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雨聞言翻了翻眼睛，這不是來了？她用腳趾甲想都能想的出今天大爺和二大爺爲啥要上他們家來，這不，都不用她打聽，江妍就自動說出來了。
搖了搖頭，江若雨用眼角的餘光斜了她一眼，心說就你這個級別的還不夠跟姐姐鬥呢，不是說了麼，會咬人的狗都不叫，江妍這什麼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麼意思？
“哦，花了多少，你問奶奶去呀，我們家三口連奶奶一個月工資是多少都不知道。”江若雨懶得搭理她們，站起來想去廚房瞅瞅有什麼吃的，她肚子裡就裝了一個烤土豆，早就餓了。
似乎沒想到江若雨能丟給她這麼一句，江妍有點愣神，眨巴着三角看看江可心，再看看江若雨的背影，心說她這個向來沒膽子的姐姐怎麼了？要擱在以前，她就算有想法也不會說出來，家裡仨姊妹就數她最好捏，軟柿子中的軟柿子。怎麼今天一張嘴倒是利索了不少？
竈臺前，媽媽正和大娘二大娘忙活做飯。爸爸則是和大爺二大爺一人坐了一個小板凳，在空地兒一邊抽菸一邊嘮嗑。見江若雨出來了，二大爺江宏志笑呵呵的問道：“小雨啊，你這胳膊怎麼了？”
話一出口，就被呂春霞使勁白了一眼，這人可真是沒腦子，人家孩子手骨折了，你當二大爺的當時連看都沒來看，現在問起來，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江宏志收到老婆的眼神瑟縮了一下，閉上嘴不說話了。呂春霞這才說道：“來小雨，嚐嚐二大娘拌的涼菜，你看看糖放的多不多。”
江若雨大眼睛眯了起來，一看到這雙三角眼她就來氣。上輩子爸媽死後，就是這雙三角眼怒瞪着她，說她是個累贅，吞錢獸，把她從二大爺家給趕出來。現在還來跟她充什麼好人？心裡腹誹，江若雨從筷子籠裡拿出雙筷子，夾了一口涼菜，嚐了嚐撇撇嘴道：“還行，味兒一般吧。”
“這孩子，你二大娘拌菜可是一絕呢。就這味兒還一般？”大娘王秋華一看呂春霞的臉色不愉，趕緊來給打圓場。江若雨心裡哼了聲，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別看是個教書育人的，可連最基本的孝順都做不到，這樣的人還搭理她幹啥。
沒搭理這倆人，江若雨去廁所把拖布拿了出來，家裡的地磚都是老式的馬賽克，被他們雪啊泥的一踩，馬賽克的縫隙裡都是沙子了。一邊用左手拖地，江若雨一邊笑嘻嘻說：“勞駕擡腳，擡擡腳啊……”江宏圖和江宏志這才發現他們進門忘了換鞋，都有些不好意思。
江宏偉板着臉呵斥了一句：“小雨，你瞎忙活什麼。”這不是跟趕人走一個意思麼。
江若雨吐了吐舌頭把拖布放在一旁，拽了個小板凳找了個旮旯一蹲，聽着這些大人的談話。
不一會菜就做好了，江若雨家的凳子椅子加起來就五個，根本不夠坐，江宏偉又特意跑到隔壁老柳家去借四把摺疊椅，桌子小了點，好歹算是都擠着坐下了。
江若雨低頭吃飯，耳朵豎着聽着大人嘮嗑，半碗飯下肚，呂春霞終於說出了來意。
“宏偉啊，李靜，我們這次來吧，除了想大夥聚一聚之外，還有就是想接咱媽上我家去，你看你這地方也小，還得自己燒火。再說小雨學習也忙，咱媽在這住總是不方便。我那有地方不說，我爸現在住我家，都是老人，他們也比較有共同語言。”呂春霞的顴骨冒着油光，在二百瓦的大燈泡映照下，光輝居然不輸給用電器。
江宏偉和李靜聞言一愣。對視了一眼，李靜說道：“咱媽喜歡住哪就住哪，我看咱們小輩的就別多插言了，再說了，咱們姊妹的關係，咱媽住哪還不都一樣？”
“就是，咱爹也不在了，就剩咱媽一個人，她願意上哪我都贊成，媽，咱家情況你最瞭解，我們沒有啥不方便的。你喜歡我家就住這別走”江宏偉摟着楊鳳琴的肩膀笑嘻嘻的說：“再說了，我二哥的老丈人不還住他家麼，你去了也不方便。”
