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畫風逐漸走樣
後人受到影視劇和各種資訊的影響，認爲八十年代舉國上下都愛好文學，便以爲八十年代在文學創作上是無比開放的，但實際上八十年代的中國文學可以說是命運多舛，曾經三度進入緊張狀態。
有些文學雜誌因爲發表包括先鋒小說在內的與傳統小說存在區別的作品受到不少來自上面的嚴厲批評。
即便是如《收穫》這種有着巴老坐鎮的刊物，在1988年推出兩期先鋒文學專號後，也面臨了改組編輯部的命運，折騰了整整半年時間，才轉危爲安。
那次的事故恰好是在風氣緊張的時候，而林爲民選在在83年初將馬原和於華這兩個具有先鋒特色的作家推向臺前的時機選的很好，國內的文壇仍舊處於開放的狀態，連文協主辦的《文藝報》都主動爲林爲民張目，可謂是天時地利。
而林爲民今天在燕京師大的演講，便是要把“人和”貫徹到底。
儘可能的將“先鋒文學”的概念普及開來，讓它有了廣泛的羣衆基礎，才能在未來可能發生的波折當中具有頑強的生命力。
千萬不要小看這個年代的大學生，朦朧詩如果沒有這羣大學生的狂熱追捧，是絕對無法在短時間內在衆多主流詩壇大佬打壓的情況下便成爲國內詩壇當中影響力最大的流派的。
在沒有互聯網的時代，食指的詩歌能夠變得耳熟能詳，很大程度上依賴的便是這些大學生們恐怖的傳播能力。
當然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因素，讓一種文學類型以更快的速度在人民羣衆當中生根發芽，最好的辦法就是要有更多的好作品。
所以，林爲民最近也在考慮寫一部具有一定先鋒色彩的作品。
畫風逐漸走樣。
就這樣，一場好好的演講在最後變成了粉絲籤售會。
直到話筒再次回到林爲民的手中，得到張建軍他們的示意，林爲民站到主席臺的邊緣靠近觀衆席。
“林老師，再給我們講講吧。”
“林老師，你如此賣力的推廣的所謂的先鋒文學，在我看來有很大的成分是在故弄玄虛，把自己講不好故事、塑造不好人物的缺點以新奇的方式進行掩蓋而美其名曰爲先鋒。
“大家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出來，互相交流一下。”林爲民說着，眼神在臺下一片舉起的手臂當中揀選着。
……
衆多學生們都對男生的極端感到不舒服，有個別脾氣衝的見男生還準備窮追不捨，出聲打斷道：“行了吧。別給我們師大丟人了，人家林老師都說的那麼清楚了，還要胡攪蠻纏！”
相比起來，女生的態度比剛纔那個男生平和了很多。
他跟張建軍說道：“這樣讓大家圍着不是辦法，你們先去組織一下，先疏散一部分人，有簽字要求的可以滿足，合影和照片就別弄了，現場沒有這個條件。”
林爲民從側面走下主席臺，卻發現學生們又有向前蜂擁的跡象，他趕緊停住腳步。
“這位同學，文學創作不能一概而論。寫作從來都是一件個性化的事，你不能說山藥蛋派的所有小說都是好作品吧？
我也不會說先鋒文學所有的作品都是好作品，也不會說先鋒文學都不好。好與不好是需要經過廣大讀者朋友的檢驗的，不是我說，也不是你說。”
林爲民的侃侃而談和謙謙君子作風，與男生咄咄逼人的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爲民主推先鋒文學當然有爲《當代》擴大影響力的私心，就像後世《收穫》庇佑了於華、宿童、葛非、馬原等一衆先鋒文學作家，而使得他們有了成長的機會，成爲幾十年後中國文壇的中流砥柱。
林爲民接着又點了兩個學生提問，基本都是和先鋒文學有關。
“好了好了！”臺上的林爲民充當起了和事佬，“大家不要動氣，要平心靜氣的交流。”
但有時候往往越是在這種情況下，人們越願意相信權威。
“任何文學形式要民衆接受都是需要一定時間的，先鋒文學也是如此。先鋒文學不需要成爲文壇的主流，我現在做的，只是想給這個新穎的文學類型提供一點土壤、水分和陽光，剩下的就要交給讀者們決定了。”
林爲民現在做的也是在爲《當代》的發展在鋪路，只要他主推的這一批作家能夠儘快的成長起來，他們未來《當代》就會收穫後世《收穫》同等的地位。
林爲民聽着學生們逐漸離譜的要求，臉上露出苦笑，見自己壓根下不去主席臺，他只能走回到臺上。
可他的喊話跟林爲民的喊話威力差了很多，臺下不少大學生提出他們的訴求，好不容易見到林爲民這個文學偶像一面，大家都想多接觸一下。
他們都是新時代的大學生，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斷能力，先鋒文學的好壞與否應該是由他們自己來評價的，而不是像剛纔那個男生一樣，上來就要把先鋒文學一棒子打死，替別人做決斷。
