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詩音十三歲時,爹爹把我許配給你,這張婚約書上,簽着李伯父和我爹爹的名字,我是你們李家下了聘定下的妻子,是不是?”
聽着表妹平靜無波的聲音,李尋歡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恐慌,這樣的表妹離他是那麼遙遠,讓他有種會永遠失去她的感覺。可他現在沒時間細想表妹的反應,只能順着她的話答道:“是。”緊抿了下脣,又道:“是我對不起你,詩音。”
雲嵐低下頭看着手中的婚約書,說道:“按大明律法,女方無過錯,男方卻無故違反婚約者,杖八十。”衆人一瞬間靜了下來,誰也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道律法上。只見雲嵐輕笑了一聲,又說道:“當然了,表哥你是堂堂探花郎,杖刑想必是可免的。我只問,你發給我喜帖之前,向我退婚了嗎?表哥你不曾與我解除婚約就要另娶他人,你將詩音置於何地?”
李尋歡輕輕閉了下眼,嘆道:“詩音,你何必如此?”他看了看周圍的人羣,皺眉道:“詩音,我們進房裡說吧,你,你這樣,會影響閨譽的。”
“呵呵,表哥你說笑了,一個被退婚的女子,一個連青樓女都比不上的女子,談何閨譽?誰不知我林詩音多年借住在李園?我還有何閨譽?李尋歡,不要再做出一副重情重義的樣子來了,只讓我覺得心寒。就是你的重情重義將我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就是你的重情重義讓我在所有人面前擡不起頭。你是欺負我一介孤女,無人依靠嗎?”
雲嵐不等他開口,又繼續說道:“李尋歡!你身爲聖上欽點探花,如今毀約另娶可曾顧忌朝廷律法?我爹生前對你們李家有恩,你如今拋棄他的女兒,可曾想過恩義二字?你父母病重之時,你正闖蕩江湖,是我日日夜夜侍奉牀前,喂湯喂藥,你如今拋棄我,可還記得他們臨終前的囑託?”
李尋歡雙拳垂在身側緊緊的握着,滿心酸澀的說不出話來。林仙兒見他的表情,眼珠一轉,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溫柔的笑道:“詩音妹妹,我知道你是怕以後孤苦伶仃無人照料,你放心,尋歡他一直將你當做親妹妹一般,日後,我也會把你當做親妹妹,絕不會不管你的。”
林詩音沒有理她,這種人有什麼好理的?她擡起手當着大家的面,將婚約書撕得粉碎,又取下頭上的金簪,冷笑一聲道:“李尋歡,當日你送我這隻金簪,說此生情誼永不變,如今卻負心忘義,另娶他人。你我之間,便如這金簪,再無修好的可能!”說罷,她拿着金簪的手輕輕一捏,金簪便斷成了數節,散落一地。
李尋歡忍不住上前兩步伸出手,卻終究什麼也沒接住。這時雲嵐突然飛身進了萬花樓二樓,淒厲的聲音響起:“李尋歡,此恨此仇無絕期,生生世世不相見!”接着,二樓就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勢之大,迅速籠蓋了整個房間。
之前所有人都聚集在門口看熱鬧,被這突如其來的大火嚇了一跳之後,一窩蜂的都跑到了街對面。萬花樓的老闆連喊帶叫的張羅着大家救火,可無論潑了多少水上去,那火就是不見絲毫消減。
李尋歡瘋了一樣的往裡衝,可竄起的火焰阻擋着他,即使他武功再高,房裡也根本沒有他落腳之地。他大聲喊着,“詩音!詩音你回答我啊!詩音我錯了,我沒有要和別人成親,我不會和別人成親,求求你,你快回答,詩音你到底在哪?”回答他的只有更加猛烈的火焰,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自受。
龍嘯雲聽到消息狂奔而來,看着那般強烈的火勢,滿心的絕望,沒有人能在這場火裡存活下來的。他倒退了兩步撞到牆上,順着牆壁滑坐在地,痛哭失聲,若不是他有意無意的在李尋歡面前裝可憐,李尋歡怎麼會犧牲自己把詩音讓給他?是他害死了詩音。
這場燃燒了一天一夜的大火,最後是被一場大雨澆滅的。李尋歡衝進去之後,只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屍。他膝下一軟,癱倒在地,詩音明媚的笑容、貼心的叮囑、信賴的眼神……如今全都煙消雲散了。他將林詩音屍骨收殮後,回到李園林詩音的房間,發現裡面竟沒有一絲表妹的痕跡,他不相信的跑遍了整個李園,沒有,什麼痕跡都沒有,就好像表妹在李園這麼多年都只是他的幻想一樣,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
