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鐘三萬聲，天下縞素。
還未到冬季，京城已經是一片雪白。
沒人知道好好的中秋，皇帝是怎麼沒的，大部分老百姓也不關心，反正哭就完事了。
他們對這個皇帝沒有太多的感情，相比之下，反倒是紈絝的賢王經常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太和殿內哭聲不停。
皇子們傷心，大臣們也傷心，但最最傷心的肯定是嚴嵩，哭的就跟親爹死了一樣，滿朝文武找不出比他哭的更大聲的人。
任誰見了不得由衷的稱讚一聲，“嚴閣老忠君愛國。”
嚴嵩忠不忠君，愛不愛國，沒人知道，但他的痛苦肯定是真的。
兒子死在妖族手裡，寵信自己的皇帝也突然駕崩，短短几日變得一無所有，換誰也得失聲痛哭。
黨爭一事，形勢瞬息萬變，嚴閣老再有能力，來個不喜歡他的皇帝，他還是得乖乖下場。
更別說下面還等着更有能力的徐階。
走到今時今日，嚴閣老的政敵可以說一抓一大把，要是真的清算起來，他未必能活着走出京城。
相比起文官，武將們的情緒要穩定一些，至少沒人像嚴閣老那般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兩侯一門，兩廠一衛，只有三人站在朝堂上。
鐵膽神侯朱無視，諸葛神侯諸葛正我，還有錦衣衛都指揮使鄭東流。
三人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像三座千年的石像。
不少人在偷偷打量他們，可以說接下來朝堂是否會變得混亂，全看這六人的態度。
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自然相安無事，但怕就怕有人想在暗中牟利。
鐵膽神侯朱無視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皇帝突然駕崩，連儲君都沒有立，理論上來說，他這個叔叔想要奪權也未嘗不可。
畢竟萬妖國的異常讓所有人都和害怕，換個強勢點的皇帝，最起碼能讓人有安全感。
而且，就算朱無視拿不到皇位，按照慣例，他也會成爲攝政王之類的存在，幫助年幼的皇帝掃清朝堂上的阻礙，樹立皇室的威嚴。
總而言之，這波皇帝的死，最賺的是朱無視。
也因爲他是最大的受益人，人們難免不會把皇帝的離奇駕崩聯繫到這位地位特殊的鐵膽神侯身上。
此刻，官員之間也有了議論的聲音。
哪怕他們說的再小聲，一樣會傳入三個武道強者的耳中。
鬚髮皆白的諸葛神侯不像武夫，更像是仙風道骨的修道之人，他緩緩睜開眼眸，輕聲道：“侯爺不說兩句？這議論聲可是有點大。”
朱無視淡淡說道：“謝神侯關心，本侯沒什麼需要辯駁的，清者自清罷了。”
諸葛神侯審視着朱無視，發現他神色自然從容，不像是在說謊，於是微微頷首。
“不是朱無視，那就只能是……”
諸葛神侯的腦子裡閃過楚陽的身影，心中默默嘆息一聲，他知道楚陽進宮賞月的事情，也從盛崖餘口中得知了一些楚陽的情況。
但要說楚陽真能弒君，他還是有些不信，連他都破不了龍脈護體，楚陽憑什麼？
更重要的是弒君之人如何能坐得龍椅？
天下間誰能信服？
真坐了龍椅，要不了多久各地就會狼煙四起，人人打着靖難的旗號爭奪天下。
諸葛神侯轉頭望向鄭東流，問道：“錦衣衛那邊是什麼情況？鄭大人沒有聽到消息嗎？”
鄭東流嘆了口氣，“錦衣衛被禁軍擋在宮外，進不去自然什麼也不知道。”
“禁軍？”諸葛神侯眉頭緊蹙，“現在是何人領導禁軍？”
“遼東副總兵李成樑。”朱無視冷笑道：“不過現在應該是正兒八經的總兵了，陛下逝世前已經下過諭旨。”
“李成樑……”諸葛神侯點了點頭，這人他是知道的，負責在遼東抗擊建奴，幫助大明朝穩固北方防線。
那邊已經有五六年沒有戰事發生，其能力可見一斑，諸葛神侯甚至認爲讓這樣的人才回京是一種損失。
“真是胡鬧。”
“陛下向來如此，不然哪有今日的格局。”
“陛下已逝，二位慎言。”
在鄭東流的提醒下，朱無視和諸葛神侯同時收聲，他們一個是皇帝的親叔叔，一個是先帝欽賜的侯爺，身份特殊。
