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搞定了老媽這邊，徐行總算從孫婉慧這兒抽身，重新回到自己家這邊。
客廳此時依舊空無一人，徐行來到主臥門口，敲了敲門。
沒人迴應。
又敲了敲門。
這時徐堅纔不耐煩道：“誰啊？”
“我啊。”徐行在門口說道，“我進來了？”
“先別來煩我，出去出去。”
“我媽讓我來跟你道個歉，你要真這樣那我走了啊？”
屋子裡一下沒了聲音。
過了好半晌，臥室的門突然被打開。
徐堅站在門口幽幽的看向徐行，聲音有些低沉和沙啞：“她要道歉不自己來，還讓你來？”
“進去說，先進去說。”徐行硬是厚着臉皮擠進了臥室裡面，一屁股坐到牀邊。
而徐堅則是關上了房門，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整個人看上去都頗爲憔悴。
說實話，如果徐行之前早早的提醒一下徐堅，或許事情會變得不一樣。
但考慮到徐立鬆早已退休，而且好不容易去醫院提前查出癌症，最近都在治療當中，所以徐行就沒想着要去提醒徐堅這件事兒。
更何況，那個小曹既然能夠空降過來不到一年就升任經理，把徐堅這個十幾年的老員工給擠下來，那就說明背後的背景和能量確實不一般。
哪怕真的讓徐立鬆這個老副廠長去說話，估計都不一定好使。
畢竟在那個年頭，徐立鬆向來是不會去管工廠其他事務的，每次集體會議，永遠都只關注工人們的待遇如何，有沒有受了委屈。
不曾帶過徒弟，也沒有扶持共同利益的管理層下屬，儘管在工人們之間的威望和聲望很高，但工人們在那片區域流動性本就很大，這種聲望也就徐立鬆在位時有用，退休後屁用沒有。
如果是工廠的老一輩領導還在位的話，徐立鬆去說兩句話或許還會有點用。
但這麼多年過去，領導層也早就換了一批又一批。
徐堅這人跟他爸很像，也是不愛鑽營的傢伙，老老實實的性格也很適合生產部這種廠內生產管理。
但也因爲不太會鑽營，只知道默默工作，加上生產部老經理愣是坐着那個位置二十幾年，所以徐堅一直都沒能再往上升。
而事實上，工廠裡這十來年，員工宿舍僅僅翻修過兩次，第一次是徐立鬆剛來的時候提議和主持的，第二次是前兩年，員工宿舍都快成危樓了，徐堅實在看不下去，纔在會議上站出來說這事兒。
然後就沒別人了。
但很可惜，在工廠這樣的地方，單純只有工人們的愛戴和敬佩是不頂事兒的。
因爲廠裡的權利從來不曾握在他們這幫人手中。
徐堅的性格從小就收到徐立鬆的薰陶，雖然心裡也知道應該討好上面的人，但就是不太能做到。
於是寧可埋頭在生產部做實事，坐在副經理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近十年。
一直熬到老領導退休，總算能空出經理的位置，徐堅以爲自己應該算是熬出頭了。
這個時候突然有個年輕人過來，靠着背後的能量而不是自己的能力橫插一腳。
這對徐堅來說，實在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打擊。
徐行很能理解老爸現在這種心情。
畢竟徐堅當初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於是跟着徐立鬆進了廠裡，沒有靠老爸的關係直接謀取一分差事，而是跟着工人們從最底層做起。
哪怕到了現在，徐堅依舊能清楚說出廠裡生產車間每個工種的具體內容和要點。
一些對技術有要求的，他雖然沒有自己上手過，但始終都會跟技術師傅多溝通交流，瞭解到這種工作平時會遇到的問題和難處。
而對技術水平本身沒什麼要求的流水線工作，徐堅基本上每個位置都會親身體驗，依舊如同當初自己做一線工人時的樣子。
生產部的生產工作在他手裡，一直都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雖然在他的影響下，工人們平時的生活環境和飲食住宿待遇等都有所提高，但其實在擡高了這部分成本的同時，也間接提高了工人的效率和產品的出貨成品率。
不過大多數人並不會把這種事情互相掛鉤。
提高了成本是伱的責任。
工人效率提高，那自然是領導的功勞。
如此種種，本就讓徐堅積累了長久的不滿，但畢竟老經理退休的日子越來越近，他也就忍一時風平浪靜。
只是沒想到，忍着忍着就退一步萬丈深淵了。
“爸，你也別怪老媽，她那個性格你是知道的。”徐行心裡電光流轉，想到了許多，不過開口後，卻沒有提上面那些事情的意思，只是說道，“老媽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說你這那不好的，心裡可心疼這呢。”
“她還會心疼人的？她心疼她店裡的衣服也不會來心疼我。”徐堅撇撇嘴，一臉不信。
“那是當着你的面，她不好意思啊。”徐行嘖嘖兩聲，嘿笑道，“您是不知道，剛纔我去隔壁，本來還想着怎麼安撫老媽呢，結果就聽她在那邊大罵工廠的領導都不是東西，也不看看咱們家老徐是什麼能力，別人是什麼能力，那能比嗎？”
“要不是咱家隔音好，不然你在臥室都能聽到。”
“也就當着你面的時候，被你給氣到了，才說了一些氣話，你可不能往心裡去，沒必要。”
徐堅動了動嘴脣，不過還是沉默了一陣，回想起剛纔孫婉慧過來說的那些嗆人的話，扯了扯嘴角：“要說其他的話算氣話，她那句讓我辭職跟她幹，可不算是氣話，之前就跟我提過幾次，我看是藉着氣話當真心話在說了。”
雖說徐堅的觀念相對比較開明和開放，當初孫婉慧跟着他來到滬市紮根，因爲孫婉慧有意願想要自己做一番事業，所以徐堅還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積蓄，幫她開了這家服裝店。
但說到底，那時候的觀念依然老舊，徐堅還是不可避免的帶着點大男子主義。
你要說老婆做生意，在外拋頭露面賺錢，他是不在意的，甚至是支持的。
但你要說讓他辭職跟着老婆做生意？那就有點侮辱人的意思了。
在孫婉慧的觀念裡，網店這麼賺錢，那當然得把握住，多一個人就多份力氣。
在徐堅的觀念裡，男人就是家裡的頂樑柱，得保證家裡經濟的可持續來源，哪能說辭職就辭職，就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垮了的網店？
兩個人其實都沒啥錯，單純就是觀念碰撞而已。
所以徐行自然是立馬順坡往上爬，一拍大應和道：“我也覺得！爸你根本就不該辭職，老媽那就是瞎指揮，道理一點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