“有啥不方便啊，奶奶住你們家就方便啦。我看小雨還穿新棉襖了，奶奶，是不是你給她買的？你咋不給我買呢”江妍撇着嘴說道。
本來氣氛還算好，江妍一句話就換來一個大冷場，楊鳳琴聽了小孫女的話一愣，繼而說道：“妍妍你亂說啥，那是小雨她媽給她買的，奶奶的工資光吃藥都不夠花的。”
“是嗎，可要是撈不着好處，他們幹啥搶着把你從大爺家接走，你……”
“閉嘴，你個小死崽子”呂春霞一聽姑娘亂講話，立刻一巴掌拍在女兒後背上，打的江妍吭哧一下，含着眼淚閉上嘴不敢出聲了。
江若雨放下筷子，看了看滿臉陰沉的爸爸和麪色平靜的媽媽，搖了搖頭。她的爸媽她最瞭解。爸爸雖然有那麼些小心眼小精明，但是範圍也只限於一個“小”字，遇到大事他還是要聽媽**居多，自己是沒有什麼主意的，而且爸爸也夠愚昧，就那樣的哥哥，他還要念着兄弟情，實在有夠蠢。而媽媽呢，雖然平時對付她的時候黑臉板着賽過包公，可除了對她雷厲風行之外，對外人都是比春天還溫暖，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而且還好面子，有一些話，就算媽媽心裡想到，就算她不滿，她也不會像呂春霞似的扯破臉皮什麼都說出來。
看來這次想要一勞永逸，還得要靠她這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啊。
想到這裡，江若雨再次嘆了口氣，明知道將會有什麼結果，但是爲了以後遠離這些麻煩，現在還是得豁出去一頭。
“二大娘。”江若雨柔柔的聲音打破了餐桌上的平靜，“剛纔江妍跟我說你讓她幫你問的，我奶奶給我家花了多少錢，是有這麼回事不？”
江妍和江可心都是一愣，有這麼回事麼？
呂春霞則是笑着說：“小雨，你可別聽你妹妹瞎掰掰，我什麼時候讓她問過了。”
江若雨圓臉沉了下來，筷子往桌上一拍，冷聲道：“大爺大娘，二大爺，二大娘，咱們也別繞彎子了。今天這頓飯，你們能來我家，是給我們面子，我們歡迎。二大娘提出的讓奶奶去你家，我們尊重奶奶的意思。可是有一點我想問明白”目光轉向江妍，“江妍，是誰告訴你，奶奶是我爸媽從大爺家搶回來的？”大眼睛瞪向王秋華兩口子：“是你們說的，大爺大娘？”
被江若雨清澈的大眼睛盯着，江宏圖夫妻倆都不自在的別開臉。江宏偉這時候沉聲怒道：“小雨，你怎麼說話呢”
平時爸爸對她是最溫柔的，江若雨幾乎沒見過爸爸這樣橫眉怒目，但今天明知道他會生氣，她也必須幫他們把話說明白：“大爺二大爺，我們老師說了，百善孝爲先，你們要孝順奶奶，我們不會攔着，但是請你們別把奶奶當成移動銀行。你們今天來的目的，連我這個小孩都能看出來，你們是奶奶生的她會看不出來？你們就不怕奶奶心寒麼大爺，奶奶怎麼從你們家出來的，你們心知肚明，爲人師表的還在背後搬弄是非，講究自己老媽和弟弟的不是，你們就不臉紅？二大娘，你當媽**就是女兒的榜樣，江妍才十四歲，她懂什麼？她能說出來這樣的話，可見她從你這耳濡目染到多少，你就不怕你給她帶來個‘好榜樣’，你怎麼對我奶奶，將來她就怎麼對你麼”
“閉嘴”
“砰”
江宏偉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震的江若雨耳朵嗡嗡直響。“小雨，誰讓你瞎說的，大人說話有你小孩插嘴的份兒嗎滾回屋反省去”
江若雨暗中喘了口氣，剛纔就怕她的話被爸爸打斷，所以說話的時候語速加快，根本都沒換氣。反正話已經說完了，她也吃的差不多了，反省就反省。給奶奶拋去一個委屈的眼神，江若雨老老實實的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江宏圖和王秋華都被江若雨一番話說的面紅耳赤，江宏志也是面有愧色，畢竟是自己的親孃，就好像小雨說的，連個孩子都看得出來他們這點心思，老媽會看不出來？呂春霞咬牙切齒的看着江若雨房間的方向，怎麼原來老老實實的一個孩子，現在變的牙尖嘴利的，句句帶尖兒，尤其剛纔她最後那句話，說的她心裡是咯噔一下，不過面子她是不能丟了。
