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入京時，戚繼光發現京城氣氛與上次來的時候相比，有了細微的變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每個老百姓的臉上多了些肅穆。
要不是眼下忙着進宮面聖，戚繼光肯定要四處打探一番。
他只帶了了幾個匠師和陣師，其餘親信部下則留在樓船上，沒有驚擾到百姓，悄悄的進了紫禁城。
即便沒有楚陽吩咐，曹正淳仍是親自在宮門口等候，熟練的四處跑腿，似乎習慣了現在的身份。
“曹公公，好久不見。”
“戚將軍，風采依舊。”
兩人隨便寒暄了兩句，曹正淳便領着一行人進了宮，路上目光始終在打量戚繼光身後的那羣匠師。
與尋常匠人不同，他們個個昂首挺胸，顯得十分自信，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這讓曹正淳不得不好奇，戚繼光平時都是怎麼培養他們的。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匠人可是賤籍，屬於下九流當中的一員，如果不是爲了混口飯吃，大多數平民都是不願意接觸這個職業的。
沒過多久，曹正淳領着他們來到御書房，而楚陽此時正在和諸葛正我商議下放陣師到各個府城的具體細節。
神侯府和六扇門的人員該如何調配，當地的駐軍又該以什麼樣的態度去接觸即將下山的宗門弟子，這些都需要考量。
諸葛正我是主張懷柔的，與那些宗門大派好好合作，甚至適當犧牲一些利益，直到他們離不開朝廷的煉丹師。
一旦離開丹藥，武道修行的速度一落千丈，換誰也受不了。
楚陽卻覺得一味懷柔不是良策，有底線的宗門還好說，估計會老老實實跟朝廷合作，但一些沒有底線的宗門，指不定會動什麼歪腦筋。
想把煉丹術據爲己有的勢力肯定不在少數，他們要是把目標放在煉丹師本身，那麼保障煉丹師安全所需的人力成本會大幅度上升。
神侯府和六扇門的人手可不富裕，尤其是神侯府，每年折損的人數要大過吸收的新鮮血液。
“先給他們來點狠的，再來考慮給他們甜頭。”
蘿蔔加大棒從來都是上位者最好的馴化工具，對付那些腦後生反骨的傢伙更該如此。
諸葛正我有種感覺，親愛的皇帝陛下其實很贊同雨化田的想法，只是不想把局勢弄得更混亂。
如果可以的話，他相信這位年輕的陛下會親自率領百萬鐵騎來一次馬踏江湖，可惜南北兩邊各有掣肘，耗費了九成的兵力。
兩人準備繼續討論，忽然聽到外面傳來曹正淳的聲音。
“陛下，戚將軍到了。”
楚陽嘴角升起一抹笑意。
諸葛正我撫須微笑道：“聽說戚家軍研製的新火器有了進展，上次倉促，未能好好一觀，今天總算可以大飽眼福。”
隨後，曹正淳領着戚繼光等人走進御書房。
“末將拜見陛下！”
戚繼光單膝跪地抱拳行禮，其他人也跟着跪在地上，凌亂的說着些吉祥話，他們都是第一次見皇帝，緊張的不知所措。
“各位快請起，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你們隨意一點就好。”
楚陽笑吟吟的將戚繼光拉起來，說道：“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晚點我就帶你去看解決辦法。”
戚繼光來的正是時候，昨天晚上楚陽剛從靈魂宮殿拿到一批機牀。
聽到有解決辦法，戚繼光不免有些激動，不過也只是他一個人激動而已。
匠師和陣師們都在左顧右盼，打量着陳設貴氣的御書房，每個人眼裡都流露出驚歎，他們大半輩子都待在火器營，哪裡見過這些東西。
曹正淳下意識想要呵斥他們。
陛下就在面前，他們表現的如此輕浮，成何體統？
但很快他就感覺到了楚陽嚴厲的目光。
曹正淳打了個激靈，立刻眼觀鼻鼻觀心，裝做什麼都沒看見。
到最後，是滿頭大汗的戚繼光訓了他們一句，“你們幾個收斂點，這是御書房，不是火器營！”
幾個人這纔回過神來，冷汗瞬間浸溼了後背，再度惶恐的跪了下去。
楚陽似是早有預料，迅速一擡手，靈力將幾人的膝蓋拖住。
匠師們面面相覷，發現自己怎麼都跪不下去。
陣師們反應要快一點，異口同聲的感激道：“謝陛下。”
