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號。
上午。
京城大酒店。
遠方和國美，聯合舉辦了新聞發佈會。
零售行業兩家排名數一數二的集團，全面合作，這可不是小事。
起碼對關注商界動態的人來說，這種新聞很有價值。
來的新聞媒體不在少數，大會議室濟濟一堂，人滿爲患。
主席臺上，李東朗聲道：“遠方和國美的合作，意義重大，對我們兩家集團的戰略佈局，都有很重要的意義。
而國美，作爲家電連鎖行業的第一企業，和我們百貨第一企業共同攜手，也意味着我們的國產零售取得了更深層次的突破。
接下來，我們兩家都會共同發展，共同突破，打造最全面的民族零售品牌。
爲消費者提供更便捷、更簡單的購物體驗。
……”
說了幾句套話，李東笑道：“今天就到這了，大家還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現在提問，不過和這次合作無關的話題就不要提了。”
每次他出面，這些人都喜歡問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李東現在也懶得回答這些問題，提前打個招呼再說。
記者們倒是不太在意這些，他話音落下，馬上就有人道：“李總，我發現杜總今天好像沒怎麼說話，發佈會幾乎是您全程發言，這是不是意味着，接下來的國美，也可能會呈現這種變化？”
李東愣了一下，接着就笑道：“你倒是敢說，京城的記者的確比我想象的要尖銳。
不過大家可別誤會，我是男人嘛，加上我年紀輕一點，有些話就幫杜總代勞了。
當然，你們要是想問杜總，那我就不說話好了，這年頭，男人果然不吃香。”
衆人頓時笑了起來，一旁的杜娟也緩緩道：“李總說的對，大家不要產生別的想法。
國美和遠方的合作，也是我夢寐以求的事。
不過現在集團事情太多，我考慮事情有些走神了，倒是讓大家誤會了。”
衆人沒再糾結這點，有人舉手問道：“李總，遠方和國美達成深層次的合作，是不是意味着，接下來遠方會大力朝家電領域擴張發展？”
李東笑了笑道：“這個其實沒什麼大力不大力一說，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
零售不分家，家電還是百貨，遠方都在做，也希望做到最強，這點沒必要否認。
任何一家企業，都希望能做強做大，我也不例外。”
“那這次遠方和國美合作，蘇寧和百思買幾家，您這邊會做出什麼應對？”
李東道：“當然是共贏，共同進步。
國內市場這麼大，難道說還能打起來不成？
就算國內市場飽和了，全球這麼大，現在都叫地球村了，咱們連村子的一角都沒走完，有的是地方給我們擴張。
所以，一些引戰話題，還是別問了，我李東是那種好戰的人嗎？”
場上瞬間安靜了下來。
坐在他旁邊的杜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麼年輕，這麼厚的臉皮，到底怎麼練出來的？
李東也不管他們，繼續道：“總而言之，我們和國美的合作非常愉快。
國美的股東們，包括董事們，也都對我們的進入抱有百分百的善意。
程曉先生和杜總，也一直說，和遠方的合作，是國美最正確的選擇，而我本人，也覺得和國美合作，是我們08年最大的成就。”
李東說了幾句虛話，杜娟倒是沒在意。
不管愉快不愉快，歡迎不歡迎，到了這時候，不歡迎也得表現出歡迎的架勢。
接下來，李東隨便回答了幾個問題，招待會結束。
……
從前臺下來，杜娟的秘書急匆匆走了過來。
看到李東的時候，女秘書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臉上帶着一抹惶恐。
杜娟見狀微微蹙眉，低聲道：“怎麼了？”
“杜總……”
秘書看了一眼李東，李東笑呵呵道：“你們聊，那我先走了。”
杜娟笑道：“李總慢走。”
“客氣。”
兩人寒暄了一陣，杜娟的秘書急的滿頭大汗，等李東走了幾步，馬上道：“杜總，周總剛剛來了電話！
富康和遠方那邊，提出了股份交易。
現在，公司緊急召開了臨時董事會，周總讓您趕快回去！”
“什麼？”
杜娟大吃一驚，滿臉驚怒道：“你說富康要和遠方進行股份交易？什麼交易，怎麼交易？”
“遠方要收購富康全部的股份！”
“胡鬧！”
杜娟大怒，看着前面不遠處的李東，杜娟急忙邁步追了上去。
在門口，杜娟追上了李東，驚怒道：“李總，這是什麼意思？”
李東詫異道：“怎麼了？”
“李東！”
杜娟連李總都不喊了，憤怒道：“你們和富康的股份交易是怎麼回事？
我們纔剛達成合作，纔剛開發佈會，纔剛組建董事局！
現在，你告訴我，你們要收購富康的股份，李東，你欺人太甚！”
杜娟已經怒不可及，李東的野心暴露的太快了，也太迫不及待了！
這纔剛開發佈會啊，他就要收購富康的股份了？
