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卿相認
就在我聲音出口的一瞬間,巨大的號角聲響徹雲霄,是御雪身後的儀仗隊,我破碎的聲音,就這麼消失在莊嚴中,隨風而逝……
“你幹什麼?”我只來得及衝出幾步,所有一旁警戒的士兵全向我衝來,在我試圖又一次衝向玄卿的轎子時將我死死按在地上。
“你是不是想行刺?”不知道是誰的膝蓋頂在了我的腰間,身體疼得像是要折成兩截,我奮力的掙扎着,換來雨點般的拳頭。
用力的擡起頭,模糊中轎子已經遠離了視線,號角聲停了,我卻喊不到他了。
“把她抓起來,關進監牢,嚴審!”
不行,我不能被抓,我不能失去這次機會,玄卿,求求你,回回頭,玄卿……
一隻腳直接踏上了我的臉,我的身體被無數人壓着,臉頰摩擦着地面的沙石,火辣辣的疼,只是那疼,比不上看見御雪的憔悴,比不上我追不回的玄卿。
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滾落,跌進塵土中轉眼不見,手臂被人反剪着,脖子上已經架上了明晃晃的刀,有的刀鋒緊的陷進了我的脖子,我甚至感覺到了滾燙的液體順着刀鋒一點點的淌落,嘴裡,只是反覆唸叨着,似哭泣似哀求的低語,破碎撕裂,語不成調,隱約着還能辨別:“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河裡遊,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
“閉嘴!”身體被粗魯的拉起,一個蒲扇般的厚掌在我眼前晃過,直接揮上我的臉。
眼前一黑,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我一個趔趄,幸好那拿刀的人收的快,不然這一下,只怕我的脖子就要被切斷了,饒是如此,還是感覺到脖子上一涼,接着就是刺痛。
應該又多了一道傷吧,我苦笑。
顧不上許多,我轉向轎子離去的方向,眼中,只有遠去的明黃御輦,小小的一點,那頂軟轎,只剩下了遙不可及的距離。
“玄卿!”我大聲的叫着,沙啞的喉嚨發出恐怖的淒厲,趁着所有人一愣分神,我拔腿衝向儀仗隊的方向。
已經顧不了這樣的行爲會不會被人認定爲行刺,更加管不了身後明晃晃的刀,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這次機會,我必須讓玄卿聽到我的聲音,讓他認出我。
耳邊傳來不少人的驚叫,我狼狽的形象,扭曲的面孔,厲鬼似的叫聲,讓他們剛剛站起來的身體下意識的躲避。
怎麼這麼多人?
這路怎麼這麼難走?
我不斷的在人羣中擠撞,推開面前所有的阻擋,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害怕那唯一的目標就此失去了方向。
我不能在這裡倒下,我要追上御雪,我要進宮。
我不能在這裡被他們抓住,玄卿一定能認出我的。
只要能追上玄卿,只要能追上。
突然,背上傳來一個巨大的力量,我跌跌撞撞的身體再也無法控制,再一次趴跌在地,掌心擦過地上尖利的石子,膝蓋磨着青石路面。
“還追?你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後腰被人一腳踩住,一個沉重的東西搗上了我的後腰,發出一聲悶響。
“啊!”我發出一聲慘叫,眼前一黑,整個人怪異的扭曲着,腰間的劇痛讓我幾乎以爲自己被腰斬成了兩段,呼吸一窒,身體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玄卿,你不能走啊,求求你,讓我追上好不好?
玄卿,我是沈意歡啊,你知不知道?
玄卿,回頭啊,回頭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邪着魔了,這一刻,一向見風使舵的我卻如此固執,因爲無數次盼望的機會就在我的面前,我不能讓它眼睜睜的消失,而它下一次再出現,不知道會是什麼日子了,可我的時間,只有兩個半月了。
手掌撐上地面,我的腳用力的蹬着,卻怎麼也無法擡起半分自己的身體,一點點往前,往前……
爲什麼我的動作這麼慢,我要起來,努力的追着他們消失的方向追下去。
可是我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手臂不受控制的打着顫,掌心按上的地方,深紅色在一點點的匯聚,每一次擡起,都有一個清晰的掌印留下,一個個,伸向前方……
腰側再次被狠狠的一踢,我的身體就像一根死木頭般在地上翻了幾個滾,直到撞上路邊的牆才停了下來,側着身體,象一隻蝦,蜷縮着。
剛纔,我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肩膀撞上牆之後的破碎呻吟,不知道是脫臼還是斷了,軟軟的垂着。
“叫你別追,你還追?”一記重拳砸上我的肚子,一瞬間,我聽到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再次一聲痛苦的哀號。
“你追啊,追啊!”大力的拳頭一次次打上我的身體,伴隨着咒罵聲,“我就把你打死,看你還怎麼追!”
