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曉暢眼底溢出近乎絕望的神色,她剛準備轉身見禮,卻因腳步太快太急使得自己整個人失去了重心,險些撞到了廖婕妤。
廖婕妤驚嚇的連連後退兩步,她穩住腳步拍了拍胸口,表情像是遭遇了什麼生死的變故。
佟佳曉暢大驚失色,忙屈膝見禮:“見過……”
過字還沒說出口,一記狠辣的巴掌就甩在了佟佳曉暢的臉上,佟佳曉暢本就羸弱的身體因爲這掌摑之力頓時向歪栽倒,跌坐在地。
廖婕妤雖然最近頗受恩寵,不想竟無法無天至此!肖才人上前扶起佟佳曉暢,嘴角牽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她倒要看看這樣的沒有氣度的妃子,能囂張到幾時?
佟佳曉暢在肖才人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出乎在場人的意料,她並沒有傳言中那樣懦弱,也沒有委屈的哭哭啼啼求饒,反而鎮定自若的站在那裡,問道:“若是婕妤娘娘打我,我無話可說,可是你這個狗仗人勢的奴才,憑什麼?”
這樣處變不驚的樣子,連肖才人都生出了錯覺。
站在廖婕妤旁邊的侍女也不氣不惱,譏笑道:“虧小主你也有底氣這麼說話,你雖是主子,過的比我們這些奴才有什麼不同?奴才敢問佟佳小主一句話,不知昨夜那經書小主是否抄的還順暢?”
她這一問肖才人才注意到佟佳曉暢的手上有一片泛紅,到像是燙傷?看樣子佟佳曉暢幾乎落得了人儘可欺的下場,廖婕妤是麗妃娘娘身邊的一條狗,又是進來頗受關注的一位,想是無人會做得罪麗妃的賠本買賣,只是肖才人心中不免起疑,麗妃雖跋扈一點,卻還不至於如此狂妄,難不成這裡面還牽扯到了別的東西?
而這丫頭事事都擋在主子前頭,還真是一副衷心的奴才相,肖才人心中不齒,險些冷笑出聲:“怪不得是婕妤姐姐身旁的侍女,真是好厲害的一張巧嘴。”
她自以爲是誇耀,眉毛揚了揚,頗爲得意。
“《施先生墓銘》中說,古聖人言,其旨密微,箋註紛羅,顛倒是非。”肖才人櫻脣一抿,眼中帶着詢問:“看你也飽讀詩書,那你可知此句何解?”
那丫鬟微有尷尬之色,但依然不肯服氣:“奴婢一心都在服侍娘娘身上,不知道又怎麼了?”
“你先前不是問你與佟佳寶林之間的不同麼,我來告訴你,不論主子如何落魄,她可以隨時傳喚你,差遣你。但你,除了自認低賤,也必須挺厚主子的調度差遣。”肖才人譏誚更深:“我看你先前言辭鑿鑿似乎是忘了無論你樣如魚得水,也只能個奴才的命吧。”
“你……!”那丫頭臉上浮現怒氣,向廖婕妤投以求救的目光。
“真是稀奇了,妹妹入宮三年,幾乎與人斷絕來往,今日竟然爲了一個小小的寶林跟我作對?”
肖才人直視迎面款款而來的女子,只見她着一身緋紅的鈿花宮錦,外面罩着一層細紋蠶絲薄衫,朱脣不點而赤到當真是媚而不妖。
“呵……”肖才人突生嗤笑,落落大方的應道:“臣妾只是怕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道理自是人人懂得,只是……“廖婕妤掩脣笑了笑:”不知妹妹你是否能等到那天呢?”
“婕妤眼下得寵,何必多費口舌呢?”正說着,一身鵝黃錦衫的女子突入衆人視線,不得不說她站在廖婕妤身旁很容易讓人忽視,只是肖才人說不清,總覺得她的身上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氣韻。
“臣妾辛又薇,見過肖才人。”
與廖婕妤天生的纏綿勁不同,她的聲音處處透着利落乾淨,在這後宮脂粉堆砌的後宮中確實獨樹一幟。
看來不論是誰,進了這後宮都不會是善與之輩,她淡淡點頭,也應和着辛又薇的話:“這位妹妹所言不錯,婕妤未來不可限量,又何必跟我不入流之人計較,明眼人知我二人是不懂事衝撞娘娘,可不明白的就以爲婕妤故意刁難我二人。這萬一要是傳到皇上那裡去就不好了,您說是不是呢?” www¤тt kān¤℃O
“肖才人,我今日方知你這說話的功夫,半點不比你的虛情假意差。”廖婕妤拂了拂衣袖,眉頭輕皺,一臉的嫌棄與厭惡:“今天可真是晦氣。”
“看來這炎陽炙人,不想幾位娘娘的興致也頗高。”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一襲月白羅衣的男子站在寥婕妤的身後,此刻他言笑吟吟,像極了不染塵世的翩翩公子,而他身旁跟着的另一位藍衫男子,面生的很卻不知是誰。寥婕妤觀他衣衫外貌,忙含笑行禮道:“妾身見過嘉勳王爺。”辛又薇也笑:“見過嘉勳王爺。”
肖才人回過神來,本欲拉扯佟佳曉暢行禮,卻不想黎潤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不用掬那些虛禮了,倒是這位娘娘本王未曾見過。”他把頭轉向佟佳曉暢,笑意盎然:“可是皇兄新納的妃子?”
