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堯棟在走廊裡心神不安地來回走着,正考慮是否進去的時候,見對面走來一個人穿着白大褂,趕緊把手裡的煙下意識的往身後藏了藏。估計這個動作被來人看到了,並沒有折身進入趙和悅的病房,而是快步朝他走了過來。
“同志,趙董事長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儘管不能馬上好起來,但是至少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您不用這麼着急。”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手裡端着一個打針的盤子,輕聲細語的對熊堯棟安慰道。
熊堯棟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小護士的好意。歉意的把手裡的煙迅速掐滅,難爲情的說道:“對不起,我違反醫院的規定了……”
年輕的護士笑了笑道:“您的心情我理解。何醫生是趙董事長的主治大夫,他的話您應該相信吧?”
看着年輕護士的笑臉,熊堯棟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正當兩人說話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打開了,趙和悅的大兒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熊叔叔,您什麼時候過來的?”熊堯棟和趙和悅多年的關係,不但對趙和悅比較熟悉,對於趙和悅家裡的孩子,他也不陌生。因爲從小看着這幾個孩子長大的原因,幾個孩子對熊堯棟都很尊重。
熊堯棟勉強笑了笑道:“老大,你爸今天怎麼樣了?能吃點東西嗎?”
“熊叔叔,還是老樣子,不過醫生說從今天起可以喝點小米粥了。”趙和悅的大兒子一邊他坐下,一邊回答道。
雖然這多喝一點,對於趙和悅來說是好轉的跡象,但是聽在熊堯棟的耳中,卻是有些傷感。想當年,他和趙和悅剛認識的時候,那可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爺們兒,可是現在,躺在病牀上就差成植物人了。
心裡雖然難受,但是這樣的心境卻不宜過多表露。因此,還是溫言安慰道:“能喝點小米粥就說明你爸的病快好了,老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趙和悅的大兒子點點頭道:“醫生說只要堅持治療,最起碼生活上我爸還是能自理的。”
兩人談了幾句趙和悅的病情之後,趙和悅不知道怎麼就睜開了眼睛,熊堯棟看着自己的老夥計,趕忙把凳子挪到牀邊,趕緊找些趙和悅感興趣的事和他說說。
但是,無論他說什麼,趙和悅都是有氣無力的,沒有半點表情,顯然對熊堯棟說的這些東西不感興趣。看着趙和悅又把眼睛閉上,熊堯棟忽然明白趙和悅的心思了,他是不放心廠裡的事情。因此,嘆了口氣,就和顏悅色道:“和悅,你安心養病,省委那邊有王部長,不會有事的!”
熊堯棟雖然心裡沒底兒,卻把話說得很堅決,他想,這樣的消息對趙和悅來說,絕對是精神上的一副良藥。
王部長在自己眼裡是隻能仰視的大人物,但是省委常委會畢竟不是王部長一個人的常委會,在很多事情上,並不是王部長自己一人之力可以決定的。更何況從目前的局勢來看,劉成林成功上位的機會是非常渺小的。希望新來的一把手,真的有點本事吧!
“咚咚咚”
輕輕地敲門聲響了起來,趙和悅的大兒子趕忙去開門,就見劉成林提着一兜水果走了進來。
“成林,你不在廠裡,怎麼跑到這兒來了?”熊堯棟看到劉成林,有點責怪道。
雖然在熊堯棟看來希望不大,但是劉成林作爲廠長的候選人之一,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在廠裡。就算是表面功夫,那也是不能忽視的。
劉成林理解熊堯棟的心情,笑了笑道:“老書記,我在哪兒都一樣,聽說那個趙琪翔在工作上是把好手,說不定真能露一手呢。果真如此,我也知足了!”
劉成林雖然笑得很燦爛,但是熊堯棟還是覺得這笑容有點牽強,他心裡明白這是爲什麼。只好笑了笑道:“你可別這麼說,這還沒比呢,你就自己認輸了?別忘了,王部長是看好你的。”
劉成林知道熊堯棟在安慰自己,他一個在省委當處長的同學早就給他打過預防針啦,說這件事情他最好不要報什麼希望,但是也不必失落,最起碼會給他弄個副職乾乾的。
對於那位同學的本事,劉成林深信不疑。那同學也替他可惜,說如果是其他的位置,只要王部長看好他,一般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問題是,他的競爭對手是省長看上的人。
褚省長看好趙琪翔,這就不好說了。對同學說的這句話,他也是認同的。雖然他不在行政部門工作,但是對於省長在南江的影響力,卻是非常清楚的。
自己能夠成爲候選人之一被推薦上去,應該是那位王部長的堅持吧。想到那個看上起比自己還要年輕的組織部長,劉成林就有些感動。不論成敗如何,這位組織部長還是給他爭取了,還是給了他一個競爭的機會。
雖然熊堯棟和劉成林在表面上都裝作心情不錯的模樣,但是整個病房裡的氣氛依舊是有些沉重。趙和悅的大兒子也感覺到了,但是作爲一個局外人,他是無法評點的。
就在三人悶悶不樂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推開,一臉笑容的馬偉鴻笑着走了進來。在馬偉鴻的身後,還跟着東宏汽車廠的廠辦的一位副主任,手上提着兩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
“哈哈,熊書記,小劉,我就知道你們兩個在這裡。”馬偉鴻一進門,就笑着向熊堯棟以及劉成林打招呼道。
對於馬偉鴻,熊堯棟雖然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畢竟在一個廠裡共事多年,勉強笑着道:“老馬,這麼忙你怎麼過來了?”
