺得憋屈,你捶我兩下,先鍛鍊一下身手。”劉忠連勸帶逗到底讓李秀芹的淚漸漸收住。
瞪着紅腫的眼睛白了劉忠一眼,“行了,我沒事,就是覺得心堵挺,你睡覺吧,不是說這段時間單位忙嗎,我去守着點三蘭的滴流,這估計得打一晚上,咱媽她們歲數大了,折騰一天也累了,也不叫她們了,我自己盯着點就行,別回血了,你晚上把被子蓋好了,別感冒了。”說完李秀芹擤擤鼻涕給劉忠把被子鋪上,才離開房間。
劉忠也知道家裡真沒人換媳婦,自己一個姐夫不方便,孩子白天都上學,倆老還是算了,想到這些劉忠是又心疼又沒辦法,只好躺在牀上閉眼休息,家裡出這事,單位還忙,媽的,都趕一起了,劉忠有些煩躁的翻了個身,很久才睡着,或許是心裡裝着事,四點多,劉忠就起來了,穿好衣服,來到隔壁房間,看見媳婦靠在牆上直點頭,劉忠皺了下眉頭,走了過去,桌子上一溜瓶子,架子上還掛着一瓶沒打完的,看了下,還有一點,媳婦這是一晚上沒睡,眼睛下面都黑了,有些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媳婦眼下的黑眼圈。
劉忠的動作讓李秀芹嚇的一下子驚醒了過來,睜眼看向點滴瓶,還有一點,就打完了,李秀芹擡頭看向劉忠,扯出一絲勉強的微笑,劉忠皺了皺眉,“不想笑別笑了,我去做飯,馬上點完了,你迷糊一會,眼圈都黑了。”說完又摸了摸媳婦眼下的黑圈。
李秀芹點點頭,看着劉忠出了房間,李秀芹盯着點滴瓶,沒一會當瓶子裡沒有了藥水,按照昨天張姐說的把針拔掉,按了一會,又小心的把妹妹往裡挪了一下,靠在炕邊睡了過去,劉忠去廚房看了一下,昨晚都沒心情吃飯,粥還剩下一半,添點水接着熱熱就行,又跑陽臺把凍饅頭拿了回來,放在悶罐裡熱上,做好一切,劉忠去洗手間刷牙洗臉,收拾完回到廚房,把熱粥的火關小,站在竈臺前等着,心裡亂糟糟的,單位一堆事,家裡還這樣,媳婦昨晚熬了一夜,一會幫媳婦給張姐打個電話請假吧,不過,還是要找時間請他們兩口子吃頓飯。畢竟三蘭這樣,媳婦這段時間估計得老請假。還是先打聲招呼的好,別讓人挑理。
早飯弄好,劉忠看了下時間,五點半,走到幾個孩子房門前,挨個敲門招呼孩子起牀,又走回姥的房間,看了一下,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累的累。劉忠也不打算招呼了,什麼時候醒什麼時候算吧。想好的劉忠轉身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房間,又把房門關死。
“爸,喵喵上哪了?昨晚怎麼沒在家?”起牀後的曉北終於想起家裡缺點什麼,喵喵昨晚竟然沒回來。
“昨天你三姨來,跟喵喵碰的對頭,還正好倒喵喵眼前了,給喵喵嚇着了,我讓鵬鵬帶着喵喵上前樓了。也沒時間照顧她。有你徐奶奶和鵬鵬,喵喵還能好點,要不然。喵喵在家誰照顧她。”劉忠想起昨天下午的那一場騷亂,搖搖頭。
