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循着熟悉的街道，胖哥脖子上駕着女兒，韓語芸則挽着他的手臂，聽他說着當年自己曾每天在這家藥店門口稱過體重，那家店門口早上賣的煎餅果子味道有多難吃。
“就是那！”
胖哥指着馬路對面一間書屋有點興奮道。
時隔幾年回首再次看到這家書屋，卻給胖哥一種說不出的破敗和暮氣，和它兩旁的商店顯得那麼的格格不入。
門口沒掛鎖，說明在營業。
胖哥帶着韓語芸穿過馬路，信手推門而入，書屋裡的燈光似乎比自己在的時候更加昏暗一些了。
店裡的佈置陳設還和當年一模一樣，胖哥看向老人經常坐的那張單人沙發，他果然在那裡，手裡捧着一本大大的冊子，全神貫注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有客人進來了一般。
“你好，我們今天不營業。”
一個滿身書卷氣的中年男子聽到動靜從後面繞了出來輕聲道，說話間還時不時看向老人，似乎怕打擾了他一般。
“我是來找人的。”
胖哥笑着摘下墨鏡和口罩露出了自己真容。
“周不然？”
中年人一眼就認出了這位從未掉出過頭條熱點的風雲人物，他記得最近這陣子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都是他們公司開發的那款遊戲，當時他還跟同事討論過這事來着。
“是，我今天過來是想見見齊老爺子，感謝他當年的收留之恩。”
齊老爺子就是當年收留胖哥的老者，胖哥只知道他姓齊，其他的一概不知。
中年男子看到站在胖哥身邊他的妻女，就他們一家三口前來，他當然能看到周不然的誠意，可今天實在有點特殊。
猶豫間齊老爺子已經看向了這邊，看到胖哥時微微一愣，但嘴角還是微微翹起了一點，似乎胖哥的到來讓他心情好了那麼一點點。
“是小周嗎？”
齊老爺子聲音明顯沒有幾年前那麼有力了，聽得胖哥心頭一陣莫名的心酸。
“快過來！”
齊老爺子連忙招手。
“叫爺爺！”
胖哥介紹了韓語芸後又把萌萌抱在懷裡指着齊老爺子道。
“爺爺好！”
小娃娃一點都不認生，奶聲奶氣軟萌萌的小模樣看得齊老爺子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
胖哥悄悄掃了一眼齊老爺子手裡那本大冊子，發現竟是一本自制的冊子，裡面夾着照片，報紙上剪下來的片段，還有手寫的書信。
齊老爺子也注意到了胖哥的目光，一臉釋然的笑着合上冊子，在封面上輕輕拍了拍，撣去那不存在的灰塵道：“今天是我太太離開十年的日子，人老了，就容易活在過去。”
“能跟我說說嗎？”
沉默半晌，胖哥突然迎上齊老爺子目光沉聲道。
“周先生！”
身旁那位一直陪着的中年人聞言大驚，連忙出聲想要制止。
“無妨無妨，我沒什麼放不下的。”
齊老爺子笑着擺了擺手道，中年人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眉宇間多了些擔憂。
“我們那個年代，不講究自由戀愛，我作爲知識分子下鄉……”
老人說話間彷彿自有一種讓人鎮定下來的神奇力量，連一直拱來拱去的小萌萌也靜了下來，瞪着兩個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這位齊爺爺，似乎心裡有一萬個爲什麼想要問一般。
“半夜啊，我跟幾個一同下鄉的年輕人去偷雞，結果被主人家發現，她舉着一個耙子衝了出來，哈哈……”
說到兩人相識的時候老爺子還是忍不住的大笑起來，笑着笑着就突然咳嗽起來，中年人見狀連忙上去輕輕拍着齊老爺子的背幫他順氣。
老人擡起手揚了揚，示意無妨，接着說起兩人相知相戀的往事，說起那段特殊歲月裡兩人的點點滴滴。
齊老爺子身後的中年人是他的長子齊文，這是他第一次聽自己的父親說起他和母親的過往，父親一改往日的寡言，今天似乎談興很盛，齊文不由得也悄悄坐在一旁認真的聽了起來。
每每說到他太太的時候，齊老爺子嘴角總會不由自主的泛起笑意，眼裡盡是溫柔：
“我還記得二十二歲時娶到她的那天傍晚，當新娘的紅蓋頭展開，鳳冠上的瓔珞一挑，她的美貌驚豔了在場的女眷。
昨夜我夢到這一幕，情不自禁地穿過舊宅的軒窗想去撫摸她的鬢髮，才驀然驚覺已經事隔六十年了。我的妻，這場夢雖然短暫，卻整整耗盡了我的一生啊。”
老人長嘆一聲，滿是蕭索……
“你喜歡就多呆一會兒吧，我有些累了。”
齊老爺子說着也不顧胖哥是什麼大明星，徑直起身，蹣跚着往書屋後面走去。
齊文連忙朝胖哥和韓語芸點點頭，給了他一個歉意的眼神，然後連忙跟上。
“怎麼了？”
胖哥側頭看向韓語芸，卻發現她早已聽得眼眶通紅，不由得關切道。
韓語芸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很感人。”
“唉，是啊。”
胖哥也是長嘆一聲，想不到那位當初收留了自己，每天都冷着臉的老人竟是這樣一個深情的人。
胖哥一側頭，突然看到旁邊一張大桌子上鋪着現成的筆墨紙硯，想來是齊老爺子準備寫點什麼東西，卻突然意興闌珊改了主意。
胖哥眉頭微微一皺，徑直起身走向書桌旁，在韓語芸驚愕的注視下提起了筆……
…………
回去路上韓語芸一直竊笑不已。
“笑我字寫得醜？”
胖哥是公認的字醜，尤其還是毛筆字。
“還好啦。”
韓語芸很認真的憋住笑意道。
“我就說剛纔拿毛筆的感覺那麼熟悉，這會兒肚子餓了纔想起，大蔥蘸醬不就那樣拿的嘛！”
胖哥很擅長這種自黑。
“哈哈哈哈哈哈！”
韓語芸終於被自己這個活寶丈夫逗得忍不住了，趴在他肩頭“咯咯”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好半晌才伸出蔥白般的玉指輕輕沾了沾眼角的淚水嗔道：“討厭！把我皺紋都快笑出來了！”
說完還是緊緊的挽着胖哥的手臂，心裡無比的滿足。
“你剛纔那首詩真的是你現做的麼？”
“那當然！”
“你說齊老爺子看到那首詩是什麼感覺？”
“可能會很生氣我糟蹋了他的紙吧。”
“瞎說！你那首詩一看就不簡單！”
“你懂詩？”
“我不懂，但我老公寫的能差麼？”
“喲！這馬屁……嘶！我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