“李靜，你看看你們家孩子，她這是什麼意思。我說什麼了啊，我就說好心想接咱媽去我家，你們不願意就拉倒唄，至於……”
“春霞”楊鳳琴一聲低呵打斷了呂春霞的話。老太太哆嗦着放下碗，拄着桌面站了起來，平時軟弱的臉上，此時都是憤怒的表情，蒼老的手指一個個點過大兒子和二兒子一家，“你們，你們欺負我老老太太一個人是不是？啊？你們的爹要活着，你們敢這麼欺負你母親”
“媽。不是，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媽，您坐下，別生氣。”
……
“我不生氣我跟你們這幫狼崽子有什麼氣好生的。”楊鳳琴素來好教養，可現在也也被逼得怒髮衝冠了，她要是不站出來說一句，小兒子能讓他們給冤枉死。
“宏圖，宏志。我養活你們這麼大，換來的就是你們現在勾心鬥角的惦記着我那幾個工資？我告訴你們，我上小三兒家住，人家三兒兩口子一分錢沒讓我往家裡花過，而且我吃藥的錢還是人家給我填補。家裡魚肉蛋從來不斷，不讓我缺嘴，就連小雨都沒有我這個待遇。小三兒人家是真孝順，你們呢就會表面功夫。”楊鳳琴抄起碗使勁往桌子上一放，發出砰的一聲。“你母親老實了一輩子，年輕讓你爹欺負，歲數大了還讓兒子欺負？我還掉地上了？江宏圖，江宏志，你們要是就看錢，那就別認我這個娘，我可沒有你們這樣的兒子，還有你們媳婦孩子，都回去好好管管，就不嫌磕磣飯別吃了，你們走吧，我不願意看你們我就是住小三兒家了，而且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是再敢來一次，咱們就斷絕母子關係你們這樣的狼崽子我權當沒生過”
“媽，”江宏圖無奈的叫了一聲。
“別叫我媽，你嫌我髒的時候你想沒想過，你小時候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啊？”
“媽，你別生氣。”江宏志眼淚就在眼圈裡。
“我不生氣，跟你這樣沒用的兒子生什麼氣，我不是你媽，呂春霞纔是你媽”
“哎，你怎麼說話呢，你……”呂春霞聞言實在忍無可忍，蹭等一下竄了起來，結果話沒說完，就被江宏志一巴掌拍過去了。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這敗家老孃們壞事”
……
江若雨趴在門縫上，得意洋洋的看着外面一片混亂，不出五分鐘，好戲就散場了。想不到啊，奶奶今天這麼給面子，居然發飆了。看來她那一番話刺激還是有作用的。
“宏偉，叫小雨出來吃飯”人都散了，楊鳳琴沉着臉坐在位置上，怒視了一眼小兒子。
江宏偉趕緊聽話的喊了一聲：“小雨，吃飯。”
江若雨顛兒顛兒的跑出來，端着剛纔剩下的半碗飯，得意洋洋的吃着。
楊鳳琴給孫女夾了一個雞大腿，說道：“你母親我是老實一輩子，讓人熊了一輩子，但是誰親誰厚我分的清楚。小雨今天的話說的句句佔理，宏偉，你要是能有小雨這點魄力，也不用讓你哥給你吃的死死的。”
“媽，那不是我哥麼。”
“那樣的兒子我沒生過，哥你也不用認”
“哦……媽，那你多吃點。”
……
江若雨低着頭嚼菜，突然感覺到頭頂的目光，擡頭看去，就見老媽正眯着一雙大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壞了，她光顧着爽，居然忘了她以前是個什麼個性了，以前的她可是一槓子敲不出一個屁的軟性格，剛纔她說的那一番話太利索太尖銳，她的表現也太跳脫，老媽不會懷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