男生說完話，還略帶挑釁的表情。
主席臺上張建軍用話筒大聲呼喊。
“林老師，《霸王別姬》這部小說您是基於怎樣的想法寫出來的呢？”
“林老師，您能談談《套馬人》這部小說的背後故事嗎？”
長的還這麼帥，真他孃的讓人嫉妒！
接下來換到一位梳着麻花辮的女大學生提問，“林老師，您覺得大衆能夠適應先鋒文學這種新穎的寫作風格嗎？畢竟長久以來我們的小說觀都是以故事爲核心，小說要追求思想、追求深刻和內涵。”
只是這樣的念頭肯定無法跟這羣大學生們開誠佈公的說出來。
這時張建軍他們上臺接過話筒，準備結束今天的演講活動。
林爲民的回答讓女生很滿意，她點了點頭坐了回去。
“林老師，能給我們籤個字嗎？”
然後，點着點着，提問就變了味道。
藍色襯衫戴眼鏡的男同學站起身，表情帶着幾分激動。
“我女朋友想要一張您的照片！”
“林老師，您有女朋友了嗎？”
“好了，同學們，我就不再點人提問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今天很高興和大家進行這一番面對面的交流。”
林爲民回答完了問題，男生似乎並不甘心，追問道：“這麼說來，林老師你是承認先鋒文學是有我所說的這類問題了？”
林爲民的演講結束，將話筒交還給了張建軍，然後由他們安排學生們的提問。
先鋒文學應該算是文壇衆多文學風格當中的一種，就像是你去飯店裡點菜，菜單要儘可能的多，食客選擇的範圍纔會廣，這也是食客的權力和自由。”
觀衆席當中因爲男生的這個直白的提問而產生了騷動，顯然在這些學生當中，抱有這種想法的人並不是只有他一個。
今天，林爲民便是這樣的權威。
儘管對林爲民爲先鋒文學唱讚歌不滿，但男生不得不承認，林爲民這人確實很有風度。
在他說到“要經過廣大讀者朋友的檢驗”時，禮堂內學生們的內心感受到了一股發自內心尊重和誠意。
“這部作品是腦子裡先有了點子，然後跟朋友說起來，才決定動筆的，就是想寫一個關於友情的故事。”
儘管有些人聽不太懂，但大家都覺得似乎是聽了很厲害的東西，得把林老師的演講內容記下來才行，這都是以後跟別人在一起時的談資。
而我之所以賣力的推廣這種風格，就是我覺得每個人都有選擇各自喜好的文學作品的權力和自由，你我都一樣。
不知道對我的這種看法，你是怎麼看的呢？”
面對質疑，林爲民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張開口。
思緒只在轉念之間，林爲民旨在介紹先鋒文學的演講讓臺下很多學生都對先鋒文學有了極大的瞭解，也有不少學生聽的雲山霧罩。
“當時實際上是沒什麼靈感，恰好身邊一位寫作條件很差的朋友仍在筆耕不輟，我心裡憋了一股勁兒，才寫出來的。”
林爲民應付着衆多大學生的問題，演講後的提問越來越有粉絲見面會的傾向，他擡手看了一眼手錶，眼見提問已經進行了接近一個小時，他朝張建軍等人示意了一下。
“那位穿藍色襯衫、戴眼鏡的男同學，由你來提問吧。”
“這位同學的問題很尖銳！
伱說有的作品可能存在故事不夠圓融、人物立不住的問題，這種問題與是否是先鋒文學無關，而純粹是個人寫作能力的問題，就像是這道菜你點了，但不好吃，這不是菜名的問題，而是廚師的問題。
“大家都彆着急！別擠！”
折騰了幾分鐘，臺底下嗡嗡聲一片，學生們都有些迫不及待。
張建軍他們點頭稱是，立刻去組織臺下的學生。
林爲民坐在主席臺中央的桌旁，學生們在臺下站好排，挨個拿着書上臺找林爲民簽字，然後再從主席臺的另一側下去，離開禮堂。
“誰胡攪蠻纏？”男生的表情不忿。
剛纔的演講當中我說過先鋒文學的幾個特點，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其中就包括了你所說的問題。特點不光是優點，也可能是缺點。
時間慢慢的流逝，禮堂裡的學生們一點一點的減少，直到最後變得空曠。
林爲民總算是放下了筆，甩着痠痛的肩膀和手。
“咕~”一聲長長的腹鳴聲，張建軍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們這些組織演講的學生和林爲民一樣，都沒吃中午飯。
林爲民擡手看了一下表，是陶慧敏送給他的瑞士梅花手錶。
“都三點多了，真是快！”他擡起頭笑道，“今天大家跟着我遭罪了，走，我請大家吃頓飯。”
幾個學生一片歡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