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請進！”
這日一早，陳奇敲開了真理部辦公室的門，又輕輕把門帶上，走到王領導跟前站立不動，等待訓斥。
根據他的經驗，即便上級對這件事大爲讚賞，但前面也要鋪墊一段批評的話，所謂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是上級常用的手段。包括他自己對待屬下，也多如此。
而他站了片刻，卻沒等到批評之言，只聽王領導嘆了口氣，道：??“你的大方向我們是知道的，可沒想到行動如此迅速，效果如此顯著。
臺辦對你有些意見，我倒認爲這是個好時機，你說說你的想法？”
嗯？
陳奇一愣，擡頭看對方一貫的面色嚴肅，神情不似作僞。
王領導沒有地方經驗，一直搞理論的，有話直說。他在這個節骨眼上臺，說是“保守”傾向，何謂保守？這只是與“自由化”相對的。
陳奇斟酌了一下，開口道：“此番試探成功，臺灣老兵決定每個月都搞一次活動，直到開放爲止。我覺得兩岸破冰希望很大，反對黨都堂而皇之的建立了，開放是早晚的事。
我們應該一鼓作氣，就在今年把老兵回鄉探親定下來。所以我們要有一些表態，給予支持。”
“你資助的那些文化產品呢？”
“我是想讓他們自力更生，增強話語權，將來對我們也是一份助力。如果兩岸破冰，電影、電視、音樂等文化產品必然是交流的急先鋒，這個掌控應該在我們手裡，而非在他們手裡。
臺灣的影視從業者、音樂人的理念與我們不一樣，總不能把他們的東西全盤吸收吧？還是要做一些篩選的。”
“當然要做篩選。我們今年搞主旋律，搞革命歷史題材專家小組，就是想把文化風氣勒一勒，不能什麼都與港臺對齊，那就丟掉了自家根本。”
王領導點點頭，道：??“我去與臺辦和中央領導溝通，你們繼續執行！”
“好的！”
陳奇大聲應着，頓了頓又道：“謝謝您支持！”
此番動作，他自然要報告的，就算他不報告，小莫、小楊、傅奇也會報告。大陸一直想緩和兩岸關係，也認爲老兵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只是沒想到這小子的執行力太強，分分鐘把成果端上來了。
其實他只是借了歷史的勢。
沒有他，老兵也會組織運動，但他摻和了一腳，無形中就顯得很重要，甚至在某些人眼裡成了幕後主謀。
不得了啊！
要知道，陳奇已經達到了處級大圓滿、半步廳級、部級可期的驚人境界！
老兵這件事真要成了，履歷上又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除了公開表態，我們還可以搞一個‘萬封家書寄臺灣’的活動，找大陸臺屬、歸僑、民主黨派人士，每人寫一封信。
什麼護國寺的銀杏黃了，夫子廟的板鴨香了，山東的壯饃香噴噴啊！呼籲他們開放，讓老兵回家……然後我們在香港報紙上刊登，每天登幾篇，這些信我也有辦法弄進臺灣去。”
“這個主意不錯！”
王領導眼睛一亮，笑道：??“我們要研究一下，過幾天召開電影會議，你要來參加。好了，今天先回去吧。”
待陳奇出去，王領導坐在屋裡品了品滋味，忽然明白對這小子的用法了：大方向把控住，自己頂住壓力，然後放手讓他去幹，準保嚇死人！
……
臺灣老兵要回家，大陸於情於理都要表態的。
很快，報紙上就登出來了：??“……歡迎臺灣同胞到祖國大陸探親旅遊……保證來去自由，我們將盡力提供方便云云……”
表態很容易的。
陳奇以往都會在夏天回來，待上1-2個月，這次卻是奔着開會和彙報工作來的，開完他就走。
“滴滴！??”
一輛麪包車駛入北影廠，停在了東方公司門口，車門一開，上海電影公司的老總吳孟臣跳了下來。他進京是開會的，但開會之前，他先見一見陳奇。
“老吳，好久不見！”
“快請快請！”
陳奇親自迎接，進了辦公室，沏上高碎，笑道：??“最近怎麼樣？”
“還可以吧，聽說你剛從美國回來？”
“嗯，前倆月一直在美國了，非叫我回來開會。”
“會議重要嘛，缺你不行。”
吳孟臣捧了一句，喝了口高碎，呸呸跟香港那次一個味兒。
陳奇笑道：“說是改革，依我看治標不治本。什麼時候把地方電影公司動一動，那才叫改革呢，但現在又沒魄力，所以註定失敗！
好了，我們不討論改革，這次開會還有港片擴大化的事，你什麼想法？”
港片擴大化，就是其他省份眼紅，也想引進港片的意思。
“我覺得分成比例很重要！”吳孟臣來了一句。
“哦？怎麼講？”
陳奇不置可否，笑呵呵的詢問，好像在考試。他年輕，但吳孟臣沒有任何不快，道：“港片的界定現在很模糊，香港還沒回歸呢，嚴格說是進口片。
進口片拿35%的分成，太高太高了！”
“嗯，這是爲了填補臺灣市場的空白給出的特例，不然光靠廣東市場，分成還低，那錢太少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如果開放的省份增加，分成比例會降低？”吳孟臣道。
“當然了！現在是特事特辦，從原則上，我們不應該給港片優厚待遇。”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吳孟臣唸叨了兩遍，笑道：??“既然如此，不如讓大家公平競爭？”
“怎麼個競爭法？”
“不是都希望引進港片麼？人家廣東保障了市場環境，那不妨拿1-2部電影試試，哪個省份做的好，哪個就開放？”
"……"
陳奇默默喝了幾口茶，似在思索，道：“你們上海有信心？”
“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做到！而且我請示了領導，領導也很支持，希望能搞活電影市場。”
陳奇知道他說的“領導”指的是誰，問：“從長遠上看，我們現在引進港片，也是爲規範化引進美國片積累經驗。你對美國片怎麼看？”
“卡住脖子就行了！給他們低分成，限制名額，天塌不了，還能促進國內競爭。”
“嗯！”
陳奇點點頭，吳孟臣不愧是當過中影老總，引進首批好萊塢大片的傢伙，很有自己的想法，遂道：??“你的意見不錯，會上我們提一提。
但我覺得開放的省份不宜多，再來一個就夠了，不能讓港片吃撐。
你們有心思，那就自己爭取。”
陳奇說完，半開玩笑：??“老吳，你是國內少有的明白人，想不想來我這裡？”
“哦？那您怎麼安排我？”吳孟臣笑道。
“我一把手，你二把手嘛！”
“承蒙看重，再說再說！”
吳孟臣打了個哈哈，起身告辭，陳奇送他到門口，看着麪包車遠去，心裡琢磨：自己今年都27了，年齡很快就不是個事了，也沒幾年了，北影廠是囊中之物。
但中影也是真想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