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巋《最後的党項》上部三十六,驕橫之人的慘敗
洪震海帶着手下的那些小子,急急如喪家之犬又往東北方向飛奔了一個多小時。這個時候他們跨下馬的速度大大的降了下來。其實這會兒不要說他們的馬匹,就是馬上的一個個小子們,也都被馬顛簸得東倒西歪,踉踉蹌蹌。相比這些小子們,洪震海的模樣更加不堪。如果要不是需要趕緊飛奔回阿古拉泰莊園解圍,其實這會兒洪震海是需要躺在牀上,讓別人搶救一般給他療傷的。即使萬不得已需要趕路的時候,其實洪震海也是需要別人用擔架擡着走的。可是由於事情所迫,他才騎馬飛奔的。
但是這會兒,其實他即使再咬牙,也有一些堅持不下去了。
阿古拉泰莊園草場上有的是各種高大健壯的好馬良馬,但是之前離開阿古拉泰莊園的時候,因爲他左思右想,他們這次的行程壓根就不需要那種晝夜不停的趕路,不緊不慢,溜溜噠噠,一邊在草原上打獵,看着各種景色,一邊去往柳家莊園就可以了。爲此他們並沒有牽倆三匹備用馬,只是每人騎了一匹馬。幾個小時前飛離開柳家莊園的時候,洪震海才後悔之前沒有牽備用馬。
但是這會兒洪震海在心裡一次次的嘆息道,再多的備用馬又有什麼用呢?即使馬有腳力,但是他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了如此這般的顛簸嗎?好幾次他差一點兒被從顛簸的馬鞍上掉了下來。不過不要緊,洪震海是一個狠人,爲了能夠及早地趕回到阿古拉泰莊園,他咬咬牙,讓身邊的幾個侍衛用二指寬的皮繩子,將他的下身和馬背死死地捆綁在一起,這樣不要說顛簸了,即使馬匹倒地,他也不會從馬背上掉下來。洪震海的心裡咬牙恨恨的說,再怎麼說,無非也就是疼痛而已,也不至於跑回到阿古拉泰莊園就把自己疼死!
雖然相比整個的路程,他們才走了很少的一部分,但是路再遠,也總有走完的時候,只要趕回到阿古拉泰莊園,他就有把握奪回莊園。而把莊園奪回來的時候,其實也是他洪震海再一次確立了他在阿古拉泰王爺府身份地位的時候。也許通過這件事情,他還可以巧妙的成爲達板爾整個這一帶大草原一個隱形的控制者呢。阿古拉泰是一個只有一腔貪慾而沒有任何能力的無能之輩,而手下的那些家丁護院都掌握在他洪震海一個人的手裡,也許有這次奪回莊園的功勞,到時候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洪震海在腦海裡想着這一番好事的時候,就忍着疼痛飛奔上了前面的一道長長的大丘陵緩坡。
可是忽然之間,被噼裡啪啦不知道從哪裡射來的一陣亂箭,就將跑在前面的十幾個弟兄從馬上射落下來。他們身上和馬鞍上的那些弓箭和長刀短刀,還有長槍短槍,整個在周圍散落了一地。
那些馬匹,在周圍驚得四散奔跑着,一個個都尥着後蹄,抿着耳朵,嘴裡還不斷地發出嚯兒嚯兒的嘶鳴聲。
一時間,這邊向前奔跑的隊形亂成一鍋粥。那些主人墜馬的馬匹,發出了一陣陣驚恐的嘶鳴聲,在周圍這一帶亂跑亂竄着。馬鐙在馬肚下磕磕碰碰的亂舞着。墜馬的那些小子們,還沒等剛纔他們忽然之間被射落馬下,又吃驚又疼痛的那一聲聲慘叫徹底喊出喉嚨,又被他們背後飛奔上來的馬匹踩在了馬蹄下。這些小子們在本來已經疼痛哀嚎的情況下,又被馬蹄踩踏出了一聲接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周圍的這些小子們在愣神.一時間還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緊接着周圍第二輪的箭桿又擊打過來,隨即就又有十幾個弟兄從馬上墜落下來。那些受驚的馬匹四處奔跑的情況,和墜馬的這些小子被馬蹄踩在地下,驚恐和受傷發出的哀嚎聲,和之前如出一轍。
