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裡，此時只有一坐一站兩個人。
廚房那頭依稀能聽見洗碗的嘩嘩水聲。
從客廳到餐廳再到廚房，雖然因爲別墅面積大，所以距離還挺遠，但中間一路通暢，一眼就能看到那頭的景象。
廚房的門沒關，坐在沙發的中間，就能望見廚房裡兩個女孩兒認真洗碗，時不時交頭接耳，打趣笑鬧的模樣。
徐行沒有坐下，繞到沙發後面，繼續獻殷勤，幫孫婉慧捏肩膀。
“別捏了，你先來給我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孫婉慧聳聳肩，一臉嫌棄的說道，“你這也沒什麼手法。”
“咳咳，這不是孝敬您嘛。”徐行繼續不鬆手，只是嘴上開始娓娓道來，把前因後果都避重就輕的講了一通。
和之前跟徐毅說的大差不差，總之就是把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概括性的梳理出來。
也不可能像寫小說那樣事無鉅細，只是講了大概十來分鐘，徐行就解釋完畢。
孫婉慧聽完後算是懂了。
只是她本以爲是徐行這小子有錢了之後就忍不住突出一個男人本色。
結果竟然還是年年這丫頭先主動的？
而且看着描述……早些年的時候，年年就對自己弟弟……圖謀不軌了啊？
孫婉慧腦海裡回想起徐年年小時候的樣子。
依稀記得，徐年年脾性不像她媽，做事風風火火，樂觀開朗，幽默又活潑。
小時候身子沒長開，搭配這個性格，如果不是有一頭飄逸的長髮，大概跟男孩子也沒什麼差別。
那會兒徐年年跟畢雯麗吵了架，就喜歡跑到隔壁來，找孫婉慧訴苦撒嬌。
小姑娘很討孫婉慧的喜歡，她們倆的關係，估計比徐年年跟她爹媽的關係還要好不少。
這種關係好的程度，跟徐行和徐毅之間的關係差不多。
說徐年年是孫婉慧半個女兒都不是問題。
平時要是徐行做了什麼壞事兒，被徐年年揪住了把柄，那都是可以隨時捅到孫婉慧這邊來，直接拿捏小徐行的。
只是孫婉慧之前也未曾想過，有朝一日，算是自己半個女兒的徐年年，竟然會成爲自己的兒媳婦……
都說兒媳婦也能算半個女兒，這算是半個半個湊成一個了是吧？
“那現在呢？”孫婉慧扭頭盯向他，“你打算怎麼處理？”
“你既然選擇先跟你叔叔還有我攤牌，就應該知道里面的問題。”
“人家就算找兩個，那也是家裡一個外面一個，至少明面上是正常的。”
“你這個情況，要怎麼跟別人說？單拎哪一個出去，都是對另外一個的不公平。”
“不會對外說的。”徐行無奈說道，“最多就是結婚的時候讓親戚朋友知道而已。”
“說得輕巧。”孫婉慧嘖了一聲，“你知不知道人言可畏？難不成還能管得住人家的嘴不成？”
“至少在網上，還是勉強管得住的。”徐行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這麼說有點狂妄，但事實確實如此，最多也就是流傳於小範圍而已。”
到了徐行這個位置，基本上只要他不想，且官方不下場的情況下，大概率是不會有任何個人的隱私消息流傳到互聯網上的。
哪怕有，也最多是一些捕風捉影的猜測，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
只要他想，互聯網上一旦出現跟他有關的負面消息，很可能短時間內就被掐斷傳播源了。
孫婉慧的顧慮，對於常人而言都是正確的，需要考慮和深思的事情。
但徐行三個人，顯然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
“行，我說不過你。”孫婉慧一巴掌拍開這小子按摩的手，深深地嘆了口氣，揉着眉心讓自己放鬆心情，“本來還以爲你已經用不着我操心了，結果就給我來這麼一下子。”
“那老媽……”徐行轉着眼珠，試探道，“你這算是答應了？”
“呵呵。”孫婉慧只回應他兩聲冷笑，不想多說。
這時候，廚房那邊洗碗結束。
徐年年和顏池醋脫下圍裙，沒從廚房裡出來，反而趴在門邊張望客廳的氣氛。
“年年姐，讓徐行一個人說真沒事兒嗎？”顏池醋有點擔心的問道。
“沒事，打不了被打一頓嘛，伯母人很好的。”徐年年順嘴說道。
顏池醋：“……”
“心疼了？”徐年年扭頭挑了挑眉。
“那倒也沒有。”顏池醋嘀咕道，“還挺像看看怎麼打的。”
“哈哈~”
兩個人正在這邊交頭接耳的打趣呢，結果就看到客廳那邊的孫婉慧突然站起身，朝着廚房這邊走過來。
注意到這一幕的顏池醋和徐年年都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匆匆躲到廚房門後。
但很快，孫婉慧的聲音就從餐廳的位置傳進來：“醋醋，你過來，我們聊聊。”