就在此時，太和殿外響起密集的腳步聲。
“禁軍來了。”
“那是……郭大人和兩位公公。”
來人正是六大勢力的其餘三位話事人，郭不敬、曹正淳、雨化田。
禁軍在殿外止步。
郭不敬和曹正淳雨化田剛邁入大殿，周圍就響起了無數聲音。
“曹公公，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陛下是如何賓天的？”
“雨公公，陛下賓天前可曾留下遺詔？吾等該立何人爲帝？”
“郭大人，你爲何會與兩位公公在一起？”
各種各樣的問題紛至沓來，表明了羣臣此刻內心的惶恐和不安，畢竟這樣的事情從未出現過。
“郭某知道各位同僚很關係陛下駕崩的原因，還請諸位稍安勿躁，聽我一言。”
太和殿逐漸變得安靜，就連年幼的皇子們也不再哭泣，在太監們的照料下，懵懵懂懂的看着郭不敬。
“昨夜平南王世子勾結葉孤城與王總管等人，以紫禁之巔的決戰爲幌子，入宮行刺陛下。”
“王總管暗自讓人大量增發通行腰牌，導致紫禁城內人員混雜，副統領魏子云監管不力，已被革職查辦，是禁軍失責，沒能保護好陛下。”
郭不敬將皇帝的死因說出，絕口不提禁軍圍剿楚陽一事。
然後，知道些許內情的諸葛神侯，不禁打量起郭不敬，還有他身邊的曹正淳和雨化田。
這三人混在一起，怎麼看都覺得古怪。
朱無視眼神突然犀利起來，問道：“平南王世子好端端的爲何要行刺陛下，他又如何能行刺陛下？”
“就連大宗師都不能做成的事情，區區葉孤城如何能做到？”
“就靠他那招天外飛仙？”
文武百官同樣疑惑的望向郭不敬。
曹正淳在這時站了出來解釋道：“平南王世子之所以能刺殺成功，是因爲他們使用了一門歹毒的術法。”
“由於事關重大，咱家只能與三位大人細說。”
平南王府所轄封地數十萬百姓的生命是一件大事，血祭法能影響龍脈國運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越少人知道越好。
諸葛神侯三人附耳傾聽，在得知真相後都是一臉的震驚。
然而他們的表情也勾起了其他官員的好奇，但攝於幾人的威嚴，一時間沒人敢主動詢問。
文官們不約而同的望向嚴嵩。作爲內閣首輔，他現在應該說說話。
嚴嵩也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於是他清了一下嗓子，準備開口。
“嚴閣老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您畢竟年事已高。”
諸葛神侯與朱無視同時盯着嚴嵩，眼神銳利如刀，讓後者心裡一陣發寒。
“兩位侯爺不要在意，我只是嗓子不舒服，不礙事的。”
嚴嵩乾笑一聲退了回去。
其餘文官望向的眼神頓時變得失望起來。
衆人沒注意，徐階身後的一位年輕官員快步走出百官隊列，徑直走向那權力最大的六人。
“敢問幾位大人，有什麼事情是諸多同僚不能知道的？”
年輕官員的直言不諱，讓太和殿內的氣氛降至冰點。
“叔大，回來！”
徐階上前拉着中年官員的袖口，想要把他帶回去。
張居正卻一動不動，目光非常堅毅，就算今天捅出天大的簍子，他也要挑戰六人的權威。
不爲別的，只爲今後朝堂不成爲這六人的一言堂。
鐵膽神侯眼底閃過一抹怒色。
曹正淳和雨化田神色不悅。
倒是諸葛神侯、鄭東流，還有郭不敬三人，不約而同的對張居正露出欣賞的眼神。
看慣了嚴嵩的深奸巨猾，還有徐階的老謀深算，張居正的剛毅像是一道光照進了大明腐朽的朝堂。
“沒什麼不能說的，平南王獻祭了封地上數十萬百姓的性命，煉成了一顆血祭珠，讓他的兒子用百姓的怨恨污染了龍脈。”
楚陽從殿外走了進來，一步一步的走到張居正面前，說道：“還有什麼要問一併說來。”
“沒……沒有了。”張居正被楚陽的氣勢嚇倒，說話竟然口吃起來。
不止是他，其他文官看見楚陽出現在這裡，全都大吃一驚。
“既然沒有要問的，那就趕緊把喪事辦了，一羣人在這裡哭哭啼啼像個什麼樣子。”
楚陽冷漠的目光掃過殿內百官，轉身走向太和殿內的高位，期間路過諸葛神侯幾人身旁，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像是把這六人當做空氣。