“你們看着太緊張了，咱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楚陽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帶着他們離開御書房，去了距離寢宮最近的一處偏殿。
昨晚他將機牀全都放在偏殿，上百臺機牀安靜的躺在裡面，房門打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驚呆了。
來自現代工業的震撼！
曹正淳和諸葛正我可能只是受到畫面衝擊，並不清楚眼前的東西有多厲害，戚繼光在耳濡目染之下比他們懂一點，整個人興奮的在顫抖。
匠師們則是徹底瘋狂，一窩蜂的涌進偏殿之中，用手溫柔的撫摸着冷冰冰的機牀，他們感受不到冰冷，只覺得手心熱得發燙。
陣師們表現的比較理智，他們圍着機牀打轉，似乎在思考該在什麼地方加一些輔助性的陣法。
楚陽走到其中一臺機牀面前，跟他們演示如何操作，經驗豐富的匠師們很快就變得熟悉起來，就像是在流水線上操作了很多年的老師傅。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楚陽忍不住感嘆道：“別說，你們還真是先天擰螺絲聖體，不去廠裡打工實在可惜。”
匠師們一臉迷惑的看着他。
戚繼光問道：“陛下早就料到新火器無法大量生產，所以準備好了這些？”
楚陽笑而不語，點了點頭。
諸葛正我感慨道：“陛下這段時間既要忙着培養煉丹師，還要抽出時間幫戚將軍，是不是太過勞累了？”
戚繼光連忙抱拳道：“陛下，千萬要保重身體。”
楚陽失笑道：“我又不是書生，沒那麼嬌氣。”
戚繼光突然眉頭一皺，問道：“煉丹師又是怎麼一回事？陛下要煉丹？末將斗膽說一句，陛下千萬不能去追求虛無縹緲的仙道，歷代帝王但凡沾上這件事，下場都不好。”
“你在瞎想什麼？”楚陽哭笑不得的跟戚繼光解釋了煉丹的事情，後者聽完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
比起機牀，用妖族血肉煉丹的事情更加匪夷所思。
但此刻卻成了事實。
戚繼光回過神來，立刻想到煉丹一事會對天下造成多大的影響，他沉聲道：“如此一來，混跡在市井之間的妖人恐怕要坐不住了。”
諸葛正我神情嚴肅的頷首道：“他們那幫人選擇倒向妖族，大多數都是想借助妖族功法或血脈的力量進行突破，爲此不惜成爲人族的叛徒，而現在一顆丹藥就讓他們辛辛苦苦的付出變成了笑話。”
戚繼光嘆息道：“妖人們會瘋狂的，甚至可能不顧一切的搶奪丹藥，搶奪煉丹師。”
諸葛正我解釋道：“這也是爲什麼陛下只在北方中原做這件事，眼下南方尚未平定，推行丹藥一事還得往後挪。”
戚繼光正色道：“請陛下放心，末將此次回去就會立刻着手平叛。”
楚陽搖頭道：“別急，戚將軍的話倒是提醒我了，對付妖族之前，先得把叛徒處理好了才行，潛藏在大明內的那些妖人必須趕盡殺絕。”
背叛國家和民族的叛徒決不允許逍遙的活下去。
諸葛正我似乎猜到了楚陽的想法，問道：“陛下，想要用丹藥釣他們出來？”
楚陽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就怕到時候還把其他東西釣出來了。”
兩人打啞謎的期間，匠師們全身心的撲在機牀上，眼裡的狂熱並沒有隨時間流逝。
有人興奮的提醒戚繼光道：“將軍，咱們還沒給陛下看新火器呢，有什麼不足的地方趕緊請教陛下呀，不然以後又要跑一趟。”
戚繼光連忙說道：“陛下，我們造出來一些的新武器，您要是想看，我立刻派人給您拿過來。”
“當然。”
自從上次見識過戚家軍的朋克槍械，楚陽就對他們能搗鼓出什麼槍械感到好奇。
“東西都在樓船上，我這就讓人帶過來了。”
“不用了，我們過去看，順便讓人把機牀搬過去，你的那些匠師們估計早就等急了。”
隨後，楚陽就準備跟他們一起去港口，但在路過煉丹室的時候，戚繼光帶來的那些陣師就有些走不動路了。
就像匠師對機牀鍾愛，陣師們對煉丹室裡的陣法同樣是難以自拔。
“將軍，讓我們看一眼吧！”
陣師們不由得苦苦哀求起來。
戚繼光有些爲難，也能理解他們，但眼下不是做這件事時候。
