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全身的骨頭象散了架一般,根本就不聽從我的任何指揮,胸口,腰腹,手臂一抽一抽的疼,順着神經直達我的大腦,衝擊着我昏沉沉的意識,每當我淺淺的剛剛睡去,就在一波波的疼痛當中抽醒,忍不住的輕聲呻吟,卻又無法完全的清醒,只知道,疼,無以復加的疼。
朦朧中,似乎總有雙手,撫摩我的傷處,舒緩的緊張的肌肉,每一次掠過我的身體,總能帶來一波涼意,帶走火辣辣的刺激,留下撫慰後的舒坦,讓我輕喟中再次迷迷糊糊。
就這麼疼一陣,好一陣,醒一陣,睡一陣,我已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只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堅持,那種有人相伴的感覺驅散了太多的恐懼,給我堅持的力量。
慢慢的睜開眼,沉睡許久的眼突然一下接受到牀前的亮光,讓我下意識的擡手阻擋着光線。
“啊!”清喚出聲,突然的刺痛讓我一咧嘴,呻吟出聲,擡起的手臂又一次軟垂下,耷拉在牀沿。
“醒了?”牀邊一個人影迅速的握上我的手,小心的放平,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線,只能看見一個青黑色的修長,還有輕柔動作中的修長。
一隻手探上我的額頭,絲綢的袖擺擦過我的臉,男子的氣息撲入鼻端,乾淨而清新,手指冰涼絲滑,細膩的就如同那劃過我臉際的袖擺,讓我不禁神馳,夢中,似乎也一直是這麼一雙手始終握着我亂動的傷臂,偶爾探上我的額頭,在火熱中留下清冽的感覺。
“玄,玄卿麼?”即使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告訴了我答案,依舊有些不相信自己,忍不住的出聲詢問。
印象中的他,爾雅有餘,溫文不足,更帶些飛揚的自我,自負的不屑,沒想到竟然也有這麼細心照料人的一面?
“我已經給你找過大夫了,錯位的骨頭都給你接好了,只是若要完全的活動自由,還需要一些很長的時日,過幾日下地倒是沒問題。”看見我醒來,他言簡意賅的把我身體情況倒出。
“我很想謝謝你。”動動脖子,我轉着眼珠望着他,“不過你看見我被人扁,還那麼狠心的走,我又很不想謝你。”
有些人,是標準的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嘴賤更是生活樂趣,而我,很不幸就是其中的一員,傷還沒好,就想着怎麼利索嘴皮子。
“世上有一種動物,是最古老的物種,幾期冰河時代都沒能把它們滅亡,是足以見證它們生命力的頑強。”對着我一挑眉,抽着半邊嘴角,似笑非笑,“你知道是什麼嗎?”
悶悶的笑出聲,才發現笑原來也能並着痛苦,至少我現在的胸口就因爲震動而隱隱的疼,皺着臉,卻掩蓋不掉眼中的快樂,“我能當做是一種稱讚嗎?我就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你妒忌嗎?”
“我妒忌你被打成一灘爛泥,還是妒忌你換來換去,居然換了個這麼有特色的身體?亦或者妒忌你這比哭還難看的笑?”看得出,我的醒來,讓他非常開心。
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嘴巴可忍不住的抱怨,“這身體醜怪誰?不是你家老子乾的好事麼?我招誰惹誰了,被你換一次身體,被你老子換一次身體,我上輩子欠你們家錢了?”突然想起自己陷入昏迷前聽到的話,我猛地睜大眼睛,“你不是被監視不能幫我的嗎?現在算什麼?”
他無所謂的一個哂笑,撇了撇嘴,小心的在我腦袋後面靠上一個枕頭,“那老頭子可不想你這麼快就掛了回去見他,所以我這麼做,他只會感激我幫了他而不是幫了你。”他輕柔仔細的動作突然讓我有些不習慣。
看慣了他的從容決斷,也對他冷靜策劃習以爲常,這樣的他,怪怪的,我寧願是那個和我互掐互打的冷玄卿,雖然我現在的身子骨經不起他再捶上兩拳。
小聲的咕噥着,“那我寧願你幫我好了,讓我凍死在路邊,餓死在廟前。”
他不言,只是亮着一雙眼看着我,那眼神看的我老大不自在。
現在的我,可有自知之明,這可不是司徒青顏那漂亮的臉蛋,現在的我,不就是披着人皮的猴?他看的越仔細,我越是難受。
身體躲閃不了,我乾脆閉上眼,來個眼不見爲淨的掩耳盜鈴。
房中突然沒了聲響,只有我們兩個人均勻的呼吸聲,偶爾燈花‘啪’的一爆,再無聲息。
“我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還是想讓自己更輕鬆,我挑着話題。
“四天了,很好,沒燒傻!”
言下之意,他照顧了我四天?