整個這一帶,一時間人喊馬嘶的聲音,各種東西墜落的聲音,和馬匹嚯兒嚯兒的嘶鳴聲響成一片。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大家定睛一看,原來周圍一些溝坎後面,似乎趴着一個個彎弓搭箭的射手。至於說有多少人,他們慌亂中沒有看清楚,也沒有看到這些人有快槍。
把以上這些事情看到了一些以後,洪震海一聲吆喝,圍繞在他身邊的這些亂糟糟的人馬,趕緊迅速的四散開來。隨即洪震海和手下的這些弟兄們每人手裡捧着一把7.62毫米莫辛-納甘步槍,對着剛纔向他們射箭的地方就胡亂開了槍。不過當他們向這些地方開槍的時候,剛纔還影影綽綽能夠看到的那些隱藏在土坎後面向他們射箭的人,卻一個也看不到了。
還有,就在他們這邊準備開槍射擊的同時,周圍不知道從哪裡嗵嗵嗵的響起了一聲聲的槍響,與此同時洪震海他們這邊騎馬的人,嗵嗵嗵又有七八個小子墜落馬下。如果說剛纔他們遇到兩輪弓箭的攻擊,已經讓他們聞風喪膽的話,這會兒那些看不到的人不知道從哪裡開槍射過來的一顆顆子彈,將這些弟兄們噗通噗通射落馬下的這個事實,更讓洪震海和身邊的這些弟兄們嚇破了膽。因爲在此之前他們總認爲,除了官府,只有他們阿古拉泰王爺莊園裡的家丁護院,是一直半公開持槍的一股戰鬥力非凡的武裝力量。雖然莊園裡養着的,明着是家丁護院,其實洪震海平時對手下的這些小子們的訓練也是非常刻苦的,從而讓這些弟兄們一個個都是那種招之即來來之能戰的精兵強將。雖然漠南草原地區軍事委員會不允許非正規部隊持槍,但是實際上對於他們來說,私下裡並沒有執行上面的這個指令。他們心裡也清楚,其實上面在這方面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也是持睜一眼閉一眼的態度。他們知道,別人沒有這種底氣和膽量,大概只有阿古拉泰莊園他們才能享受這種不受政令管轄的特權。
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突然之間他們返回的半路,遭遇了這麼一股不明身份的武裝力量。而對方還持有和他們一樣的快槍,這是爲什麼?!
難道說這幫人是漠南草原地區軍事委員會下轄的正規軍?如果不是的話,又能是誰的武裝力量?誰又有這麼大的膽量敢如此對待他們?
不過事實上這會兒包括洪震海在內,身邊的這些小子們沒有一個人有時間來思考這些問題,也沒有一個人下馬救治他們那些墜馬的弟兄們。之前歇息的空隙,洪震海信誓旦旦的給那些弟兄們說的那些生死相隨義薄雲天的話語,這會兒洪震海早已經拋到了腦後。當下洪震海和身邊那些沒有被箭桿和子彈射擊到的小子們,唯一想做和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趕緊抱頭鼠竄的逃命。
洪震海他們的老窩在東北方向,按道理來說他們無論如何應該往東北方向逃竄,可是眼前的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敵人就擋在了他們逃回老巢的地方,而且他們身後又有追兵……我的天啊,該怎麼辦呢?
