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9章
如果從1631年海漢軍在南海安不納島與當地的荷蘭殖民武裝交手開始算起，雙方打交道的時間已經長達二十六年。
雖說雙方後來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係，但一直停留在貿易合作的層面上。荷蘭並未像葡萄牙那樣，與海漢締結更高層次的合作條約。
這其中有很多現實的原因，但雙方都不否認的是，這大概是因爲兩國一開始的接觸方式不太友好，由此所造成的芥蒂，多年來並沒有得到妥善的解決。
荷蘭人對於失去安不納島耿耿於懷，不甘於在東亞地區受制於海漢，對海漢與競爭對手葡萄牙結盟更是十分不滿。
而海漢常年專注於攻略北方的大陸地區，並不熱衷於跟西方世界建立緊密聯繫，有葡萄牙這麼一個比較靠得住的合作伙伴就夠了。荷蘭人不主動提升關係，海漢這邊自然也不會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當然海漢也並不排斥跟荷蘭保持良好的關係，甚至有意保留了荷蘭在東亞地區的貿易通道。若非如此，東印度公司在臺灣大員港和日本長崎港的商業機構，恐怕也沒法平平安安經營到現在。
寧崎和施耐德都跟蘇克易打了很長時間的交道，但也都是第一次聽到他作出這樣的表態。
施耐德當即追問道：“蘇先生，這是你個人的意思，還是東印度公司的意思？”
言下之意，如果提升合作層面僅僅只是蘇克易的個人意願，而非官方意志，那就沒必要浪費時間深談了。蘇克易雖然能幹，但終究只是個使節，東印度公司的大事可輪不到他一個漢裔官員來做主。
蘇克易一臉鎮定地應道：“施大人放心，這可不是我編造的，是東印度公司董事會的意思。”
施耐德仍是有些不肯確信：“既然是東印度公司董事會的意思，那照理說，應該會有正式的外交信函遞交給我們吧？”
蘇克易解釋道：“董事會的想法是，由在下先跟貴國談出個大體的框架，確定意向之後，會安排董事會成員親自訪問貴國，洽談詳細內容，簽署正式的協議。”
“不止如此，荷蘭議會也將派出外交代表訪問貴國，商議建立正式的兩國外交關係。”
“這是要玩真的啊！”施耐德嘖嘖連聲。
既然有東印度公司董事會成員和議會議員訪問海漢的安排，那就不太可能是假的了。
要知道雙方建交這麼多年來，訪問海漢的荷蘭官員中，級別最高的也就只是巴達維亞總督了，但這個身份仍不夠資格成爲十七人董事會成員，更別說必須在荷蘭本土推選出的議員了。
受荷蘭獨特的國家性質所限，巴達維亞總督所代表的其實也不是荷蘭國，僅僅只是荷蘭東印度公司而已。
荷蘭目前的國家權力機構與歐洲其他國家大相徑庭，是由多個行省聯合組成的軍事外交同盟，對外的正式名稱是聯省共和國，而並非傳統的君主制國家。
海漢與荷蘭在過去二十多年間的外交關係，實質上是在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打交道。但如果由荷蘭議會出面，與海漢簽署正式的外交協議，那顯然效力和影響都會大不一樣。
但荷蘭主動提升外交關係並非毫無條件，蘇克易適才所提的聯合出兵打擊西班牙人，應該也算條件之一。
寧崎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接過話頭道：“與貴國建立軍事合作關係，在你所指出的地區打擊西班牙人，這是不是建立正式外交關係的前提之一？”
蘇克易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我所接到的命令中，沒有這樣明確的指示，但我認爲如果我們雙方能夠達成這樣的意向，將會大大有助於開展後續的外交活動。”
寧崎轉頭望向施耐德，兩人多年共事，默契十足，雖然沒有交談，但卻在通過眼神和表情交換意見。
蘇克易也不催促，從剛纔這兩位海漢高官的反應，能看得出他們對於兩國建交的重視程度，甚至遠遠超過自己所提出的聯合出兵一事。
至於另一位海漢高官袁秋業，顯然對外交事務的敏感性不如這兩位。不過考慮到他的主管領域是農業，在這種話題上謹言慎行也就不奇怪了。
這事極爲機密，蘇克易甚至連自己兒子都沒告知，如果不是先前溝通不暢，眼看要談不下去了，蘇克易也不想這麼早就將這個議題拋出來。
不過看兩人反應，這個嘗試的收效似乎還算不錯。他也深信，自己如能促成此事，對於兩國都將會有莫大的好處。
寧崎這時候纔開口繼續問道：“蘇先生，你剛纔所說的訪問活動，大概會安排在什麼時候？”
蘇克易道：“如果一切順利，有望在年內實現，最遲應該也不會超過明年。不過我要再強調一次，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就建交之後的合作方向先達成意向。上頭的大人物不希望萬里迢迢過來，最後卻是白跑一趟，我想兩位應該也能理解。”
是否應該與荷蘭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答案當然是肯定的，這必定會有助於海漢與西方世界建立更好的聯繫。特別是近些年葡萄牙越來越不老實的情況下，給其製造一個實力相當的競爭對手，也是不錯的制衡手段。
不過蘇克易提的這合作方案有些突兀，莫說寧崎這樣的保守派，就算是一心想要推進對外擴張的軍方，也未必贊同將班達海周邊的蠻荒之地作爲將來一段時期內的發展方向。
寧崎可以理解荷蘭人想要趕走西班牙人，奪回香料羣島的迫切，但海漢進軍該地區卻沒有太大的意義。
即便順利佔領了那片海域，後續也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源來修建殖民地。
如果這真的是荷蘭人建交的預設前提，那對海漢來說，或許保持現狀還更划算一些。
不過寧崎肯定也不會急着回絕此事，雖然當下跟對方有一些分歧，但既然對方主動將這事拿出來談，那肯定就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這一趟去杭州，來回至少得兩三個月的時間，有的是時間慢慢跟蘇克易周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