幾個孩子都起牀,劉忠招呼趕緊吃飯,別晚了,坐在飯桌上喝着粥,突然想起。“曉北,記得你們老師在問你就說啥都不知道,讓你們老師給爸打電話,把電話給她。”劉忠放下手裡的碗看着曉北認真的說道。
曉北頓了一下,點點頭沒說話,曉北的沉默讓劉忠皺起了眉,嘆了一口氣,“曉北,說你會告訴你們老師。”
曉北擡起頭看向皺眉的爸爸,只好開口,“爸,我知道了,老師要是找我,我會告訴老師你的電話。”劉忠滿意的點點頭,笑了一下,“吃飯吧,吃完收拾收拾,別晚了。”劉忠知道曉北雖然有的時候會陰奉陽違,但只要開口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對於這點,劉忠很滿意,至少孩子還不是倔的不聽大人話。
“老妹,啥事?”胳膊傳來的碰撞讓曉北有些煩躁的翻了個白眼,“沒事,我們老師讓咱爸給裝電話。”
曉東曉南聽了曉北的話,都有些咋舌,“你們老師臉夠大的。”曉東吧嗒吧嗒嘴說了一句,而曉南則皺了下眉,她可知道徐老師什麼樣,“你們老師難爲你了?”曉南輕聲問着低頭的曉北,看見曉北搖頭,才放下擔憂的心。
“你別管了,讓老師找咱爸吧,反正你快畢業了,老師也爲難不了多長時間了。”曉南的話讓曉北點點頭,心裡鬱悶的不行,早知道告訴爸是這樣的情況,當時還不如不說了哪,想想曉北就覺得鬱悶。
吃過飯曉南曉東先離開家,曉北小心推門看了一眼媽媽她們,也離開了家,低頭走到樓頭,看見等在路邊的向北葛楠,曉北打聲招呼沒在說話,沒等多久,所有的人都聚齊一起往學校走去,曉北的沉默讓大家有些摸不到頭腦,李靜拍了曉北一下,“北北,怎麼了?”
曉北搖搖頭,覺得心情很煩躁,清芷拽了悶頭走的曉北,“怎麼了?昨晚挨說了?”
“沒有,我回家跟我爸說老師讓他給裝電話的事,我爸說讓老師給他打電話,我是擔心我爸給裝,好幾千塊錢哪,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那家不是辛苦掙的。”
曉北的話讓幾個人沉默了,對於還是孩子的我們,老師這個本應高尚的職業卻做出這樣的行爲讓大家心裡都有些發堵,“操他媽的,這叫什麼事,你們老師就是不要臉。”王軍的一聲大喊打破了幾個人的沉默。
“行了,北北,你也別多想,堅持吧,堅持到畢業你就脫離開徐扒皮了。”葛楠的話讓曉北點點頭,只能忍着了,誰讓自己是人家手裡的學生。
到了學校,曉北甩掉亂糟糟的思緒,開始認真上這課,本以爲怎麼也要等到中午老師纔會中午,可曉北低估了徐老師的無恥,早自習結束,曉北就被叫到了走廊,看着笑的虛僞的徐老師,曉北壓下心底的煩躁,“老師,我爸說讓你給打電話,59233.”看着徐老師笑的越發燦爛的臉,曉北突然覺得很噁心,勉強扯出一絲笑,跟老師打聲招呼回到教室。
回到教室的曉北,趴在了桌上,同桌尚海濤捅了捅曉北,“徐扒皮找你幹什麼?”
曉北趴在桌上白了一眼尚海濤,“你說哪?”
