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小年,泉城當地是按照北方風俗,臘月年三過小年。而同一省份的魯南市,則是遵從南方的民俗,臘月廿四過小年。五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這事說起來倒也有趣。
飛機上,穆東和謝東林聊了聊,得知他最近經常和朱雪松一起出差,對各地的快遞分公司進行巡視,心裡對朱雪松的安排有些滿意。
謝東林雖然年紀小,但他是穆東的表弟,又是集團公司股東,怎麼安置這個人,對朱雪松其實是一個難題。好在朱雪松沒被難倒,乾脆帶在身邊,一則有重點培養的樣子,二來也有自請監督的意思,倒是很好的處理了這件事。
謝東林也滿意,每天飛來飛去,到處迎來送往,還能見識到不一樣的風景,他喜歡上了這種在路上的感覺。
穆東問起來之後,謝東林眉飛色舞的講述着自己的見聞。
聽着聽着,穆東皺起了眉頭,不對啊,謝東林滿嘴都是遊山玩水,半點也沒提及快遞公司各地的業務情況,難道朱雪松沒給他安排一項獨立工作?
正琢磨着,飛機開始降落,穆東按捺住性子,沒有發表看法。
下了飛機,登上趙冉安排的汽車,衆人迅速趕回了老家。到家後,姐姐穆曉霞一家和謝東林各自離去,穆東和穆大國則趕緊忙碌着打紙。
所謂打紙,就是用一個木製的印章一樣的東西,在黃紙上打出天圓地方的銅錢一樣的壓痕。印章一樣的東西叫紙戳子,用的時候把它按在黃紙上,用一個小木錘或者半截硬木敲打一下,戳子打出的壓痕,和普通銅錢大小一致,這樣,“錢”就被印在了黃紙上。據說只有打過戳子的黃紙,燒掉之後纔會有效,在另一個世界才能使用。
紙戳子的製作也有說法,不是誰隨便找一塊木頭刻一個就行。而是要在打造棺材的時候,用剩餘的下腳料刻制,據說這樣的戳子纔有效。
打紙也有很多禁忌,比如,只能男人打紙,女人不能沾手。比如,要一行一行逐個敲打,不能重疊,達到一行末尾的時候,不能出現半邊“錢”必須保證整張黃紙上。密密麻麻均勻的印滿戳子敲打出的痕跡。
打紙的時候,把同樣大小的黃紙,三五刀放在一起,只打最上面的那張就行,不用一張一張的打。
一刀黃紙,按照老規矩是80張,現在都缺斤少兩,有50張就不錯了,也不知道祖宗在那邊會不會罵。
最近這些年,很多人都發明瞭一些更簡潔的打紙方法,有用百元大鈔量一下黃紙的,也有買了那種印好的冥幣蓋在黃紙上,說是不用打了的,不一而足。
穆家留有一個祖上傳下來的戳子,黑亮黑亮的,很有質感。所以穆家打紙的傳統也保留了下來,每有祭祀,梆梆梆的敲擊聲,總是能讓穆爸心裡覺得踏實。
這樣打出來的紙才規矩嘛,怎麼能糊弄祖宗呢?穆爸總是看不慣那些偷懶的人,覺得他們心不誠。
穆東專門打紙,穆大國和穆三叔家的穆大龍負責疊紙。穆爸穆二叔和穆三叔則收拾着上墳用的鞭炮、酒水和供桌。穆媽帶着穆二嬸和穆三嬸,給紮好的那些扎彩開光。
這次穆爸花了大錢,紮了金山銀山、轎車、飛機、別墅以及一系列配套的“家用電器”,滿滿一大院子。
所謂開光,是用針把扎彩的一些關鍵位置戳一些小眼,比如金山銀山的頂上,比如飛機汽車的頭上,比如別墅的鎖上,這些地方紮了眼,意味着燒了之後,那邊的人就能使用了。
還有就是,轎車和飛機裡,都是有紙人的,分別是司機和飛行員,紙人的眼睛也要用針戳一下,意思是開眼。同時,紙人的脖子裡要掛上用錢穿起來的點心、餅乾都物品,意味着已經給他們發了錢糧,要努力工作。
總之,就是人們把種種美好的願望,用各種形式表達出來,以求得一些心理上的滿足和安慰。
一家人正忙碌着,穆進乾溜溜達達的來了,一進門就喊道:“小東回來了?”