這場火奇異的只燒燬了林仙兒的房間,其他房間沒有半點損傷。所有親眼見過的人,都認爲是林詩音的怨恨太強烈,才無法熄滅烈火,結果連上天都爲她悲哀,特降下大雨,平息她的怨氣。人們總是喜歡講一些玄而又玄的故事,一傳十、十傳百,李尋歡拋棄未婚妻流連青樓一事,鬧得人盡皆知,甚至還有人將此事改編成了癡情表妹與負心探花的戲曲。
李尋歡簡直成了再世陳世美,有許多人在教育孩子的時候,都會說一句,“你可不要像那個李探花一樣,當個負心漢啊!”不過李尋歡對外界傳言沒有絲毫反應,他每天呆在林詩音住過的房間裡,一罈一罈的喝酒,恨不得能醉死過去。
龍嘯雲在那之後便離開了李園,不知所蹤,李尋歡聽到管家的稟報後,雖然心裡對龍嘯雲有着芥蒂,但到底還是擔心結拜大哥的安全,城裡城外的找了一通,沒有任何發現,沒辦法,只好放棄,回到李園,對着林詩音的房間又是一番感嘆,想必詩音的事,大哥也十分傷心,纔會不辭而別吧。
“尋歡,明天就是我們成親之日了,你,你怎麼還沒有準備好?”林仙兒闖進房間,忐忑的問着。
管家跟在後面說道:“公子,我實在攔不住林姑娘,她一定要進來和您當面說清楚。”
李尋歡擺了擺手,讓下人都退了出去。淡淡的說道:“林姑娘,成親一事不必再提,在下已將姑娘贖身的銀子交予萬花樓老闆娘,姑娘如今是自由身,日後找個合心意的嫁了吧。”
林仙兒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急道:“尋歡,爲什麼?你說過要娶我的!世上的男人,我林仙兒見過的成千上萬,可我的心卻只給了你一個人啊!”
李尋歡皺起眉拂開她的手,拿着酒壺起身走到窗邊,背對着她道:“李尋歡此生只愛林詩音一個人。”
林仙兒擦了擦臉上的淚,聲音尖利了起來:“你只愛她一個人?那我算什麼?你用來刺激她的玩物?”
李尋歡似是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仙兒,你知道我沒有把你當玩物,那天我點了你的睡穴,我們什麼也沒發生。詩音死了,我的心也跟着她去了。你走吧,我不能再耽誤你了。”
林仙兒冷笑了幾聲,道:“好!好!怪不得林詩音說你無情無義,我如今總算體會到了,只恨我林仙兒竟然爲你動心動情,我早該知道,天下間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哼!”
林仙兒轉身跑了出去,李尋歡也沒有去追,他靠在窗櫺上,微醺的看着外面的梅林,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表妹在衝着他微笑,他輕輕的揚起嘴角,卻嚐到了眼淚鹹澀的味道。
雲嵐把他們攪得一團亂之後,幻化了個樣貌就離開了這個城市。江湖上有天機老人,武器排行榜什麼的,也算有許多好玩的地方了。現在有時間就好好的逛一逛,順便也當一回懲惡揚善的女俠。
騎着馬遠離了山西李園之後,雲嵐找到一個小縣城用幾錠金子重新辦了戶籍,姓雲名嵐。從此,世上便再也不會有林詩音了,有的只是一個和林詩音長得相似的雲嵐罷了。
想起阿飛,將來被林仙兒耍的團團轉,幫着她陷害李尋歡,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雖然不經過磨礪,難以養出堅韌的性格,但阿飛小時候一直一個人艱難的生活,沒有長輩教導也是他容易受騙的原因之一。
雲嵐嘆了口氣,自己還真是個勞碌命,想起什麼總想去管一管,明明這一世都沒有小包子了,偏又想起阿飛,放任那麼個孩子在山裡與狼共舞,實在放心不下。於是,雲嵐便開始往深山裡走,希望能儘早找到阿飛,讓他不至於那麼辛苦。
林仙兒本就是歡場女子,從來不相信情愛,只是遇到李尋歡,就像是遇到了她的劫難,年輕的探花郎、江湖排名第三的俠客、英俊瀟灑、家大業大,簡直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夫婿,而他卻說要娶自己爲妻,叫她怎麼能不陷落?
林仙兒面無表情的端着酒杯,眼淚無意識的順着臉蛋滑落,突然,她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歪在桌子上哈哈大笑,笑自己的蠢,笑自己的癡,她林仙兒天資絕色,裙下之臣無數,憑什麼讓李尋歡這般羞辱?早晚有一天,她會讓李尋歡後悔對她所做的一切。
林仙兒停了笑,起身換上最漂亮的衣服,向萬花樓走去。那裡纔是最適合她的地方,不是嗎?無數英雄豪傑揮金如土,只爲了與她共度春宵,呵,贖身?若她想要贖身,又哪裡輪得到李尋歡來付錢?真是可笑!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踏雪無痕的地雷,麼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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