“我聽說趙廠長的病情有了起色,趕過來看看。”馬偉鴻說話之間,朝着那廠辦副主任點了點頭道:“小蘇,你將東西放下,到外面給老領導再買點生活用品。”
那廠辦的負責人明白這是領導之間想要說話,因此識趣的放下東西就離開了。趙和悅的大兒子也以找大夫問問老爸的病情爲由,隨即離開了。
“熊書記,咱們廠裡現在這種情況,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本來有趙廠長在,我對廠裡度過難關還是蠻有信心的,趙廠長這一倒下,哎,主心骨不在廠裡,我這心裡真是亂七八糟的,真不知道廠子的路以後該怎麼走啊。”
馬偉鴻率先挑開話頭,然後目光炯炯的看向劉成林道:“成林,趙廠長一直把你當成咱們廠的接班人來培養,對於你接過老領導手中的大旗,我心裡是完全贊同的,你有本事、有見地,又是咱們廠裡面的老人,絕對不會把咱們廠領到歧路上去的。”
劉成林張了張嘴要分辨,就聽馬偉鴻接着道:“成林,我在廠裡跟老領導工作了這麼多年,什麼不知道,你就不用說什麼謙虛的話了,淨讓人笑話。”
熊堯棟看着一臉感慨的馬偉鴻,心裡越發覺得他來得蹊蹺。他和馬偉鴻進入東宏汽車廠的時間差不多,對馬偉鴻這個人太瞭解了。知道此人向來是無利不起早,他和趙和悅鬥了半輩子,現在絕對不會突然冒出來惺惺相惜的念頭,一大早趕到醫院來看趙和悅的。
“老馬你既然這麼說,那我也說一句,咱們這裡沒外人,你老馬有什麼話儘管說。”
馬偉鴻聽熊堯棟這麼一說,當下臉色一正道:“老熊,既然你把話說到這裡,我也沒必要再兜圈子啦。雖然你一直看我不順眼,但是我姓馬的還是要說一句,我對於咱們汽車廠還是充滿了感情的。”
說到這裡,他朝着劉成林道:“成林,別看我有點看不上你,但是如果上面真把廠子交到你的手裡,我老馬肯定會盡力輔佐你,絕無二話,但是我是個爽快人,心直口快,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也不怕你生氣,這一次,恐怕你是沒有什麼機會啦!”
說完,又怕劉成林覺得自己是空穴來風,接着道:“我知道王部長賞識你,把你的名字和趙琪翔一起報了上去,可是你應該知道,這賞識趙琪翔的是誰吧?”
“是褚省長,以褚省長在南江的威望,他要是想把誰推上去,還有誰擰着脖子提反對意見?昨天我爲了這事,還專門去找了一下的我的老同學,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從咱們廠裡面的實際困難着想,將你推上去。”關於馬偉鴻和竇明堂是同學的事情,不但熊堯棟清楚,就是劉成林也知道。倒不是因爲他們的消息靈通,而是馬偉鴻經常將這位擔任東宏市委書記的同學掛在嘴邊上。
但是有一點,他們兩個人太清楚了,壓根兒都不會相信馬偉鴻會爲了劉成林的事情去找竇明堂。馬偉鴻這麼說,只是爲了掩飾他的真實目的,恐怕他是爲了自己的事情去找竇明堂活動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無論是馬偉鴻從哪個方面出發去找的竇明堂,現在計較起來都沒有什麼意義。他們現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馬偉鴻爲什麼來這裡。
“謝謝馬總對我的關心。”劉成林沉吟了一下,還是輕聲的對馬偉鴻說道。
劉成林是客套之言,但是馬偉鴻卻滿面春風的道:“沒什麼,咱們都是自己人,說這話就見外啦!”說到這裡,他又輕聲的道:“成林哪,據我老同學講,你這次是沒有希望啦,王部長在盡力爲你奔走不假,但是胳膊終究還是扭不過大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