躲在廚房裡的顏池醋一聽到自己被點名，頓時緊張的抱住徐年年的手臂：“怎、怎麼辦？”
“你去吧，沒事的。”徐年年輕輕拍打顏池醋的後背，小聲安慰道，“伯母人很好的。”
沒過一會兒，顏池醋就磨磨蹭蹭得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走到孫婉慧面前後，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一眼，跟孫婉慧的視線對上之後，又立馬低頭，不敢對視太久。
“阿姨……”
“來。”孫婉慧很親切的拉住顏池醋的手，直接朝樓梯口走去，“我第一次來，你帶我上去參觀一下吧。”
“哦……哦哦……”顏池醋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知後覺的點頭，跟着孫婉慧到了二樓。
直到進了二樓客臥，孫婉慧把門關上後，顏池醋才慢慢回過神來。
“阿、阿姨……”這還是顏池醋第一次私下單獨跟孫婉慧待在一起，而且還是很正式的聊天模式，她被拉着坐到牀邊後，頓時如坐鍼氈，很不自然。
也不知道孫婉慧是打算跟她說些什麼。
倒是孫婉慧，大概是經過這幾年在事業上的磨鍊，已經喜怒不形於色，看不出有什麼大的表情變化。
只是還是能從她眼裡看到真誠，她伸出手拉住顏池醋的手，放在手心輕拍着。
隨後很柔和的對顏池醋說道：“醋醋，我得先跟你道歉。”
“啊？”顏池醋聽的有些懵，沒想到孫婉慧一上來就說了這麼一句。
還以爲孫婉慧會問些別的事情什麼的，結果竟然一上來就先道歉了？
“我說心裡話。”孫婉慧無奈笑了笑，“徐行是我兒子，他自己有本事，能找到兩個都心甘情願跟着他一輩子的女孩子，我這個當媽的其實心裡也偷偷高興。”
“但我也是女人，如果代入醋醋你的視角，別管徐行這小子多有錢，多有能力，都沒法改變你要和另外一個女孩子分享自己跟徐行的感情。”
“這對你就是不公平的。”
“我作爲母親，我可能會暗自竊喜，但作爲女人，我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雖然我現在再來問這個問題，可能已經不合時宜，但我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醋醋，你覺得你是真心喜歡徐行這傢伙，真的願意跟年年一起跟着他嗎？”
顏池醋聽着孫婉慧的柔和語調，擡頭看向身邊的孫婉慧，一時之間張了張嘴，有許多話堵在胸口，又說不出來。
只是她確確實實在孫婉慧這裡感受到了尊重，而不是單純的站在徐行的視角上欣然接受這個事實。
以至於顏池醋竟然有種錯覺，好像孫婉慧更像是自己的母親一樣，在照顧她的情緒，爲她的選擇而關心。
“阿姨……”顏池醋嘴脣蠕動，原本有許多想要說的話，但最後還是隻說道，“……謝謝你。”
客臥裡面的氛圍安靜下來。
但這時的安靜，不再給顏池醋帶來緊張和忐忑，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
稍微平靜了一會兒後，顏池醋收拾好了自己有些起伏波動的情緒，反過來緊緊抓住了孫婉慧的手，細聲細語的說道：
“阿姨，我是心甘情願的，只要能和徐行在一起，哪怕和年年姐一起也沒關係。”
說到這裡，顏池醋停頓了一下，眼裡浮現起回憶的漣漪。
“徐行可能跟您說過，12年那會兒，我躲在網吧裡做了兩年遊戲代練，勉強賺錢度日，只等着考上大學，遠離這座城市。”
“但那時候我遇到了徐行，就好像是破爛封閉的茅草屋裡，突然照進來一束光。”
“那束光很明亮，很溫暖，但對我而言又很刺眼。”
“光越是明亮，就越顯得躲在茅草屋裡的我有多卑微和邋遢，越是想要伸手去觸摸這束光，就越是怕自己久未接觸陽光的皮膚暴露在光線之下。”
“是徐行把我從茅草屋裡一把拽了出來，不僅給我提供了吃住，還給了我一份體面的工作，可以讓我在大學開學前，就能攢到充足的學費和生活費，讓我不用再過拮据的日子。”
“阿姨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的店裡需要模特圖，徐行還騙我說是親戚家的服裝店，就那一次模特圖，就讓我賺了四百塊錢。”
說到這裡，孫婉慧和顏池醋對視一眼，都不由得莞爾一笑，氣氛也稍微活躍起來。
顏池醋笑完後有點臉紅，又低下腦袋接着說道：“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對徐行有着憧憬，但從來不敢有主動的想法。”
“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哪怕是現在都……”
