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玩家又道:“哥們似乎在玩遊戲方面很有一手啊?能不能帶我打怪升級?”
可惜他又吐了。
二人相隔幾個座位,楊小嶺不得不提高聲音:“我的號才一級,你帶我差不多,不過我研究過了,洛冰之地的確可以治療暈車症……”
坐長途汽車,是一件非常無聊的、非常乏味的事情。聽着楊小嶺與這名玩家的對話,非常幼稚,但解悶。
汽車裡的乘客對他們口中的洛冰之地來了興趣。
朋友相聚,一句話就能高談闊論一整天。一個遊戲世界,它的話題就更加龐大。
“靚仔,玩個遊戲能讓人不暈車?鬼才相信你,別欺負阿婆只念了兩年夜校喔!阿婆精得像猴呢,對了,叫啥子游戲來着?”
有老人抱着善意的懷疑,但不排除她回去就試試。
楊小嶺也不爭不急,不想被當成是推廣遊戲的人,只是無辜的笑了笑,閉目養神。
楊小嶺有一種感覺,當那一天元宇宙植入了商業板塊、醫療板塊、建築板塊的時候,那纔是真正的科技成熟。
到那時,它就不再只是一個單純的戰鬥遊戲。
元宇宙將會以夢的方式,成爲全人類賴以生存與發展的第二輔助世界,它就像光一樣,抓不住,但卻真實存在,能給人類帶來能量。
現實,只需要享受生活,而戰爭與勾心鬥角,將會轉移到元宇宙中。
世界和平,一切美好。
有一個戴着眼鏡的年青人,手捧書章,斯斯文文,少有肚腩,滿腹經綸的樣子。
他斜眼掃過車箱,吐的吐,唱的唱,還有人吃着榴蓮,嘖嘖地響,烏煙瘴氣,他們以此爲樂。
他又丈量了一眼見楊小嶺,見此子相貌平平、身穿工衣,又翹着二郎腿,大腳趾與食腳指之間夾着一隻鞋子,晃呀悠呀的,明顯就是個低文化、低素質的小農民。
和這樣的一個羣體坐同一輛汽車,他覺得掉了身份,很丟臉。
他後悔上了這臺車,應該去坐高鐵,但他又捨不得多掏二十塊錢。於是,他忍下來了。
惡劣的乘車環境可以忍,但精神層次上的真知,不容褻瀆。於是,他又不忍了。
對於楊小嶺說的玩遊戲能治療暈車症,他嗤之以鼻,感覺自己的智商在遭受侮辱,他甚至清高到頭也不擡,譏笑道:“農民就是農民,只會打打遊戲,喂喂豬,遊戲治療法這個概念,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至少書上面沒有記載……”
楊小嶺沒有理會他,如果所有的事物都是從書上學來的,那麼誰實賤出來的書呢?
並不因爲有書纔有法則,而是因爲有了法則,才以書的形式呈現,至少楊小嶺是這樣認爲的。但這些膚淺的東西,還是不要拿出來與高深的人羣爭辯好,免得惹人不悅。
斯文青年見他自顧閉目,嘴角還有冷笑,分明就瞧不起人。
斯文青年擡頭,他不用太多的時間醞釀詞句,醞釀讓人顯得不夠高大上。他要用密集的語言炮火,嗆死這個無知的小農民,讓他臉紅耳赤,讓他找道縫鑽進去,讓他知道什麼纔是:高、文、化。
“你所以爲的,都是玄幻小說的幼稚思維,騙騙小學僧還成,但騙不了像我這樣的博士生,如果玩遊戲真有那麼神奇,大家還用坐車嗎?用你們的傳送符、傳送陣,嘩啦一聲把人帶到目的地就成啦!這樣子,暈車就更加無從說起,豈不是節省時間,又排斥了痛苦。但玄幻,又怎麼可能走進生活呢?”
高文化青年評擊得頭頭是道,說的整個車箱的人都在爲他點頭,“他的對,從來沒聽說過玩遊戲能治暈車的,更別提傳送陣那玩意兒,別提有多稚嫩了……”
文化青年指着楊小嶺,斥責道:“很明顯,這個人,他已經被遊戲迷失了本性,網遊的犧牲品,新時代蛀米蟲,社會的悲哀……”
楊小嶺微微睜開眼睛,望着他凸起的肚子,有點想笑。
“你這什麼眼神?是認爲我纔是蛀米蟲嗎?”
直到望得那個文化青年有些窘迫、有些生氣,想立起來打架,楊小嶺纔出聲:“你還真別說,在不久的未來,傳送陣很有可能會代替汽車,甚至是飛機。當傳送陣中的離子元素、光子氣體壓縮爲固態時,便可以快速傳輸一切物體……”
“哈哈哈哈……”
車內一片鬨笑,暈車那個小夥精神上來,也就不暈車了。
劉大爺也忍不住笑出豬聲,他今天才發覺自己的外甥,搞氣氛真是一把好手,說話是那麼的可愛,可愛得有點倔犟,有點讓人憐惜。
“小嶺,坐下,他們是笨蛋,聽不懂那些深奧科技,不過,有一種人肯定懂你,那就是凹凸曼……”劉大爺說這話時,是憋住笑說出來的。
楊小嶺閉上眼睛,閉上嘴巴,不和他們說話,自己也就是假想而已,有點想象力錯了嗎?