“妾身佟佳曉暢,封在寶林一位。”她羞赧低首,目露怯懦。
“嗯……”黎潤像在思索着什麼,微微一笑:“算是個不錯的名字,只可惜寶林的膽子太小了。”
果然聞言佟佳曉暢的面容更羞,肖才人冷眼旁觀暗暗沉心,到底她——是什麼時候存了這心思?
“本王也不便多做耽擱了,各位娘娘自便吧。”
衆人微微屈膝示意:“王爺好走。”
經過嘉勳王的這番插曲,衆人心覺無趣都各自散去,臨了的那刻,寥婕妤對着佟佳曉暢無聲笑了笑,從脣間慢慢吐出了三個字:“賤、骨、頭……”
她笑得驚心豔麗,她也還以無言的安靜。
事後,肖才人問佟佳曉暢她撞在寥婕妤身上是故意爲之還是別的原因,其實她不問也知道,佟佳曉暢不過是在用自己的尊嚴賭一場不知怎樣發展的事態,若不是她撞到寥婕妤,若不是被個奴婢打了一巴掌,她又如何能引起遠道而來嘉勳王的注意?
那天,肖才人這樣問過她:“你認爲王爺會跟皇上提起你麼?”
“不知道,臣妾當時並不知道他是王爺,只不過在後宮出現的男人,一定是爲了見皇上。”佟佳曉暢笑笑,眸色溢出別樣的光彩:“臣妾希望,這一巴掌可以挨的值一些。”
不知算不算皇天不負有心人,當晚當鳳鸞春恩車終於落在一位新晉秀女的殿前,在所有人的訝異中,素來低賤的像一隻螞蟻的佟佳曉暢終於拔得所有新人的頭籌。
彼時,得知這個消息的顧惠懿正在依如宮裡練字,不比女孩子家的雋秀清麗,顧惠懿的手腕遊走在宣紙上剛勁霸道的寫了一個大大的“靜”字。顧惠懿把筆撇在一邊,不知是想起了別的事,還是她真的已經提不起任何興趣了。
秋容與以南二人自然能明白顧惠懿的落寞,可惜她們並不懂得如何勸慰,到了嘴邊也不過是一句:“娘娘,您何苦爲難自己?”
即便顧惠懿已經練就喜怒不形於色,但每每聽到陪伴黎安的不是自己,心中一觸,像在胸口捻熄一撮燃着的香,不安的疼痛着。
皇上本就鮮少流連後宮,先前寥婕妤得寵也不過只朝夕之事,而後皇上又賞賜了她幾件珍貴的物件,有勝於無,僅是如此而已,寥婕妤已然躋身新寵之列,至於這次佟佳曉暢的捷足先登,也不敢讓人小瞧。
當然,還有晴貴嬪肚子裡懷着的龍裔。
晴貴嬪宦語云乃是從五品翰林院侍讀學士宦誠睿的小女,家世並不顯赫,容貌只算清麗,初入宮廷不受寵愛只封了個御女,當年秀女姣姣皇帝似乎都快忘卻還封了這麼個人,加之當年一入宮便衝撞到了先貴妃,被罰跪了幾乎要昏厥。雖不是大的罪名,但初入陌生之地遭遇如此變故,無人敢應予援手都只有看笑話的份。直到一首婉轉哀怨的《春笛賦》技驚四座,響徹整座紫禁城。皇帝動容之下寵幸了她,如今熬成了貴嬪,當真不容易。
而她現下母憑子貴,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的力量,直令顧惠懿被冷落多時。
宮裡的風吹草動向來都比外邊的任何一處都敏感多疑,甚至於有流言傳出,皇上不似以前那樣喜愛珍賢妃了,此言一出,諸人的偏向性也不約而同的附和着,因着她們都覺得,顧惠懿的寵愛,終該到頭了。
就在各宮妃子暗暗竊喜時,可沒成想,在皇上剛剛在前朝處理完漢口水患,安頓好災民以後,第一個見的卻還是依如宮的那位珍賢妃娘娘——顧惠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