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化峰跑到村子東頭的時候,只見一羣人圍成了一個圈,圈子裡正傳出一個女人的哭喊。
“當家的,你可不能死啊!天殺的二毛,殺人償命,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穆化峰大喊着:“讓開讓開!”分開人羣走了進去。
人羣中,村民穆化田側面躺在地上,沒有一絲動靜。他的女人孟凡美跪在地上,一邊哭喊,一邊拿着一件衣服捂在他頭上,血還在慢慢的洇出來,滴滴答答的,在地面上都積了一小灘。
穆化峰腦子轟的一下,幾乎癱坐在地上。
麻煩大了!
修路修出人命來,自己這回,怕是不想辭職也不行了。
混亂間,穆爸也一路小跑趕到了,後面跟着兩個一臉緊張的保鏢。
保鏢是穆東堅持派出來的,穆爸一開始不願意,後來是在穆媽和肖肖的聯合勸說下才妥協的。現在聽到這邊出了人命,穆爸嚇得不輕,兩個保鏢也如臨大敵。但是保鏢無法限制穆爸的行動,只好跟着跑過來。
闖進人羣一看,穆爸也嚇懵了,倒是兩個保鏢鬆了口氣,還好,沒有什麼危險分子。
倆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保鏢站到穆爸身側警戒,另一個則直接走向倒在地上的穆化田,開口道:“我曾經當過兵,知道一些醫療知識,能不能讓我看一下?”
孟凡美如聞天籟,趕緊道:“解放軍同志,你趕緊給看看,他還有救嗎?”
保鏢俯下身出,查看一番,心裡鬆了口氣,擡頭說道:“沒事,他只是昏迷了,還沒有死亡,不過情況也很嚴重,需要馬上聯繫醫院。”
沒死?
周圍的人心裡都一緩,穆爸和穆化峰對視一眼,也長長鬆了口氣。
心裡一鬆,結果穆爸一屁股坐到地上了,慌得身邊的保鏢趕緊去扶。穆化峰本來也差點癱下去,看到穆爸的情況,身子又一下站直了。
沒死就好!只要有一口氣,也要全力搶救。
想到這裡,穆化峰基層領導人的才幹被激發,他大聲吩咐道:“大壯,你馬上去後村的醫務室,帶兩個醫生來這裡,讓他們來給化田包紮;同慶,你立刻去找一輛寬敞的麪包車,送化田去醫院。”
說完,穆化峰自己撥通了120,說明了病人的情況和自己所處的位置,以及村裡送醫的車輛預計的行駛線路。
等到後村的村醫慌慌張張揹着急救箱趕到的時候,保鏢已經用現場找到的一件白襯衣包紮好了傷者的頭部,並囑咐衆人不要再亂動。
很快,穆同慶也開了一輛麪包車過來,衆人一起動手把傷者轉移到放平的座位上,之後穆化峰親自坐上副駕駛,又帶上兩個村幹部,加上孟廣美,一行人立刻往束河縣城趕去。
穆爸也想跟着去,終於被保鏢勸住了。
一時間,穆村風聲四起,議論紛紛,主要的議題是,路是不是還要修下去?
穆爸咬着牙把幾個現場村民帶到了家裡,和穆二叔穆三叔一起,詢問事情發生的經過。
從幾個村民斷斷續續的描述裡,大家很快還原了事件的經過。
出手傷人的村民,小名叫二毛,大名叫穆大年,三十多歲,平日做瓦工,技術不錯,收入穩定,平日裡老實巴交的,存在感不強。
昨天經過一天的街道清理和下水道開挖,穆村有的一些街道上,放置了一些挖出來的土堆。
關於這些土堆,村裡有統一的安排。
首先,村裡的道路是有高有底的。舉個例子,穆東家起了新房,門口墊的比較高,但是有些村民還是老房子,地基矮,門前的道路也矮一些。現在如果想把道路修平,那麼從高處剷下來的土,就要墊到窪處。
另外,下水道挖完並壘砌好之後,周圍也需要用土填埋。
所以,這些堆在大街小巷的土堆,是禁止村民動用的。
但是穆大年偏偏去動這些土。
原因是,穆大年春節後剛翻建了房屋,翻建後的院子正好需要墊高一些,之後好打上水泥地面,結果就趕上了村裡修路。
這對穆大年來說,簡直就像天上掉了餡餅一樣,太體貼了啊!