不對，交易都已經提交董事會了，顯然不是才談的，李東是早有預謀！
杜娟又驚又怒又怕，大聲呵責了起來！
李東皺眉道：“杜總，注意形象，注意影響。
正常的股份交易罷了，富康那邊主動找到我，希望出售股份，難道我要拒絕？
而且就算全部交易完成，我這邊也才持股16%，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我又沒準備重組董事局，也沒準備換董事，無關痛癢罷了。
關鍵在於，我希望我們的合作更緊密一點。
而且，富康的背景你清楚，我不希望富康成爲一顆釘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富康的存在，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可言。”
“可是……”
杜娟想責問，卻是不知道該問什麼？
問什麼？
問李東爲什麼不提前告訴她？
笑話，李東和富康的交易，幹嘛要提前告訴她，現在提交董事會，足夠了。
問富康爲什麼找李東不找她？
還是廢話，黃家沒錢啊！
黃家連自己的股份都出售了，這時候富康當然首選李東纔對，難道還會首選她？
可不管怎麼說，李東這時候來這麼一套，還是讓杜娟怒極。
16%，無關痛癢？
扯淡！
遠方接手富康的股份，瞬間就成了第二大股東，貨真價實的。
而且董事會方面，遠方的人員就達到了三人！
兩個執行董事，一個非執行董事，這會對國美的決策造成重大影響。
杜娟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火氣道：“李總，你確定要這麼做？”
李東笑道：“不是我確定，是到了現在，我好像沒理由不去做？
杜總，捫心自問，換成你，你答應嗎？
富康主動找上我們，沒有聯繫你們，這就說明了很多東西，我總不能連送上門的生意都不做吧？
而且富康的目的，我清楚。
其實早在我進場之後，他們就有離開的心思了，這點你也該明白纔對，我接手富康的股份，可是爲國美免去了一個大麻煩。”
杜娟知道他說什麼，冷着臉道：“就算沒有李總，富康也不會成功！”
“杜總，說是這麼說，有些事可說不準。
而現在，杜總考慮的也不應該是這些，而是接下來的董事會和股東大會，杜總有什麼考慮？
說實話，我不接手，這時候恐怕也沒幾家能接手了。
杜總，你們這邊目前能抽出這麼多資金嗎？
就算抽了出來，你們的資金也清空了，還得借債，真的划算嗎？
你們控股35%，還有三分之一的未上市門店，我都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16%的股份，你們注資稀釋一下，我們瞬間就跌了下去。
換成是我，我絕不會擔心這些。
一些沒意義的擔心，讓我們造成隔閡，沒必要的事。
當然，這是我個人想法，杜總有自己的考慮，我不插手。
可國美剛穩定下來，現在鬧的沸沸揚揚，對誰都不是好事。
我既然大筆投資了國美，也希望國美走的更好，杜總應該更安心纔對，想不明白，有什麼好生氣的。”
杜娟差點氣吐血，好一會才咬牙切齒道：“好，非常好！”
“李東，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你打的什麼主意，我也清楚。
我就是沒想到，你會這麼耐不住，放心，董事會我不會同意的！
其他董事們也不會同意的！”
李東無奈道：“同不同意我也沒辦法，富康是鐵了心出手，那杜總試試看，你們能不能協商處理。
真要成了，我李東保證，我不插手行了吧。
話說到這份上，我李東也算仁至義盡了。
我是真不想現在鬧的不愉快，對我們接下來的合作會有很大的影響。
可還是前面的話，富康找上門合作，我不能有生意不做，實際上，我現在資金壓力也大。
杜總，以己度人，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
杜娟深深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邁步就往外走去。
這時候，和李東扯再多都沒用。
……
國美。
董事局會議室。
場中衆人氣氛凝重，程曉壓抑着怒火，看向王悅道：“王總，這是什麼意思？”
王悅輕聲道：“正常股份交易，我不明白程總說的是什麼？”
“你……”
程曉語塞，又看向富康的董事道：“吳總，富康這邊到底什麼意思？昨天才完成了董事會重組，你是富康的代表，要是轉讓股份，爲何不提前說明？
現在我們剛對外公佈了消息，董事會的組成，現在富康要出售股份，開玩笑嗎？”
吳敏傑詫異道：“程總，我是執行董事，而不是非執行董事。”
言下之意，我又不是代表股東的，而是參與集團日常經營的職業經理人，股東轉讓股份，和他可沒什麼關係。
“好，倒是我誤解了！”
程曉壓下火氣，沉聲道：“那等杜總回來，我們好好談談！