同桌愣了一下隨即嘿嘿的笑,讓曉北越發的煩躁,雙手抱着頭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突然覺得心好累,好像東子。東子走了好幾年了,雖然經常寫信但也不知道忙什麼哪,一次探親假都沒有,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回來,想到這裡曉北使勁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好像要把心底的煩躁吐出一樣。
一天的低氣壓結束,曉北快速的收拾書包離開了讓她覺得窒息的教室,站在學校大門等待着。等所有人出來之後,一起往家走着。曉北異常低落的情緒朋友們不是沒看見,可能怎麼做?李靜向北常虹走在了最後面,幾個人小聲嘀咕着。
“彩虹,用不用勸勸北北?”向北有些糾結的問着常虹。
“別勸了,怎麼勸,老師今天肯定找她了,咱們是能幫着解決老師還是能幫着解決電話問題,就徐扒皮的德行。電話肯定能要到手。再說,咱們單位誰家不知道最慣孩子的就是劉叔劉嬸。”常虹的話讓李靜向北沉默了,雖然不甘心。但確實如彩虹說的那樣,現在的他們有什麼能跟老師相抗衡的。
一路沉默的的回到樓區,曉北跟朋友打聲招呼回家了,看着揹着書包低頭往家走的曉北,常虹、葛楠、向北、李靜都有些發堵,“真希望馬上畢業,離開學校就好了。”向北的話讓幾個人點點頭,還有三個月,只要堅持過這三個月就好了。
“靜姐,你媽知道你考高中嗎?”葛楠收回目光看向李靜。
“知道,但說了隨我,我要是執意上高中,她不管,要是上技校她供我。”李靜的話讓幾個人心裡難受,李靜媽媽怎麼能這樣,誰家父母不是盼着自己兒女好,盼望着孩子有出息,怎麼到了李靜家就變成這樣了哪,幾個人想到自家爸媽知道自己要考大學那喜笑顏開的模樣,替李靜不值,在家乾的活最多,有點啥好吃的,都是李宏的,穿的衣服也是撿別人剩下的,記得有一年過年都沒給靜姐做新衣服,而李宏卻是裡外全新,想到這些大家知道的事情,心情越發的沉重。
“靜姐,沒事,實在不行上高中你跟我一起吃。”葛楠的話讓李靜笑了,恬靜的笑雖然帶着一絲苦澀卻美極了,“楠楠,沒事,我打算考完試去我大姨家,那邊山區撿山貨賣很賺錢的。”
李靜說出了心底的打算,幾個人雖然覺得不好,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知道李靜需要爲自己三年的高中生活費做準備,他們知道李靜媽媽有多不講理,她要是說不拿錢,那麼肯定一分都不會給,常虹突然想起,“靜姐?你說上高中,你媽沒揍你?”
呵呵的笑聲響起,“揍了,可看我不改主意,我媽才徹底下決心不供我上高中上大學,我爸攔着了,沒打啥樣。”
李靜的笑讓葛楠眼眶有些發紅,轉過身看向遠方,她知道李靜媽媽手有多狠,唯一一次被自己發現的傷痕讓自己震驚,滿後背都是一條條檁子,逼急了纔在李宏那裡知道,李靜她媽把掃帚都打飛了,看着李宏說的時候那得意的樣子,葛楠想踹死他,李靜是他親姐姐啊,李靜捱揍,李宏不是勸竟然是得意的笑。
“行了,都回家吧,別想了,我沒事,我一定會考大學的,不管多難,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我不會掉隊的。”李靜看了看沉默中的朋友,笑着說道,說完擺擺手往家跑去,對於媽媽的不公對待李靜已經習慣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只要自己堅持考上大學,以後養活自己是沒問題,雖然苦點,可自己有手有腳,只要肯吃苦有什麼過不去的,而且爸爸會支持自己,想到這裡,李靜笑了,加快了往家跑的速度。
回到家的曉北,放下書包,剛走到太姥房門口,“是不是曉北迴來了。”屋內傳來媽媽的問聲,曉北推門答應着,屋內的尿騷味讓曉北以爲妞妞又尿褲子了。
“曉北,去給媽拿盆倒點熱水,你三姨尿了。”媽媽的話讓曉北皺起了眉,三姨這是大小便失禁了。
可屋內的味道和媽媽着急的聲音讓曉北來不及多想,轉身往洗手間跑去,看了下熱水器,現燒水不趕趟了,拿起盆直接把手放在裡面,溫泉水接到一半曉北收回手,端着盆跑回屋裡,把盆放在炕邊,幫着
媽媽把三姨扶了起來,等媽處理完又幫着收拾利索才把門打開放放味道。
“媽,我三姨怎麼還失禁了?”曉北的話讓李秀芹嘆了一口氣,有些哭笑不得的說了起來,“王濤單位三八婦女節發東西,這不才拿回來嗎,他家也沒個女人,就送這來了,正好我扶你三姨上廁所,誰知道打了個照面,你三姨嚇的就堆掛了,大喊大叫的,給王濤嚇的東西扔地上就跑了。”
曉北也忍不住想笑,估計王濤沒這麼狼狽過,“我三姨就是心病太重,估計是被打怕了,見到男的害怕。”
李秀芹點點頭,摸了摸妹子的頭,嘆了一口氣,這怕男人以後可咋整,總不能老在家憋着吧,想到這裡又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