楚陽笑道：“無妨，讓他們看一會兒，搬機牀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成的事情。”
嚴格來說，無論是煉丹室裡的陣法，還是丹爐上刻畫的陣法，其實都不難，不是特別高深的陣法，真正的精髓在於陣法之間五行相生，悟通這一點，他們對於陣法的運用就會更上一層樓。
曹正淳帶走了陣師們。
楚陽和諸葛正我隨着戚繼光來到港口岸邊，上了樓船，第二次來的楚陽顯得駕輕就熟，直奔船艙的儲藏室。
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只擺了一個孤零零的箱子。
戚繼光掀開箱子，從裡面拿出他們辛辛苦苦製造的朋克左輪，碩大看的楚陽一愣一愣，諸葛正我也是等大了眼睛。
這玩意兒是火器？
諸葛正我對於火器的印象還停留在最原始的燧發槍，細長的槍管跟麻桿一樣細，可不是眼前這個又粗又大的傢伙。
楚陽也有點迷惑，這玩意兒看着像左輪，可實際跟左輪一點關係都沒有，誰家好人玩左輪要用兩隻手抱着？
相比之下，槍身周圍的銅管，還有扳機附近的帶着儀表盤的氣閥，給了楚陽一點熟悉感。
乖乖，這也改的太暴力了吧！
“陛下，新火器的威力不俗，我們用靈妖試驗過，很多靈妖都只能挨一槍，某些鱗甲類的靈妖可以多挨兩槍，就算能活，也會完全喪失作戰能力。”
戚繼光捧着大號左輪槍，笑的那叫一個和藹可親，瞅着跟閻王爺來了一樣。
諸葛正我聽的頭皮發麻，他印象裡的火器威力可沒這麼大，如果靈妖都只能挨個兩三槍，那換成同等級的武者，下場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慄。
“陛下，這些火器決不能流入民間，不然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問題，結果可能比南方的叛亂還要麻煩，老夫說句話，戚家軍別多心，那些匠師也都要嚴格看管。”
諸葛正我臉色極爲沉重。
戚繼光立刻正色道：“神侯放心，火器營的每一位匠師都知道自己的責任，也都可以信任，他們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了我手上。”
楚陽說道：“這玩意兒的構造很複雜，需要精密加工，各方面又被匠師們改造過，正常人想學會是很困難的，更別說還有一堆陣法等着，神侯不用緊張。”
諸葛正我嘆息道：“如此利器發展到一定程度，對我人族肯定是有利，就是會讓武者的境地變得尷尬。”
楚陽完全理解，正所謂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準又快，槍械發展對於宗師以上的高手沒有太大影響，但是對於江湖上九次換血以內的武者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楚陽輕聲道：“時代在變，人也在變，如果跟不上時代，那麼人被淘汰也是應該的，千百年來皆是如此。”
“是啊。”諸葛正我怔怔出神。
楚陽從戚繼光手裡接過左輪槍，掂了一下重量，大概有個十幾斤重，普通人擡起來都和費勁，更別說瞄準，準心都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從這個角度看，諸葛正我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除非火器營能弄幾把輕款的出來。
玩了一會兒，看了一會兒，戚繼光把左輪槍放了回去，諸葛正我的願望被滿足，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
果然，男人不管到了哪個年紀都是喜歡玩槍的。
看完了新火器，剩下的就是把機牀搬到船上來，這次沒帶火器，裝下所有機牀也是可以的。
臨走時，楚陽又塞了一張圖紙給戚繼光，並告訴他，這是一件戰場上的大殺器。
戚繼光看了一眼，圖紙上的字被墨侵染的有些看不清，他只能慢慢念。
“馬……什麼……機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