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聖公府不遠,鴻門臺上,剛剛纔結束了一堂課業。
學子們在將夫子洪闢恭送離開後,才發出一陣陣熱烈的討論聲。
此時這裡的人,比之往日更要擁擠。
如今想要在這鴻門臺上佔得一席之地,聆聽文聖公講課授業,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般人沒有一點名聲、本事,休想佔得座位。
若非鴻門臺有規矩,任何人一個月內只能來這裡聽上一次,恐怕這裡的座位,也要盡被權貴所把持。
自從數月之前,文聖公與洪玄機那一場驚天動地的一戰,令整個天下形勢都爲之一變。
雖然最後似乎出現了一些意外。
沒有幾個人能看到造化道人投影的存在。
所以在大多數人眼裡,那一戰之中,始終是洪闢與洪玄機。
洪玄機雖然成就了人仙,震驚世人。
但文聖公在那夜三步入雷池,登臨人仙,以絕世神通,暴打洪玄機,令其毫無還手之力,卻是衆人所目睹。
雖然最後洪玄機安然而回,還加官晉爵。
但究竟誰勝誰負,天下人都已心知肚明。
只是礙於洪玄機,少有人敢宣之於口。
畢竟其不僅是當朝太保,三公之一,更是當世唯二的人仙之一。
文聖公能暴打洪玄機,不代表他好欺,只不過是文聖公太強。
自此一戰,文聖公已坐實了天下第一人的名頭。
一位天下第一人,親身授業講道,毫不藏私,不限門戶,人人可來,哪裡能不令人趨之若鶩?
再加上儒門那突然冒出來的三千先天,七十二位堪比大宗師的賢人,六位堪比武聖、鬼仙的儒門六首。
這可都是文聖公教授出來的。
這些人,得文聖公授業,最多也不過十年,卻能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成就。
簡直能令人瘋狂。
這些瘋狂的人,沒有把鴻門臺給擠爛,已經是難得了。
“學生洪易,想求見夫子。”
洪易擠開擁擠的人羣,追上了一個一身素衣鬆散不整,兩眼茫然無神、如同大夢初醒一般的青年。
這個看似夢遊一般的無神青年,卻沒有任何人敢小看他。
因爲他正是新晉的儒門六首之一,名爲列禦寇。
現在的鴻門臺,文聖公雖然仍是每日開講,時間卻沒有以前那麼長。
而且只是將課講完便離去。
剩下的時間,便由這些已經被文聖公收爲入室弟子的親傳爲學子們輪流解惑。
今日正是輪到這列禦寇當值。
儒門六首,每一個都是武聖、雷劫鬼仙一流的人物。
最爲人所知的,當屬那夜談笑間盡敗三大聖女的詩劍雙絕李太白。
其次便是人未現,彈琴退太上道聖女的琴中聖手伶倫。
和百里之外,一箭重傷洪玄機身邊的武聖吳大管家的百里箭聖飛衛。
傳聞之中,這三人在此之前,都是遊戲人間,無人知曉。
只有李太白曾於南方,因其詩才風流,被那裡的權貴所知。
琴聖伶倫只是玉京城中,散花樓裡的一名樂師。
箭聖飛衛也只是邊軍之中一小卒。
其餘三位,雖然沒有在那一戰中展露鋒芒,但事後也被人找了出來。
那夜的動靜實在太大,數千儒門學子,與文聖公一齊匯聚浩然正氣,令得天顯異象,萬古未有。
便是三千先天都被一一找了出來,何況六首?
其中一位,名爲顏清臣,只是偏遠州縣之中的一個教書先生,聽說寫得一手好字,有筆落風雨驚,書成鬼神泣之威,被人尊爲書聖。
還有一位,便是眼前這位列禦寇,卻是最爲神秘的一位。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只知他孤身一人,無親無故。
多年來,一直雲遊天下,閒雲野鶴沉溺於山水之間。
但經過幾次鴻門臺解惑之後,卻也沒有人敢小瞧他。
最後一位名爲姬旦,此前是皇家藏書之所,天錄院麒麟閣的一名小吏。
此人最一直在玉京城中,也是唯一一位有官身之人。
卻也是最深藏不露之人,沒有人知道他強在何處。
但瞭解之人,也都清楚,儒門之中,除去文聖公夫子外,便連六首之中其餘幾位,見他這位也是敬重有加。
他也是六首之中,唯一一位得乾帝親自來請入朝中,封了高位,官居三品,位列宰輔,常伴君王,佐理朝政。
真真正正的一步登天!