如此狂妄的做法，讓文武百官心頭一緊，感覺呼吸都快停滯了。
直到楚陽坐在那張龍椅上，衆人方纔如夢初醒，又驚又怒的瞪着他。
大家都沒商量出誰當皇帝，你怎麼做在上面了？
輪誰也輪不到誰你賢王啊！
自己什麼名聲心裡沒點數嗎？
百官中已經有人想要破口大罵賢王的無恥，甚至有人想讓楚陽撒泡尿照照。
可是還輪不到他們說話，因爲真正有決定權的是那六個人。
“王爺此爲何意？”
最不滿的朱無視率先開口，這個位置他也想坐，只是做不到楚陽這般肆無忌憚，畢竟要維持他以往的形象。
對此，他既羨慕，又有點惱怒。
“坐在這張椅子上當然是當皇帝啊，皇叔莫不是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
楚陽一臉擔憂的說道。
朱無視一口惡氣堵在喉頭，差點就要破口大罵，最後還是忍了回去，好聲好氣的說道：“大臣們還沒有定下章程，就算伱有心皇位，也得按照規矩辦事。”
楚陽歪頭笑道：“規矩？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朱無視終於還是沒忍住，對楚陽怒目而視，“別以爲你藏了點修爲就敢如此囂張，再不下來別怪老夫不客氣！”
此言一出，曹正淳和雨化田立刻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在看朱無視。
這人好勇呀。
郭不敬輕聲提醒道：“侯爺，你麾下兩位天地第一號的密探尚未歸來對吧？”
朱無視皺眉道：“天涯與一刀確實還未回來。”
郭不敬繼續說道：“我勸王爺收收火氣，等他們回來，你詢問一番，再做打算。”
朱無視驚訝的看着郭不敬，對方話裡的警告意味非常明顯。
他並不知道，陸小鳳昨夜就與這三人聊過金陵城的事情，三人現在都知道楚陽斬殺了兩個大妖王。
郭不敬聽完忍不住大呼痛快，恨不得自己當時也在場，與楚陽並肩作戰，一起殺妖。
曹正淳更是捶足頓胸，他要早知道賢王這麼猛，哪裡還會白白往槍口上撞，差點小命不保。
認識到雙方差距的雨化田，徹底折服於楚陽強大的實力，就此成爲天字第一號的腦殘粉，排名與離歌笑不分伯仲。
諸葛神侯頗爲意外的問道：“我聽郭大人的口氣，似乎已經決定擁護賢王登基？”
郭不敬毫不猶豫的點頭。
“不止是郭大人，咱家也認爲只有王爺纔有資格登基。”
曹正淳連忙在楚陽面前表忠心，生怕自己被郭不敬搶了風頭。
“我也一樣！”
最晚表態的雨化田追悔莫及，爲什麼自己在這方面總是比曹老狗慢一點？！
官員們驚呆了，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六人中已經有三人表態支持賢王，這種場面，大家都始料未及。
選誰都不該選賢王！
大人，你們糊塗啊！
見他們三人如此果決，諸葛神侯敢斷定他們絕對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作爲最早看好楚陽的人，諸葛神侯對他登基這件事並不排斥，甚至還有些期待。
只要不是朱無視，他都可以接受。
至於鄭東流，他相信郭不敬的爲人，更相信離歌笑的眼光，既然離歌笑願意追隨楚陽，那麼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兩個老頭無意中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臉上的笑意。
“皇子們年幼，由賢王殿下繼位不失爲一個好的選擇，這並不違反規矩。”
“神侯說的是。”
又有兩人倒向對面，六人之中已有五人站在楚陽那邊，這可把朱無視急壞了。
但讓他就此放棄，他同樣心有不甘。
好不容易盼來的機會，豈可輕易讓給別人？
“京城裡關於賢王放蕩的傳言已有多年，誰人不知賢王品行，若是他登基稱帝，天下百姓如何會信服？”
“百姓不服，那些鎮守邊關的大將同樣不服，到時候自然會有兵災四起！”
“賢王萬萬不可繼任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