萬幸的是,這會兒洪震海似乎看到後面的那些追兵,在距離他們這邊還很遠的時候,好像在原地停了下來,並沒有急火火的追上來,這似乎還能讓他和手下的這些弟兄們在心理上放鬆一點。至於說這些追兵爲什麼要這樣做?這會兒洪震海已經考慮不了那麼多了。
那麼現在他們逃跑的路線看樣子只有東面和西面兩處地方。在一瞬間,出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洪震海認爲西面相對來說還是一處保命的地方。
爲此洪震海把臂膀向着西面揮舞了一下,讓弟兄們趕緊向着西面逃跑。
這會兒他們身後的一道長長的土坎後面,李保山和另外4個結義弟兄,還有柳家莊園八十幾個莊園護衛,蹭的一下躍出土坎,撲上去把眼前整個在這一片墜馬的小子們掉在地上的長槍短槍和子彈,全部撿拾回來。至於說弓箭嗎?暫時就不去理會了。那些四散在周圍的馬匹,他們暫時也沒有時間去管了,只好隨後再說吧。捱了他們箭桿和子彈的這些小子們嗎?哈,反正他們也逃不出這片草原,接下就讓徹骨的寒冷,野狼和無邊的黑暗來照顧他們吧。他們的生死讓老天來決定,是他們的一種特權。
等到這邊的這些弟兄們把那些戰利品都一一撿拾回來的時候,他們的馬匹也從他們身後的一條寬大的溝渠裡被別的弟兄給牽了出來。大家飛身上馬。
李保山一馬當先,提馬飛也似的追向了洪震海他們。身後的這些弟兄們都一溜煙的跟上李保山。
這時候,他們身後這道溝渠裡,還有若干匹備用馬。這些馬匹的前腿,都用繮繩絆着,在河槽裡吃那些被風吹進來的風滾草呢。
……
李保山他們那隊160多人的戰鬥團隊,是昨天凌晨大地還是灰濛濛一片的時候,和幾撥人馬匯合的。這幾撥人馬,都是從另外好幾個地方分別趕來的。
這些趕過來的人馬,都是最近這幾天,莊園裡撒出去住在旗裡的尤亮,以做買賣爲名,聯絡的暫住在旗裡的一些駝隊商客。這些人有一部分是中原過來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土生土長漠南草原城裡的人。總的來說他們多數人首先都是一些行走江湖,彪悍孔武的練武之人,其次他們纔是駝隊商客的身份。他們都是把旗裡.庫倫或者恰克圖那邊倒騰回來的各種各樣畜牧產品,往內地倒騰的人。而這些人爲了他們來到這些牧區的苦寒之地互相有一個照應,或者增加他們的抗風險的能力,彼此之間都有意的認識,儘可能的成爲好朋友。而這些人中有不少頭目,私下裡都和柳擒虎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
這幾天尤亮在旗裡,把絕大多數駝隊商客的頭人都串聯了起來,極個別他不認識的那些駝隊商客頭目,尤亮也都讓他串聯的那些駝隊商客頭目進行了串聯。
要是一般人和這些駝隊商客串聯這件事情,成功率並不高,畢竟來這塊土地上尋求發家致富途徑的這些駝隊商客們,並不輕易的願意惹事兒,但是柳擒虎的一聲召喚就另當別說了。他們好多人過去都得到過柳擒虎的資助,即使個別人和柳擒虎不認識,也沒有得到他的資助,但是柳擒虎在整個達板爾這片大草原上類似古時候孟嘗君的那種好名聲,在達板爾大草原他們這些駱駝商客中傳播得很廣,所以他們願意爲柳擒虎做這些事情。況且這些被串聯的駱駝客,也已經從尤亮或者其他的駱駝商客那裡,聽明白了這樣一個意會的意思:柳莊主不會虧了大家。何況阿古拉泰爲富不仁,罪有應得,其實對他下手也符合“一些人”的心意。
“一些人?”哈,很快的,大家就都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在李保山他們從柳家莊園出發的頭一天,柳擒虎已經暗中安排人去了達板爾旗,把他們所有的行動步驟等,都給尤亮傳遞了。所以這些不管是從哪裡趕來的駱駝商客,都是和李保山他們這邊接頭,合計接下來如何圍攻阿古拉泰莊園具體事宜的。
尤其是一個三十七八歲的中年人樊鎖龍,更是和李保山在其中的一個氈包小蒙古包裡,將接下來要做的一些事情的詳情,進行了非常詳實的合計。