本來還得花錢買土或者買煤渣,現在好了,門口就是一大堆土,直接用小推車往院子裡推就行。
至於村裡的禁令,穆大年不在乎。
我家院子不大,用不了多少。再說了,有些土也是從我家門前挖下水道挖出來的,相當於就是自家的。自家的土自家用,講到天邊都有理。
老實人認死理,穆大年無疑就是這種情況了。
勤勞的穆大年,昨天晚上偷偷帶着媳婦忙活了大半夜,用小推車折騰了十幾趟,終於把院子裡墊的差不多了。
今天早上,志得意滿的穆大年發現,昨天晚上燈光下看的不清楚,有些地方還不大平整,有些地方還不大結實,總之,還得兩三車土才能搞定。
好吧,反正我需要的也不多了,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我再去弄點。
穆大年推車小推車出了門,卻無奈的發現,自己門前的那堆土,已經所剩無幾。
四下一打量,他盯上了不遠處的一個大土堆。
恩,就這裡了,這裡弄上兩三車,根本就看不出來嘛。
剛開始裝車,土堆後面這戶人家的戶主——穆化田不幹了!
小樣!昨晚你們兩口子瞎折騰我不管,但是我家門前的這堆土你不能動,我還打算等修完了路,裝上幾個大泡沫箱子,放在平房頂上種菜呢!
所以你看,競爭是無處不在的。
於是穆化田出來阻止,穆大年悶聲悶氣回了一句:“又不是你家的,你管不着。”接着,依然揮動鐵鍬,繼續勞動。
穆化田雖然已經50多歲了,但是火氣依然不小,再加上他的輩分高,於是立刻親孃祖奶奶的開罵。
穆大年也不含糊,他老實巴交的,不大會罵人,但是他會動手。他揚手就給了穆化田兩巴掌。
事態升級,穆化田轉身回家摸出了一把洋鎬,就往上衝,他的女人孟凡美也叉着腰對着穆大年開罵。
穆大年兩手一抖,就用鐵楸格開了穆化田手裡的洋鎬,接着把鐵鍬柄往前一送,對着穆化田的胸口搗上去。
穆大年心裡想的很周到,我不用鐵鍬頭鏟你,那會出人命,我用另一頭搗你一下子。我也不搗你的頭,那樣也危險,我搗你胸口,你這麼大年齡了,意思一下得了,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現實和理想是有脫節的。
穆大年的鐵鍬柄送出的時候,穆化田也彎腰去撿地上的洋鎬,於是本來對着他胸口的鐵鍬柄,就這樣精準無比的擊中了他的太陽穴,他連叫都沒叫,就軟綿綿的歪倒在地上。
穆大年傻了眼,趕緊上前查看,結果發現對方頭部血流不止、聲息全無,和死人一樣了。他迅速權衡一下,轉身跑了。
是真的跑了,不但跑回了家,還收拾了一個小包,逃逸了。
孟廣美也傻了眼,一番查看之後,覺得老伴好像是完蛋了,於是哀嚎出一句,殺人啦!
……
去往縣城的麪包車,終於在半道上遇到了120派出的救護車,傷者被轉到了救護車上,一路呼嘯着往縣醫院飛奔而去。
醫院已經做好了準備,一番搶救、輸血,一個小時之後,醫生宣佈,病人脫離危險,生命體徵平穩,住院觀察。
其實,穆化田傷的並不重,傷口也並不大,只是當時他出血太多,情況比較嚇人,再加上他陷入昏迷,才嚇壞了太多人。
一直守在急救室外的穆化峰,也弄清楚了事情的起末,他恨恨的說道:“這個該死的二毛,我恨不得活剝了他!”
現在聽到穆化田沒事的消息,穆化峰放下心來,他大手一揮,對孟凡美說道:“押金我交了一萬,不夠給我打電話,你留下來好好照顧大哥,我回去給你出氣。”說完,帶着其他人離開了。
回到村裡,穆化峰直接去了穆東家裡,和穆爸一通商量,之後去了穆大年家裡,對瑟瑟發抖的穆大年媳婦說:“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讓大年去自首,人沒死,他最多賠錢了事。”
之後,穆主任去了村部,打開擴音器,宣佈了三件事。
第一,穆化田已經沒事了,正在住院;
第二,繼續修路,一切照舊;
第三,誰再擅自取土,全家死光光!
穆主任也夠沒品的,竟然公然在大喇叭上詛咒開了!
你還別說,現在的村委會,對村民的控制力真的幾乎沒有。罰款,沒有權限;截留資金變相罰款,沒有門路,現在政府的各項補貼都直接發到各家各戶的賬戶裡;其他的什麼審批宅基地啊啊,計劃生育工作啊,管理權限都在鎮上,村裡夠不着。就連現在結婚登記都不需要村裡開證明了,拿着身份證和戶口本直接就能辦,你說村委會還有什麼權利?
當然了,評個低保,發個救濟什麼的,還需要村委確認,但是這樣的事情真的太少,覆蓋的面也太窄了!
所以,穆主任放棄了品味和形象,直接開腔詛咒。
因爲他心裡清楚,有時候,迷信反而能讓村民尊重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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