因爲要常伴君王,佐理政事,也最少出現在鴻門臺。
洪易心中念頭電閃,回憶着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不敢對眼前的青年有半點小瞧。
“你是洪易吧。”
列禦寇像被吵醒一樣,半睜着惺鬆茫然的雙眼,竟然認得洪易,而且見他來尋自己,也沒有半點意外,似乎早就知道一般。
洪易訝異道:“列師兄認得學生?”
如今儒門已正名,正式收錄弟子。
門下皆以師兄弟相稱。
來聽學的學子,也不管有沒有被收錄門牆,也皆以儒門弟子自居。
哪知列禦寇又半合上雙眼:“不認得。”
洪易:“……”
列禦寇溫吞吞道:“是夫子早有吩咐,說你今日會來求見。”
洪易聞言,又驚又喜。
“夫子果然學通天人,竟能知前事!”
列禦寇又搖搖頭:“你不必高興,夫子最近道業有所得,要閉關參悟,沒功夫見你,要我囑咐你:科考在即,莫要胡思亂想,好生讀書。”
“這是夫子原話,我已帶到,你去吧。”
說完,也不再理會洪易,轉過身,一步三晃,慢悠悠地離開了。
洪易還愣在原地。
“……”
他原本是下了好大決心,纔來求見。
也想過很多可能,可唯獨沒有想到,只得了這樣的結果。
一切的因由,都是數月前那一戰。
確切地說,是這位文聖公和他父親洪玄機一戰中,所說過的那些話。
他聽得一清二楚,別人也聽得清楚。
不僅是他,如今天下間,很多人都在猜測文聖公與武溫侯之間的關係。
從很久之前,人們就知道這兩人很不對付。
洪玄機還好說,雖是大乾中流砥住,可也樹敵無數。
但那位文聖公卻向來與人爲善。
除了那幾個千年世家、幾大道門,因正統之爭、利益之爭,還有恆州方家那位神童一般心存妒意之人,纔會與他爲敵。
他自己卻是從來沒有得罪過人,也從來不會對誰惡言怒目相向。
除了洪玄機。
自從那一戰中,洪玄機說過的幾句話,文聖公的反應,都讓天下人有了些猜測。
只是兩位當事人都沒有任何人爲此事做出迴應。
也無人能確定,更沒有人敢亂嚼舌根。
只有洪易,猶豫了數月,今日才終於鼓起勇氣,想要求見夫子,確認心中所想。
“難道大兄真的沒有死……”
“但怎麼可能呢?”
“就算大兄沒有死,又怎會是夫子……”
離開文聖公府,洪易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心中不住地想着這些念頭。
那夜,他也在場,親耳聽到那些話語。
若說誰最能瞭解其中內情,非他莫屬。
不談別的,那位文聖公所行所爲,簡直是他朝思暮想,想要做的事情。
除了那張臉,和他腦海中想象的場景,幾乎一模一樣。
他也多想將那位所謂的父親,洪玄機給暴打一頓,再質問他一番。
可他沒有文聖公的無敵力量,絕世風姿。
至少暫時沒有。
也正是因爲文聖公太過強大,洪易纔不敢確認。
他會是自己那位早已葬身狼腹的大兄。
“罷了,既然這位夫子給自己留了話,想來是早有成算,我再糾纏也沒有意思,”
“便靜下心來,讀書參悟學問,以待大考,”
“等我高中,獲得封賞,再爲朝廷立下大功,自然能爲孃親、大兄正名,也能堂堂正正,站到那文聖公和洪玄機面前,親口問他們。”
洪易不愧非凡之人,很快便調整了心緒,靜下了心神。
回頭看了一眼文聖公府,大步離去。
文聖公府中。
洪闢看着洪易離去,重重阻隔,也擋不住他的目光。
笑了笑,便收回目光。
洪易是他降生此世的胞弟,也是此世的紀元之子。
他自然不會讓這位紀元之子因爲自己而失去了原有的成就,相反,他要讓洪易走得更元,成就更高。
若是洪闢這些日子參悟那一戰所得,沒有錯謬。
恐怕此世古往今來,所有陽神、粉碎真空的人仙,路都走錯了。
即便是匯聚了無數紀元氣遠的紀元之子洪易,到最後也不可能登臨彼岸,超脫此界。
最終與此界宇宙,融爲一體,成爲此界唯一的可能更大。
雖然那等成就,已經是不可想象,威能或許已不弱於大覺金仙。
可終究是被困於牢籠之中,再不得出脫。
這些明悟,都是在那一戰中所得。
他憑着多年的濃厚積累,一步登天,借雷霆與洪玄機之力,打開體內九百大竅,登臨人仙巔峰之時,便已經隱隱有所感覺。
憑他當時的積累、推衍,九百大竅並非極限。
只是自九百個大穴竅大開,他便感覺到自己打開了某扇門戶,或者說是某種通道。
與這個世界,與這個宇宙有了某種聯繫。
雖然這種聯繫會讓他獲得更多、更強大的力量,但真性之中,般若觀照的神通,讓他得以感應到一絲不妥,強行中止了這個過程。
到後來造化道人於現世投影,以力量相誘,讓他感受到了千變萬化、血肉聚變之上,粉碎真空的一絲境界。
那種感受就更明顯了。
真是真實,空是虛幻。
粉碎真空,便是打破真實與虛紀的界限。
大千世界,鴻蒙宇宙,皆可一拳而破滅。
即便是虛幻無憑的概念,也能粉碎。
可粉碎真空之後,無論血肉靈魂,都要和世界、宇宙連接。
宇宙不滅,“我”就不滅。
聽起來很厲害,實際上也是厲害得很。
可再想超脫,除非真的破滅,打破這個牢籠。
但這個時候,宇宙就是“我”,我就是宇宙。
宇宙破滅,“我”又豈能不滅?