穆東趕緊停下手裡的活計,起身招呼,遞煙點火。
其他人也過來招呼,畢竟穆進乾輩分高,起碼的禮節大家都會注意。
穆進乾笑道:“你們都趕緊忙着,別管我,化山,我來借一下紙戳子,一會也好好的打紙上墳,以前光用一張一百的錢瞎比劃,老規矩都給丟了。”
穆爸忙到:“只要心意到了,其實都一樣。叔,你等一會,很快就好。”
穆家的紙戳子有名氣,老年間全村的人逢年過節都來借,只是最近幾年沒人借了而已。沒想到,今年又有人來借了。
得,正說着呢,又來了幾個人,都是來借紙戳子的。
穆東心下暗想,恐怕借東西是假,找藉口攀交情纔是真的吧?
其實,穆東只猜對了一半。另一半是,穆家的飛速崛起,在鄉間引發了無數的猜測,而農村對這種事情的首要解釋就是,風水。
於是,穆家祖墳風水好的說法很有市場,最後延伸到,穆家這了祖上傳下來的紙戳子,怕是也有些門道。
於是,一些參與了討論的村民,不約而同的來借紙戳子了。
這也算是鄉村版的趨炎附勢了。
很快,黃紙打完,一切準備完畢。幾個借紙戳子的人,簇擁着穆進乾離開了,他們會自行商量使用順序,輪流使用。
穆家的上墳隊伍也出發了,年墳,只是男人去上,女人不參加。
扎彩鋪派來了農用車,把那些扎彩裝車運往墳地,其他人則驅車而行。
剩下的問題,就只是流程了。
在穆東爺爺奶奶的墳前,大家擺好祭品,然後其他列祖列宗的每座墳前擺上一沓黃紙,點燃,鞭炮響起。
火光中,大家一起跪下磕頭,穆爸跪在墳前破了供品,祭了酒水,低聲唸叨了穆東在政治上的進步,並感謝了祖宗神靈的庇佑。
之後,祭品撤掉、裝箱,各色扎彩燃起。
冬日乾燥的空氣中,火光沖天而起。東西太多,火勢很大,大家不停的退後,一直退出去十幾米才避開了灼人的炙烤感。
十幾分鍾,大火才逐漸熄滅,衆人小心的清理了灰燼,覆蓋了泥土,才轉身回家。
穆爸籌備數日,花費數千塊錢的這些扎彩,說到底也就是一把灰燼罷了。
中午,一場歡飲。席間,穆三叔悄悄告訴穆東,他前一段時間和穆進乾合作的樹木採伐生意,最終他分得了25萬。
穆東笑道:“這麼說來,你上次的假酒事件,還損失15萬?”
穆三叔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穆三嬸,低聲說道:“15萬換了個聽話的老婆,還算行吧。”
穆東嘿嘿一笑,說道:“三叔,那你的便宜可是佔大了。”
穆三叔道:“小東,倒是那個穆化鈺,最近找了個媳婦呢。”
穆東一愣,隨即笑道:“手裡有了10萬塊錢,倒是也該考慮這個問題了。”
穆三叔撇撇嘴說道:“那個媳婦我見了,年輕,花枝招展的,她要是能陪着穆化鈺好好過日子,我倆眼珠子都摳出來踩倆響。穆進乾也說了穆化鈺好幾次,不過老光棍不但不聽,還差點翻了臉。”
穆東一臉壞笑,說道:“老房子着火,情有可原,操那麼多心幹嘛。”
……
飯後,穆家一衆人馬乘飛機返回泉城,穆爸穆媽則留在老家,這兩天,已經有一些親戚上門拜訪,實在是走不開了。
穆東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才下午三點,他一進屋就給朱雪松打了一個電話,讓他春節後給謝東林安排一個具體的工作,不許再遊山玩水。
朱雪松嚇了一跳,趕緊道:“穆總,這件事我考慮不周,我向您檢討。”
穆東道:“雪松,東林說了去哪裡玩,倒是從來沒提起和你一起,看來是你在工作,他在遊玩。我對你的工作是滿意的,你不要多想。東林的事,我建議你給他安排一個地級市,讓他安穩下來。不要在省內,也不要給他安排成熟的市場,讓他去西部省份吧,這個傢伙,需要好好的磨磨性子。”
朱雪松趕緊答應下來。
穆東剛放下電話,手機響起,是劉靜雲。
穆東立刻覺得,很可能是那件大事。
果然,劉靜雲在電話裡說:“穆東,上面已經下發了文件,楊宇祿調任豫省副省長,由蔡國樑擔任泉城市代市長,市人大常委會已經通過了代市長的任命。”
穆東大喜,笑道:“劉縣長,你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蔡市長的工作。”
劉靜雲呵呵一笑,說道:“你能有這個覺悟,非常不錯,也算對得住省人大代表的身份。行了,你幫我問候一下蔡市長,就說怎麼去掉代字,就看他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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