“不不不。”聽到這裡，孫婉慧立馬止住了她的話頭，按住她的小手說道，“醋醋，這你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你能在網吧裡獨自努力兩三年，在這種條件下考上閔大，我不相信你會比任何人差，更沒有配不上誰這一說。”
“哪怕沒有遇到徐行，以你的能力和天賦，未來也會親手撥開茅草屋的門，堂堂正正從裡面走出來。”
“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這一點，阿姨比你都更有信心。”
顏池醋抿了抿嘴脣，眼眶都有些氤氳起來，沒想到被孫婉慧這麼幾句話，就有點說的繃不住了。
“我……我也不知道……”顏池醋的語調裡都帶着點顫音，但還是努力剋制着情緒，繼續說道，“只是徐行他太優秀了，每次當我以爲自己已經很努力的時候，擡起頭再看，他卻已經又出現在更高更大的舞臺上面，我……”
“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孫婉慧的語氣突然平靜下來，反問道，“那你是覺得，年年也配不上徐行？我這個當媽的，也不配當他媽媽了吧？”
“啊？我……我不是……”顏池醋這下可就慌了，本來還沒哭呢，一下子就被孫婉慧這波反問給問的急哭了，淚珠滴答滴答的往下掉，都沒敢擦，連忙擺手解釋，“我沒這個意思，阿姨，你聽我解釋……”
“好了好了。”孫婉慧忍不住笑出聲，發自心底覺得這姑娘真是可愛極了，擡手幫她擦着眼淚，一邊細細的擦，一邊緩緩說道，“醋醋，你仔細聽我說。”
“婚姻這種事情，男人和女人到底配不配，看的不是雙方各自能力和成績如何。”
“如果非要通過比較的方式分出一個高低，那是在比賽。”
“但婚姻不是比賽，是合作。”
“就比如我現在正在負責的拼購購，我去找合作商，難不成會去找桃寶嗎？當然是去找能夠提供物美價廉的產品的供應商了。”
“婚姻也是一樣的。”
“你跟婚姻中的合作方究竟配不配，看的不是你們兩個各自在自己的領域裡的成績如何，收入如何。”
“而是要看，你們兩個人結合之後，是否能產生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從生活的幸福感上，事業的發展支持上，乃至於日常的瑣碎事務處理上，是否能比單獨一個人的時候有所進步和助益。”
“就比如我跟徐行他爸。”
“當初我倆在農村，家裡人湊合相親認識的，後來在一起，他說以後會進他爸的廠裡，要帶我進城裡去。”
“那時候他不肯走他爸給的後門，堅持從一線做起，那時候日子是過得沒現在輕鬆的。”
“我在家裡做飯洗衣，打掃衛生，他在外面賺錢養家，我們各自都爲對方承擔了一部分。”
“到後來，他在廠裡做的越來越好，沒以前那麼忙了，我也生完了徐行，兒子慢慢長大，送進學校後，就不用天天管着了。”
“那時候他爸見我沒事做，就問我，想不想做些事情。”
“我就說我想開一家服裝店，這其實是我小時候的夢想，可以想買什麼衣服就買什麼衣服。”
“當時我也只是隨口一說，但大概一個星期不到，他爸就盤了一個店面下來，還很幼稚的藏着，非拉我出去吃大餐，然後裝作路過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問我這家店面怎麼樣。”
“等我老老實實一番打量評價完了，他才掏出一個鑰匙塞我手裡，跟我說，這家店以後就是我的了，給我五萬塊起步資金，讓我先折騰着。”
說到這裡，孫婉慧臉上露出喜悅的笑意，還不忘笑道，“說起來，當初給徐行這小子也是五萬塊，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隨後孫婉慧就拍着顏池醋的手，繼續補充道：“所以醋醋，如果非要按照你的標準，那當初在農村鄉下的時候，我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也配不上家裡父親是副廠長的老公。”
“但我從來沒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做了應該做的，他也做了應該做的，並且我倆在一起的日子，遠比單獨一個人要好的多。”
“這纔是般配。”
說到這裡，孫婉慧又擡手擦她的眼淚，失笑道：“怎麼又哭了呢？聽沒聽進去啊？”
“嗯！”顏池醋哭的更用力了，點點頭，有些哽咽的說道，“我……我聽進去了……這是……這是被感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