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當你遇上你的摯愛時,時間會暫停。但人們沒有告訴你,當時針再度恢復轉動,它會無比飛快,讓人無法趕上。——美影《大魚》題記。
2003年春日T市醫院。
此時各地都籠罩在非典型肺炎的陰霾之中,夜晚一到T市如同死城般,家家閉戶,原本熱鬧的夜生活也全部停止。
恐懼、不安、緊張充斥在每個T市人的心裡!
醫院重症隔離區走廊內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原本蹲在角落裡的白色身影茫然的擡起頭來,年輕的臉上眼淚縱橫交錯,就連表情裡都帶着茫然失措的慌亂。看着自己爸爸跌跌撞撞的趕到,她踉蹌了幾步才勉強讓自己站起身,向帶着一臉不可置信的中年男人走去,直到此時,她都還覺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夢。
“電話裡說的不是真的……告訴我那不是真的!”葉德昌的聲音很緊繃,他甚至連隔離區的白色大門都不敢看一眼,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明顯剛出社會不久的女兒,眼睛瞪得很大,黃濁的眼睛裡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對眼前這人的厭惡。
“患者轉院來的時候呈現高熱狀態,在對病人進行氣管插管、呼吸機呼吸輔助治療時,病人劇烈咳嗽痰液帶着血從插管處噴出,當時在場的醫護人員全部感染,陸續發病……”身着白色護士裝的葉以寧雙手不住的顫抖着,將自己瞭解到的所有情況告知父親。
啪的一聲巨響,葉以寧秀美的臉被重重打偏,沒給她留絲毫的情面,那聲音甚至在空蕩蕩的走廊裡還帶着迴響,震撼人心。
“你的錯!都是你的錯!”葉德昌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葉以寧的耳中,緊咬着下脣,眼眶泛紅卻倔強的不讓眼淚墜落下來,她早就習慣了,早就習慣被爸爸這樣的對待,她……真的習慣了!
突然,走廊裡另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葉以寧聽在耳中,心頭微顫,這腳步她真的太過於熟悉,熟悉到令她下意識的遮掩起被葉德昌打偏的臉。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形安靜的佇立在隔離室門口的光與影處,看起來令人心驚不已,五官立體深邃,可以看的出來,這男人若是笑得,定是耀眼非凡。
只是此時,他卻只是面無表情,眼神冰冷甚至稱得上是冷酷的向前走來,白色大褂敞懷套在身上,內裡淺藍色的襯衫擋不住堅實胸口越發急促的起伏,明明內裡是那樣的波濤洶涌,可這男人卻依舊有本事將面容上的雲淡風輕演繹的如此淋漓盡致。
“我……”乾澀的張口,葉以寧還沒等靠近,對方卻側過頭來看着她,瞬間令她的腳步停在原地,恐怖陰冷的眼神搭配着那張稱得上蒼白的面容膚色,令葉以寧完全怯步,她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是同那男人對視着,清清楚楚的將他眼底流轉疊加的複雜與厭惡……收入眼底。
急救室的門依舊緊閉着,現在正處在非典的非常時期,到處都充斥着緊張氣氛,走廊的清潔人員正一遍遍的噴灑着消毒藥水,就連厚實口罩都戴了好幾層,這個時候還未有特效藥被研製出來,只要患者出現疑似症狀就要被送去隔離,用人心惶惶四個字來形容此時的環境,毫不誇張!
時間分秒過去,三個人保持着相同沉默,等待結果,消毒藥水味濃重到令葉以寧額際生疼,突然間她只感到耳邊所有喧囂褪去,只聽到自己的心臟咚咚的劇烈跳動起來,就好似不詳的預示般。
她揪住護士服的胸口布料,細細五指逐漸收緊起,骨節泛白,眼神卻落在急救室緊閉的門口處,門……下一刻卻從裡面被推開了。
只聽到砰的一聲,身着多層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從裡面走了出來,沉重的腳步聲與頹然的眼神皆是種沉重的暗示。
“醫生,我女兒……我女兒她……”葉德昌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死死的,用力的,沙啞的聲音裡帶着繃緊的情緒,葉以寧也繃緊着身體看向醫生,在醫院工作這麼久大家都那麼熟悉,不過幾個眼神就能夠心領神會對方的意思。
“伯父,請節哀,我們盡力了。”如同晴天霹靂似的話語令葉德昌癱坐在地,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沈醫生,沒穿防護服你不能進去……”突然,沈晟勳的動作驚住了所有人,只見他徑直的想要闖進去,卻被同行擋住,看的出他是匆忙從別處趕來的,甚至連口罩都沒戴。
葉以寧睜大着眼睛下意識伸手抓住沈晟勳的粗實的手臂,她同樣疼的心都碎了,可現在處在非常時期,不能夠衝動!