總而言之，頻繁的股份交易轉讓，我是不贊成的。”
“我也不贊同！”
杜娟快步走了進來，盯着王悅和吳敏傑冷冷道：“我和程總都不贊同，提議擱置！”
王悅搖頭道：“公司章程可沒這一條，就算程總和杜總有異議，可不能強行限制股東的權利。
當然，你們存在異議，可以動用優先回購權。
不同意的股東，可以找富康談，這都是大家的權利。
如果你們採取回購政策，遠方可以避嫌，你們可以私下去談。
不過，富康的目的不僅僅是資金的問題，接下來，富康有求於遠方，所以，能不能達成協議，我不敢保證。
股東們都有自己的考慮，強加與人，最後除了鬧的彼此不快，沒有任何意義。”
杜娟咬了咬牙，沒有看王悅，而是看向自己一方的董事道：“遠方收購富康股份，出資多少？”
“15億。”
“15億！”
杜娟愣了一下，接着就知道，王悅沒說錯，雙方肯定談成了別的交易。
要不然，在遠方進入國美之後，富康居然還願意以15億的代價出售股份，這有些不可能。
當然，不排除對方腦子進水的可能。
吐了口氣，杜娟沉聲道：“好，我馬上去和富康進行優先回購決議，這次的股份交易先擱置！”
王悅不動聲色道：“杜總，這個先不急。
先過了股東大會和董事會再說，董事會和股東大會過了，形成會議決議。
接下來，你們可以再協商，不過在決議通過的60天之內，你們如果還沒達成一致，我們就直接進行交易了。”
按照法規，只要董事會和股東大會通過了，有異議的股東，可以在60天之內和對方協商回購。
一旦超過60天，所謂的優先回購權就失效了。
當然，那時候，還可以提起訴訟，強行進行回購。
不過這時候的國美，不適合走到那一步，杜娟心裡明白這些。
說是60天，實際上，富康不同意的話，600天都沒用。
杜娟咬咬牙，她知道，這次富康這邊，自己恐怕攔不住了。
可不試試，她不甘心。
王悅這麼說，她也沒反駁，壓抑着語氣道：“好，那先開董事會，下午召開臨時股東大會！”
……
國美的董事會，毫無意外。
對股東出售股份，董事們一般都是沒辦法阻攔的。
他們可沒那個資本，進行回購，除了杜娟不同意之外，連程曉都沒再說話。
此刻的程曉，沒那麼多錢去回購股份。
否決提議，沒有任何意義。
唯有杜娟，湊湊的話，也許能拿出資金進行回購，關鍵還得看富康同不同意。
而下午的臨時股東大會，董事會拋出這個提議的時候，衆人也震驚的不行！
李東，居然選擇這時候，收購富康的股份！
太快了，快的他們猝不及防。
昨天來的股東，今天幾乎都沒走，所以股東大會纔會召開的這麼順利。
儘管震驚，卻是沒幾個人反駁。
股東大會，依舊順利通過。
而股東大會結束，一時間，商界有些風聲鶴唳起來。
這種交易，很難瞞得住外人。
尤其是，這些股東，什麼人都有，老柳都在，可想而知，保密性不是太高。
到了晚上，有渠道的企業家，幾乎都知道了這事。
……
臨安。
馬昀搓了搓手道：“這傢伙，動作真快。
國美那邊，這次有些懸了。”
……
京城。
柳強東嘆息道：“和華潤合作，和蘇寧合作，和國美合作，現在還要繼續增加國美份額。
再這麼下去，京東難走了。”
……
同一天，蘇寧在議論，百思買在議論，知道消息的商界人士都在議論。
李東，這傢伙總是出人預料。
這才進入國美多久，這就控制了國美16%的股份。
這事幾乎是必成的，杜娟肯定爭不過李東。
沒有十足的把握，李東會在這時候選擇公開？
而且，黃家目前也沒有資金去回購，去競價。
想找人幫忙，兩個月都不見得夠，何況，這時候有人會幫忙嗎？
李東暫時還沒涉及到黃家的根本，16%的股權，在外人看來，只是李東爲以後做鋪墊而已，這時候和李東鬧的不可開交，不太划算。
雙方剛達成了合作協議，轉頭的工夫就翻臉了，這會造成多大的不良影響？
基於此，除非富康自己同意，要不然，強行打破規則，會讓國美這邊更難走。
而富康，會同意嗎？
……
“杜總，抱歉！”
就在外界猜疑的時候，富康的人給了很肯定的答覆，抱歉。
他們，只願意和遠方交易。
按照富康的說法，不是資金的問題，接下來富康會和遠方有一系列的合作，甚至還隱隱告訴杜娟，這是大老闆達成的協議。
而協議，可能會涉及到百貨方面的交易。
百聯、華潤都可能涉足其中。
爲了這些，富康這邊不在意那麼一點溢價，他們有更大的訴求。
這話一出，杜娟知道，自己幾乎徹底沒戲。
而且富康也說了，遠方會進行現金交易，馬上到賬，這點杜娟目前也做不到，錢都沒有，再談這些，沒太大意義。
出了富康總部。
杜娟有些茫然了，我該怎麼辦？
繼續拖下去？
還是對簿公堂，強行回購？
又或者，默認了？
她好累，真的好累。
背後的大山忽然崩塌，她一個女人，孤苦無依，絕望的時候，連個商量的人都找不到。
這一刻，杜娟好想哭一場，好想罵一場。
下一刻，杜娟壓抑不住，怒極大罵道：“李東，你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