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太監跪在地上，本來心裡嚇得要死，聽到這話，反倒覺得奇怪了，難道這明朝的鬼也關心清朝的時政？
他覺得有些不對勁，悄悄的擡起了一點頭，卻望見此人的腳下踩着一道影子。
“有影子？鬼怎麼會有影子？”中年太監頓時爲之一怔，臉上陰晴不定，旋即青紅交替，倒是比四川的變臉還要精彩。
“好啊，原來你不是鬼，竟然嚇唬你德忠爺爺。”在確認了來人不是冤鬼之後，中年太監一把跳了起來，指着王曜景的臉罵道。
他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了，他好歹也是掌禮司的主事，竟然被此人嚇得尿了褲子，實在是奇恥大辱。
王曜景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對方，他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第一次看到太監這種物種。雖然中年太監的動作無禮之極，但他也沒有着惱。
“來人啊，這裡有髮匪！快點把他給抓住了。”中年太監心中怒火燒的厲害，但也還沒有失去理智。他自從做了主事，都好久沒有幹過重活了，身子骨脆的很，估摸着不是眼前這個髮匪的對手。便往後跳了一步，扯着嗓子向外喊了一聲。
外面很快就傳來一陣腳步聲，七八個小太監匆忙的從外面跑了進來。
“快……快抓住他，這兒有個髮匪！”見到自己人趕來，中年太監的心裡微微鬆了口氣，同時，臉上露出了一絲狠色。
這個人絕對不能留，不然今天的事情就成了自己一輩子的污點。
一衆小太監聽了主事的命令，自是不敢怠慢，當即朝着王曜景圍了上去。
但是，他們跑出去幾步，便看到髮匪的手裡出現了一柄黑沉沉的玩意兒。
槍！
中年太監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砰砰砰。”槍口朝天，連開三槍，聲音震耳欲聾。
槍聲每響一下，中年太監便隨着一抖，最後一聲槍響結束，他直接往地上一跪。
“髮匪爺爺饒命。”不比那些懵懵懂懂的小太監，他可是見多識廣的，這玩意兒不是洋人造的手槍麼？聽說一槍能打死一頭牛，他可不覺得自己會比一頭牛要強壯。
王曜景的嘴角扯了扯，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沒骨氣的傢伙。
“現在可以說說了，洋人是什麼個情況。”王曜景沒興趣跟這傢伙浪費時間，便開門見山的問道。
中年太監整個人匍匐在地上，臉都快貼着地面了，“髮匪爺爺……洋人去天津了……南方的洋人準備跟朝廷和談，李中堂已經趕往了江浙。”
此人膽小如鼠，但消息倒是靈通，言語間雖然有些錯亂，但王曜景還是聽懂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洋人準備怎麼談？”
“具體情況……小人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聞，洋人要價白銀十萬萬兩，也不知是真是假……”此時，中年太監說話也順暢了些，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十萬萬，那就是十億兩銀子。大清國的百姓才四億人，平攤到每個人的頭上，那就是二兩五。
王曜景微微搖了搖頭，且不論這個消息是真是假，這洋人之前可沒少從中國撈好處。
《南京條約》，賠款2100萬銀元，割讓香港。
《天津條約》，賠款600萬兩白銀，開放十處通商口岸。
《璦琿條約》，賠償260萬兩白銀，割讓西和特克斯河流域一帶土地。
《馬關條約》，賠償2億兩白銀，割讓臺灣、澎湖列島。
……
偌大一個國家，卻任由這些強盜、賊匪肆虐和踐踏。朝廷能做的，除了忍讓，還是忍讓。這些流失的財富，把列強喂得兵強馬壯，然後繼續過來劫掠。
一切，都好似一個惡性循環。
“咱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這一回，可得硬氣硬氣。”王曜景的目光越過院牆，看着遠處的天空，口中喃喃說道。
中年太監趴在地上，把這句話聽得是真真切切，卻不太明白這說的到底是啥意思。
硬氣？咱大清就跟我們這些閹人一樣，哪裡還硬氣的起來喲。
他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跪了有多長時間，不僅膝蓋硌得生疼，就連後背也酸了起來，但他還是不敢起身，生怕被一槍給崩了。
“德忠公公，髮匪走了。”就在他實在熬不住的時候，一個尖細怯懦的聲音傳了過來，幾個小太監攙扶着他起身。
“哎喲，可算是走了……你們給我記着，今天的事情要是傳出去，看德忠爺爺不扒了你們的皮。”中年太監揉了揉膝蓋，忽然間他想起了什麼，狠狠瞪了身邊的幾個小太監一眼。
王曜景出了天穹寶殿，沿着宮牆走，往北面而去。天穹寶殿位於紫禁城的東北部，離神武門很近。他只走了不大一會兒，便走到了盡頭。
“什麼人！”如今，這座紫禁城可不僅僅就他一個人了，自從洋人走了之後，附近的清軍便陸續開始回來，還有藏匿在京城的太監宮女，也都進了宮。
他還未靠近神武門，便有一隊守門的清軍發現了他。
王曜景不理會這些人，繼續朝前走去。待到清軍靠近了他，他整個人倏爾消失不見。
“媽呀，有鬼!”衆清軍只嚇得亡魂大冒，任誰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不見了，那都得被嚇得半死。
更何況，這紫禁城內正有鬧鬼的傳聞呢。他們剛剛進宮的時候，便瞧見了從端門到午門一條路上，全部都是乾屍，就像在沙漠裡風乾了幾百年一樣。
傳聞是宮內藏着一位老鬼，洋人來的時候把他給吵醒了，然後被他吸乾了精氣。
這些謠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信的人也多，不然完全無法解釋這些乾屍是哪來的啊。如今這些清軍瞧見這麼詭異的一幕，再結合那些坊間傳聞，一個個當然恐懼萬分。
衆清軍的心臟亂跳，在恐懼之餘，也帶有幾分慶幸，幸好這位鬼祖宗看不上他們的臭肉，不然今天他們也得跟那些乾屍一個下場。
“早就聽聞這紫禁城邪門，沒想到還真是見了鬼了。”一個老兵拍了拍乾瘦的胸膛，心有餘悸，用眼睛的餘光偷偷望去，那白色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神武門口，正朝着宮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