這是一條死路!
陽神也是另一條殊途同歸的道路。
人仙是以肉身的力量,粉碎虛空。
陽神是以神魂的力量,寄託虛空。
都一樣是融入世界宇宙之中。
本尊之前經歷的世界,有過的感悟,一點都沒有錯。
無論是哪個世界,想要依靠力量,打破世界本身的桎梏,超脫而出,都是不可能的。
世間根本就沒有什麼逆天法。
也不需要逆天。
而真正能超脫的方法……
洪闢看了眼自己身周懸浮的儒門六聖器。
現在,應該是功德聖器纔對。
真正超脫之法,就在這功德聖器上。
對於這點,本尊在以前就有過明悟。
如今,只是印證了這一點罷了。
功德,天地的功德。
是唯一的超脫之道。
所謂的功德,不是天地要求你做什麼,你完成了纔給你的獎勵。
天道至公,沒有人心的複雜。
天地運轉,只依大道而行。
那些亂七八糟的陰謀論,放在“天”上面,簡直是可笑之至。
功德,只是一方天地產生了某種積極的變化,得到了某種提升,而誕生的一種天地本源的力量。
這種力量,是天地本源,是萬物之母,是一切的起始,一切的起因。
而觸發了這種變化的根由,會自發地吸引這種力量,得到這種力量的加持,從而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
看似是天地的嘉獎,其實是一種必然。
說是功德,其實更是一種造化之力。
本尊因爲灰幕,而苦苦追尋的“造化”的根源,很可能就是這種天地本源、萬物之母。
也唯功德,唯有造化,纔是超脫的唯一大道。
換句話說,想要超脫一界,只有一條路。
帶着一方天地,一方世界,一起昇華、一起超脫。
順天,而非逆天。
想要做到這一點,遠比追求個人的力量艱難不知道多少倍。
這也是古往今,沒有人能走上這條路的原因。
太過匪夷所思。
若是按照原本的道路,作爲紀元之子的洪易,確實是最接近了終點的人。
他許下人人如龍的大願,若是能實現,必然能與世界一起昇華,最終超脫。
只是他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所謂人人如龍的大願,也只能是一個美好的願景。
哪怕他創下大道,讓世間人人都可以修煉。
也不過是增加了修煉的人數罷了。
更何況,便連這一點,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即便是洪闢已經悟出了這個秘密,他也一樣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做到。
唯一的方式,就是取巧。
在堪破太乙、甚至金仙之境時,藉助本尊之力,直接打破此方世界的桎梏。
令此界之人,打破界限,得以昇華。
日積月累,自然能令此世舉界飛昇。
洪闢搖搖頭。
這終究是取巧之法。
由此可見,困守一方天地之中,若無不可思議的機緣,想要打破界限,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些都是以後需要考慮的,洪闢暫且放下念頭。
回過神來,參悟六件功德聖器。
這六件聖器,是他拋開桎梏的前提下,更進一步的希望所在。
原本這六件聖器,雖有不可思議之力。
但其本質卻有限。
得到了功德之力加持,卻有了成爲神器之王的潛質。
是護道聖器,洪闢不得不重。
只是要將之提升爲神器之王,還是少了些契機。
這些契機,還需要他那個兄弟,爲他尋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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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回到武溫侯府的洪易,並不知道自己尋找兄弟未果,反而還落入了對方的算計中。
他正因爲一個邀請而陷入兩難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