豈料,沈晟勳猛地一抽手,葉以寧沒有絲毫防備,整個身體落空向後連連倒退兩步,最終狼狽的跌坐在冰涼地板上,乾淨清透的眸底瞪大。
“爲什麼……”從來到現在,一直沒有說話的沈晟勳終於開了口,他看着她的眼神裡皆是冰霜,沒有絲毫情感摻雜在裡面。
葉以寧冷的發抖,她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看着沈晟勳的口型在自己面前無限被放大,寡薄的脣有着這世上最好看的弧線,她只覺得自己的下巴被強勢的擡起,強迫着面對那雙令她絕望的眼睛。
“爲什麼……死的不是你?”葉以寧清楚的聽到這句話,好似全世界都安靜了般,只回蕩着這句……
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她,葉以寧,是葉家最可有可無的女兒,她在意的,從不將她放在心上,她愛的,從今日起恨她入骨……
那場史無前例令人恐慌不已的病症,終結了葉以寧所有美好的憧憬與嚮往,而她的青春……永遠的停留在了2003年的那個春天!
時至今夏。
今年剛剛入夏,天氣就已經燥熱的讓人受不了,可唯有一個地方,是一年四季都陰涼入骨,讓人感覺傷感的,側耳聽時偶能聽到陣陣啜泣聲傳來,而這……便是T市郊區最大的殯儀館每日聽到最多的聲音。
剛剛處理完一具‘大體’,葉以寧面無表情的直起身體恭敬的三鞠躬後開始收拾起化妝箱,棺木的四周點綴着嬌豔的鮮花,皆是逝者生前最喜歡的,而躺在裡面的那個小女孩,今天……原本應是她六歲的生日。
因着對方是出車禍而殞命的,面部已經破碎不完整,儘管之前大力的修補過,卻還是能夠看出異樣的痕跡,葉以寧要做的,就是爲逝者還原未死之狀態,整修面容和身體,這是現如今的她每天都要做的工作,而他們這一行也有個專屬的職業名詞……
入殮師。
孩子的母親在親戚的攙扶下走了進來,此時的葉以寧背對着對方繼續收拾着自己的東西,來這裡工作已經很多年,這樣的生離死別她見了太多太多,多的讓她的神經麻木,就連初時的害怕都已經忘記是種怎樣的感覺。
淒厲的哭聲在女孩的母親見到宛如熟睡的孩子面容時崩潰,她原本並不抱多大的希望,當初見到孩子支離破碎的模樣後就再也沒想過還能夠再見到她完好如初的模樣,沒想到入殮師的巧奪天工卻讓自己的夢實現了。
收拾好東西,葉以寧緩慢向着門外走去,藍色一次性口罩下的絕美小臉被遮掩大半,高挑如模特般的身材若是換了任何場合都會奪人眼球。
休息室內,葉以寧洗着手,仔仔細細的,就連指縫都沒錯過,她總覺得有種淡淡的血腥味在手上蔓延着,儘管心裡也明白,或許這不過就是種職業病而已。
整棟殯儀館內,她的化妝技術是最好的,就連當初帶她的師傅都自愧不如,葉以寧的每次描繪並不像是生硬的拼湊,反倒像是有感情似的,只要給她看過逝者生前的照片,她將能最大程度上的幫逝者還原。
葉以寧突然煩躁的用雙手撐在盥洗臺上,聽着嘩啦啦的水流聲傾瀉而下,望着鏡子,她彷彿看到多年前的那個自己啜泣不已的臉,青澀而又充滿了稚嫩的痕跡,雙眼裡被淚水沾滿,此時與面無表情的自己相互對視着。
鏡子那頭的人在哭,她在看,好似演繹的是旁人的故事般。
“別哭了,沒人會心疼你。”口罩下的軟脣慢慢開啓,這是她今日來所說的第一句話,聲音略顯低啞,就連表情都帶着無所謂的雲淡風輕。
手機鈴聲倏然劃破寂靜的空間,也令鏡子裡那哭泣的不能自已的令一個葉以寧煙消雲散。
先是將水龍頭擰上,葉以寧這才轉過身來看向手機的方向,屏幕上躍動的數字清楚的告訴她來電的人,那是沈晟勳的弟弟,沈柏林。
“喂?”
“以寧姐,你趕快來一趟,我大哥他……”沈柏林的聲音很急促,電話那邊還夾雜着爭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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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等待了大央這麼久,愛你們,今日起以寧與沈醫生的番外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