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悔不該

農忙過後,秋後問斬。

江氏一族被抄家的消息傳了出來,滿城鬧得沸沸揚揚,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都變成了江氏的興衰史。

說書者來了靈感,憑着自己看見的“三分”,加上編造的“七分”,湊成一個“十分”完美的故事。

說書者:“想當年,江氏的祖先不在咱們臨安,在開封。當年遷都,他們攜家帶口,一路來到臨安。在臨安落了腳,依舊幹起他們的老本行——賣茶。一連賣了三代,終於在第三代做起了官。可惜啊,這官位還沒等往下傳,江氏就不復存在嘍。”說書者拍着驚堂木,娓娓道來,看客們一邊笑聽,一邊唏噓。等喝了一口茶,全都頓住了——臨安城的茶葉還都是從江家來的。

“悔不該,朝堂之上落人口舌;悔不該,將那大官面前得罪;悔不該,上諫惹得聖上開罪……”說書者仍舊興致勃勃,看客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江氏到了第三代,總共有兄妹三人。

大哥江宿池二十一歲時,娶了蘇州茶園主的女兒蘇漪萇,第二年生下一個女兒,喚作江藍。同年,當上了從七品宣奉郎。後來江家老爺子去世,江宿池守了三年喪,在而立之年,娶藥鋪獨女聶雲舒,第二年誕下一對龍鳳胎,取名江楓和江眠。同年,晉升爲從六品奉直郎。三十五歲時,從外面帶回一青樓女子鄭嘉黎,一同帶回來的還有其腹中女兒江伊。又過一年,晉升爲正五品郎中。四十五歲,帶回梨園戲子——十四歲的白梨落,想要收歸房中,後因種種事故作罷,認她作義女。

二哥江綺寒小江宿池兩歲,步了祖先後塵,仍舊做茶商。弱冠之年娶了沈家小姐沈清和,第二年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取名江沉和江璧。三十歲在尋茶路上喪命。

小妹江子衿小江綺寒一歲,十五及笄時,嫁與正八品給事郎柳銘軒,一直到柳銘軒去世,都未能生育一兒半女。

話說這樣的大家庭,不愁吃穿,排場體面,有錢有名望,何以至此?都說大家族從外面殺不死,那就一定有不可磨滅的內部矛盾。

細數上一代,江老爺子是江氏獨子,年輕時只娶過一門親,江母生下子衿後血崩而死,江老爺子也沒有續絃的打算,所以就不存在分奪家產的問題。這兄妹三人一母同胞,按理說應該是和和睦睦的,可就在江綺寒死後出現了分歧。

子衿最早離開家,大婚當日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出了江家大門。兄弟倆成年後分家,在大院裡各過各的,但終歸是江宿池管家。後來,江宿池做他的五品言官,江綺寒做他的茶商買賣,江子衿偶爾也能回來小住。這些事,江老爺子爲這三個兒女做盡了打算,但他始終沒想到,兄妹之間的關係絕不像表面這樣風平浪靜。

話說江宿池的妻子蘇漪萇,是兄弟倆一同去蘇州認識的,準確說,江綺寒比江宿池早一點認識她。後來經歷種種,江宿池橫刀奪愛,兄弟倆不說反目成仇,但關係也十分僵硬了。

江綺寒死後,江宿池爲了避免因“一家獨大”而落人口舌,主動接管了孤兒寡母的經濟,讓她們安心留在院子裡。

這在江子衿看來,不過是假惺惺,於是她越來越疏遠江宿池,只在逢年過節住個半日便匆匆走了。

到了下一代,兄弟姊妹的矛盾更多了,江宿池只管沒看見,由着他們去。

這才釀成了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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