我似乎就像是他發泄的沙包,被打的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只知道將自己縮成一個球,在地上翻滾,只是這樣的躲避,沒有絲毫效果,那雨點般的重拳,還是一點不落的全部打上我的身體。
“撲!”在一次重擊打上我的胸口時,終於喉頭一陣腥甜翻涌,一口血の噴而出,如滿天花雨,似落紅滿徑,染滿了我面前的塵土。
“算了,隊長,她看上去就是個乞討的瘋子,你把她打死了,我們還要負責拖去亂葬崗呢。”
“就是,這麼骯髒噁心的人,別污了您的手。”
各種勸聲拉拽這騎在我身上痛揍我的人,就在我神智已經慢慢遊離於身體之外,完全放棄抵抗等死的時候,那落在身上的拳頭,越來越少。
“呸!”一口濃痰吐上我的臉,“就這麼個瘋子,差點害我掉腦袋,衝了鳳駕可是死罪,今天沒打死她,算她走運!”
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遠去,我試圖努力的睜開眼,卻發現不管如何努力,那腫脹只能讓我勉強的睜開一絲。
現在別說站起,坐好,就連動一動,也完全不可能,我只能就這麼躺着,嘴巴里一點點的流着血沫。
我不能自殺,剛纔那一刻,我幾乎以爲自己能解脫了,能回到輪迴公司找那老頭了,只要再來幾拳,我一定承受不了,可是,她竟然不打了。
我想笑,抽抽嘴角,卻疼得厲害,想放聲,喉嚨裡卻只有呵呵呼呼的聲音,像是破舊的排風扇。
原來求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早知道死不了,我也該多擋擋的。
再等等,即使夜晚的寒露凍不死我,這餓了幾天的身子,說不定也抗不了幾天了,也許過程漫長,說不定真的能讓我回去呢。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只知道腦袋邊不時傳來紛亂的腳步,匆匆的有人來了,匆匆的有人走了,偶爾踢我一腳看我死了沒,偶爾踩上我兩下,誰叫我躺在路邊呢?
一個腳步聲走近我,在我身邊停了下來,似乎在仔細的端詳我,而我,眼睛已經無法張開,腫的幾乎粘在了一起,這麼疼,乾脆懶得睜了,反正也沒有我認識的人。
來人似乎對我充滿了好奇心,停在我的身前,我幾乎能感覺道一道視線在我身上仔細的打量。
心裡做好了準備,等待着伸腳被踢。
就在我又將陷入新一輪的昏迷中時,那人終於輕輕的開了口,“是你嗎?”
身體一抖,我奮力的睜開眼,可是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撐不出一條細縫,只能順着聲音的方向,沙啞如蚊吶:“玄卿麼?”
身體立刻被人扶起,靠着牆,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對於現在的我來說疼得呲牙咧嘴,但是內心,卻是無比的興奮歡跳,也許我真的有希望了,玄卿來了。
“我能問問你的名字嗎?”依舊帶着懷疑的語氣,他冷靜的開口。
歪了歪嘴角,算是一個簡陋的微笑,希望沒有嚇到他,“我是曾經的天鵝,現在的醜小鴨,沈意歡。”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身體又一次被人用力的搖晃,我的臉貼上了一個馨香,鼻間是好聞的男子氣息。
“你是在幫我回到你家找你老頭子算賬嗎?”他的出現彷彿讓我身上所有的疼痛都飛走了,還有心情開起了玩笑。
“這個老狐狸,居然這麼坑你!”我似乎聽到了他牙齒咬合的咯吱聲,“我看見了你的合同,而且逼着老江把你的情況說出來了,但是我不知道你附到了誰的身上。”
“你怎麼回來了?”他不是進了董事局嗎?怎麼還有心情亂晃?本來以爲再也見不到的人,居然這麼快就出現了,還準備留着心追憶一輩子的呢,現在一點價值都沒了,“既然你聽到了我唱歌,當時爲什麼不停下來?害我被胖揍了一頓?”
似乎知道我心中的疑惑,他深吸一口氣,慢慢的吐出聲音,“我回來,不是偷跑,而是任務,因爲那紙合約,我就是你的監督人。”
“是麼?”我的喉嚨呼嚕呼嚕直響,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出我在笑,“既然找到了我,帶我進宮吧,我只剩兩個半月的時間。”
身下的人一僵,抓着我手掌的指慢慢冰冷,呼吸逐漸粗重,在我的期待中,他拋出一句話,“對不起,這一次我不能再徇私,只有這樣,老頭子才把董事長的位置給我,而我的一舉一動,也會被他監視,如果我徇私,而你明知的情況下接受,就是違反了合約,所以,你只能靠自己的辦法進宮。”
他的話竟然沒讓我有一點意外,畢竟,他在認出我後還讓我捱了一頓打,這背後一定有什麼事情,老頭果然夠精明,不但算計我,連自己的兒子都算計!
“我知道,你快回去吧,我想睡覺了。”一切只能靠自己,再沒有任何人能幫我,可是,我該怎麼做呢?
“我不會讓你睡在這的,還有你的傷,如果不治,你撐不過兩日,我這樣不算幫助你,老頭子無話可說的!”一把抄起我的身體,他的聲音輕輕傳來,“你先睡,我去找客棧,還有大夫。”
微微的點了點頭,我再也支撐不住,歪頭架上他的肩,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