“哦,謝謝!”我發燒,不是發傻,一直有人在身邊照顧若是都不知道,就白活了。
“收下了。”毫不客氣的一句話,他走到桌前,流水的輕瀉聲中,我看見他端着茶杯專注的倒着水,彷彿這纔是他最關心的事。
我的眼光被他牽引着,望着他完美的側臉,如蟬翼般輕輕抖動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深邃的輪廓,都是我熟悉的他,唯一不熟悉的,是眼底的大大的青黑。
他一直揹着光,初始我還沒有任何發現,直到他走到燈下斟茶,才讓我有機會看見他臉上的疲憊,這幾天,只怕他遠沒有嘴巴上說的輕鬆。
“看什麼呢?”端起茶杯走向我,半倚着我的牀頭坐下,一隻手伸在我的頸下,小心的擡起我的頭而不碰到任何傷處。
“你真帥!”我呵呵傻笑,爲自己的失態狂甩一把汗,反正都被他看見了,掩飾也逃不過他的瞭然。
“你真醜!”沒給我任何面子,硬邦邦的丟出三個字,手上卻是沒有半點馬虎,水杯湊在脣邊輕抿一口試試,再緩慢的伸到我的嘴邊,生怕不小心碰撞了我。
撅起嘴,我以古怪的姿勢吸了好幾口水,挪開脣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他呲起滿口齙牙,“謝謝誇獎!”
放下杯子,他扶着我躺好,嘴巴也沒閒着,“我收回剛纔的話,你燒傻了!”
舒服的轉轉腦袋,我不無自嘲的出聲,“當我見到這副尊容的時候,差點以爲自己和孫悟空是親戚,要麼就是外星ET,你居然只說醜,證明還把我當同類的範疇,不是擡舉我是什麼?”
“你還真能自己找樂子。”他一邊搖頭一邊縮縮脖子,沒好氣的看我一眼。
“是啊,要不要來張畫像?辟邪的。”我拋個媚眼,立即看見他一副要吐了的表情。
“你怎麼會和御雪在一起的?”鳳後巡城,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怎麼會帶着他跟在身邊,便是靈蕭,也比他有用啊。
“那天你的身體被撈起以後便一直沉睡不醒,所有的人能出動的,都想辦法了,你的碧靈蕭回過‘碧落宮’,那北唐緋夜也說找師傅,還有那姓張的小子,去尋什麼神醫去了,國師現在整夜關在他的祭廟中祈禱,整個後宮只有我和你的皇后,還有個大肚子,你的皇后天天朝上朝下的跑,得了空就安慰那哭哭啼啼的孕夫,晚上就陪在你的身體邊,早不知累昏過去幾次了,看他可憐,我就順道幫他解決一些奏摺什麼的,讓他能多休息會,不過他真的很相信你的眼光,想必你在他面前說過我什麼好話吧,他居然真敢把奏章全交到我的手中,也不知是爲你急瘋了,還是真的無心朝政。”
玄卿的訴說並沒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甚至一點故事可聽性都沒有,只是聽在我的耳朵裡,讓我垂下了眼,咬着下脣,嚥下泛到嗓子口的酸澀。
眼前,似乎飄過一幕幕的場景,御雪忍着心傷,極力穩着後宮,封鎖着對外的消息,還要對朝臣有交代,唯一的休息時間,就是握着我的手,小心撫摩我的容顏,與我共度一個個黑夜,這樣的不眠不休,又怎麼會不昏倒。
靈蕭一定又不要命的把真氣輸給我了,我的火焰冰山絕對不是守株待兔的人,這一次,不知道他會不會把所有的武林典籍,靈丹妙藥全搬來?
緋夜纔剛剛小產過,怎麼也出宮了呢,他的身子能承受這千里迢迢的行程嗎?
墨墨這個衝動的孩子,定是想盡辦法找師傅去了,他那毛糙的性子,千萬別再出什麼事。
若水乖乖是不是挺着即將生產的肚子日日哭倒在我的身體邊呢?這要是動了胎氣,可怎麼辦?
國師殿中,那夜夜長跪的虔誠,挺直的背影漸漸浮現在我的眼前。
不過半月,我的後宮便成了如此,若是在這樣下去,我在這世界上苟延殘喘的掙扎,他們卻個個活着無望的求死,我還沒想到進宮的方法,他們卻都倒下了。
千萬不要這樣啊,爲了我,你們都要堅持住。
相信我,我一定會醒過來,和你們在一起的。
我不會有事,很快,我就會回到你們身邊,都要給我挺住啊。
心情無比的沉重,我低嘆一口氣,“御雪對我的瞭解,甚至都超過了我自己,同樣,他看人的眼光更是勝我數分,我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說過你的任何一句好話,但是他會看,心下對紅羽和碧影一役中你的作用早已瞭然,我連十萬大軍的作戰決策權都聽了你,他也一定會相信你。”不敢想象,一團糟亂中,玄卿若是不伸出援手,御雪會不會早就撐不住了。
“你前段時間不是進董事局嗎?一個身體在輪迴公司和我這兩邊跑,沒有人會發現嗎?”我突然心生疑竇。
“真笨!”他想都沒想直接的開口,“我那的白天是這裡的晚上,我白天在這裡,晚上偶爾抽空回去,自然沒人發現。”
“那你的休息呢?”我話纔出口,頓時明瞭,他眼底的青黑從何而來,一次落水,卻導致了這麼多人爲我的奔波勞碌,心碎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