樊鎖龍老家是天津靜海人,是從小跟着師傅來塞外走鏢,行走江湖的大義士,是那種虎背熊腰一身是膽的猛將。過去樊鎖龍在去塞外走鏢的一路上,得到了柳擒虎多次的資助,私下裡他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樊鎖龍自認爲一直還沒有給柳擒虎回報過什麼呢,正好這次也有這個機會,他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給柳擒虎一份回報的。其他好多駱駝商客,也都是在他力主下來和李保山捆綁在一起,做對付阿古拉泰這件事情的。而樊鎖龍在這些駱駝商客中,又有着非常高的聲威。
樊鎖龍和李保山互相的一些情況,在此之前通過柳擒虎和尤亮,分別已經給他們各自介紹清楚了。所以這次雖然他們兩個人還是第1次見面,而且見面的時間也很短,並沒有聊其他的,聊的都是接下來如何把阿古拉泰拿下,把莊園裡那些人控制了的這些情況,不過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們兩個人都認可了對方,都相信對方是那種一身是膽,臨危不亂,敢作敢爲的人。
昨天下午,李保山和樊鎖按照之前規定時間和他們合計的行動方案,各自帶領着一些弟兄們,在接近阿古拉泰莊園的時候,才 又一次在一個山灣裡會合,然後他們重新合計了一番之後,就一起帶領着幾十個駝隊弟兄,來到了阿古拉泰莊園門口。
樊鎖龍是去給阿古拉泰送信的,經過深度僞裝的李保山,以樊鎖龍一個夥計的名義跟隨在身邊,去把莊園的大門賺開,隨後他們輕而易舉的進去見到了阿古拉泰。也許阿古拉泰和莊園裡這幫人,大概在一生當中從來就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實際上李保山他們已經看出來了,阿古拉泰莊園裡上上下下的這些人,壓根兒就沒有一點兒被別人偷襲啊,上門找茬的思想準備。所以他們賺開大門也好,進入阿古拉泰的蒙古包也好,這裡的人對他們沒有絲毫的提防,有的只是那種鼻孔朝天的傲慢。
當時,他們兩個人在兩個侍衛的引導下,進入阿古拉泰那個蒙古包之後,見到了札薩克阿古拉泰老爺。這是一個50歲左右,體重足足有二百五六十斤的壯碩老男人,傲慢和猥瑣,同時在他的身上不由自主的表現出來,似乎明確的告訴來人,天是王大,他就是王二。
樊鎖龍假借給阿古拉泰遞恰克圖祁運來掌櫃的那封信的機會,緊走一步,上去一伸臂膀就勒住了阿古拉泰的脖子。緊接着,一把鋒利無比的小刀就抵在了阿古拉泰的咽喉上。
領他們兩個人進來的那兩個阿古拉泰的隨從,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都從他們各自的腰間拔出了一把俄國產M1895納甘轉輪手槍就要對着他們兩個人射擊。
李保山哪給他們接下來的機會,他擡胳膊擡腿,啪啪三兩下就把這兩個夥計打倒在地,然後奪過他們各自的一把手槍,包括腰間的彈夾。李保山隨即大跨兩步上去,把其中的一把手槍遞給樊鎖龍。而這個時候,他們基本已經沒有了什麼可擔心的。
李保山雖然在此之前從來就沒有摸過槍,於海明營長送他的那把手槍,自從那天郭虎和韓雲龍回來莊園,出於避嫌不要顯擺的原因,他也沒有把玩過。不過昨天晚上在那個山灣裡的那個氈包蒙古包裡,在他和樊鎖龍合計到今天如何對付阿古拉泰一系列事情的時候,樊鎖龍當時就說,爲了沒有懸念的把阿古拉泰控制了,可能到時候要使用到槍。隨即樊鎖龍當時從腰間拔出了一把老式的盒子炮,給李保山把玩了一會兒,還特意給他講解了一些基本的要領。
所以別看李保山從來就沒有玩過槍,但是事實上對於他這樣一個練武之人來說,接下來開槍方面的所有動作,已經沒有了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