“小農民,科技這塊領域不是你能染指的,化學也不是你的用武之地,你應該回去好好的研究怎樣耕田割草,怎樣才能吃飽肚子,至於這些深奧的命題,應該由博士生解決!”
斯文青年越來說越來勁,口水橫飛,一口一個小農民。
楊小嶺還是忍不住懟了他一句:“呵呵,都怪農民的糧食,把你吃得腦滿腸肥。”
“你這是人身攻擊,我要打你……”
楊小嶺不笑,但旁邊的劉大爺卻笑了。
和楊小嶺打架?活得不耐煩了吧!
楊小嶺中午沒有休息好,有點困,便倚着車窗小憇。見他不理人,斯文青年自覺沒趣,回了座位。
車箱陷入了清靜,只有車輪輾在瀝青鋪就的高速路面上發出的沉悶嗡嗡聲,和劉大爺均勻的鼻鼾聲。
汽車在高速上開了5個小時,穿過繁華,也穿過荒涼,到達了水稻之香,善良鎮。
透過玻璃,外面是一片白水茫茫的稻田,稻田一望無垠,有田梗分隔,一格一格的,整整齊齊,像極了石板上的棋盤,深奧、沉穩。
田埂上,有婦女在施肥,有男人在除草,偶爾對視,全是溫柔。沒有野草作祟,新種下的秧苗就像他們的孩子,能夠充分吸收養份,露出青青苗尖,在淺水中享受着陽光,和春風。
農村獨有的風景,如詩如畫,能洗滌心靈,能撫平憂傷,但楊小嶺的心有些刺痛。
離家越近,這種痛感越來越強烈。
如果母親沒有中風,此時應該也和她們一樣,自由自在的,站在田埂上看禾苗生長,聽微風吹過,就像小時候照看自己的兒子一樣,慈祥、溺愛。
楊小嶺恨自己,如果當時不和她拌嘴,不嫌棄桌面上的菜,好好的把飯吃了,她就不會生氣,她就不會生氣到中風。
楊小嶺的嘴脣開始顫抖,身子也在顫抖,旁邊的劉大爺感覺到他的情緒有變化。
他懂他,但只能搖頭嘆息。
劉大爺的心也很不是滋味,楊小嶺的母親與他自小相依爲命,等到十幾歲,自己選擇背井離鄉,去了遠方尋夢,一去就是十餘年,音訊全無,等到回來,已經物是人非。
自己的腿瘸了,妹妹嫁了,妹夫病死。幸好他們留了種,生了個聽話懂事的孩子!
現在,妹妹也病了,他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離開家,沒有盡到做一個好哥哥的責任。
“唉!都是命……”
劉大爺沒有怪楊小嶺那次的拌嘴,他心知自己的妹妹,小時候因爲營養不良,導致體弱多病,只是正好在那天和外甥拌嘴之後倒下而已。
外甥懂事,讀書很努力,農忙時,總要拼命把稻子在幾天之內收割完畢,才放心的回學校。
有多少個黑夜,他一人偷偷到稻田,頂着月亮,把青春奉獻給了鐮刀。
但他總會笑着說:“到稻田抓泥鰍,夜晚泥鰍出來看月亮。”但他的手中沒有泥鰍,只有一身的泥漿。
車輪前後搖曳了幾下,終於停了,到家了。
這是一間兩層的板房,建在村邊沿,很舊,很小,只有60平米不到,楊小嶺掏出鑰匙,推開門。
屋裡沒有光線,很暗,楊小嶺摸到了開關,按下。
燈沒有亮,猜想是楊小宛把總閘打下了,這丫頭比較周到,怕不在家時電線短路燒了房子。
劉大爺敲着了火機,楊小嶺把總閘擡上,這纔有了電。
桌面上果然落滿了灰塵,用指尖一劃,厚厚一層。
“舅父,坐了一天車,您很累了,先休息一會吧!”
楊小嶺把行李袋放下地上。他家沒有沙發,放了沙發,就沒地方放稻穀,所以母親不買。但他現在的家,連稻穀也沒有了。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劉大爺見他推着摩托車出了門。
夜晚農村的小道,不是很太平。
“去醫院,看我母親!”楊小嶺跨上男裝摩托車,默默的轉過身來,又道:“一會我再回來,給你打個宵夜……”
“那你小心點,記得車大鎖放在就手的地方,可以作臨時武器……”劉大爺知道他的脾性,念母心切。
“知道了……”
老式的125摩托車,很猛,但由於許久沒開,踩了十幾下,纔將它踩着火。
但是他又熄火了,走進屋,翻行李。
“怎麼了?”劉大爺詫異。
“沒什麼,我先洗個澡,換一身乾淨的!”楊小嶺不願意讓母親看到自已落魄的樣子,雖然她不會責怪,但她肯定心疼。
楊小嶺洗了個冷水澡,哆嗦着穿好衣服,再次發動摩托車,打開大燈,一擰油門,轟轟幾下就進入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