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人聲嘈雜,人來人往,可是我的耳朵卻彷彿自動屏蔽了那些聲音。我只能聽到蘇嶸生有些遲疑和擔心的說:“我們之前達成共識了,你負責把寶寶生下來,後續治療都由我安排和負責。”
“你的意思是,他那麼小一個,你便要帶他出國,而我作爲他的媽媽卻留在家裡?”我的聲音有些尖銳起來:“你覺得這合適嗎?”
蘇嶸生微皺眉頭默了默:“家裡也有子遇和子奚得讓人照顧,我們兩個之中,總有一人得留在家裡陪他們。”
“對啊,所以你才更應該留在上海,因爲除了小傢伙們,你還得兼顧公司的運作。”
“我可以遠程辦公。”
我氣得鼓起腮幫子瞪着他:“你就是不想讓我去,爲什麼?”
蘇嶸生擡頭看向遠方的某處,視線變得幽長,從他不斷滾動的喉結來看,他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緒。大約半分鐘後,他才轉過頭看着我,眼神裡有抹專注的神色。“與蘇的治療是個漫長的過程,不僅對他來說是痛苦,對我們大人而言更是折磨。你從懷他到生,已經受了太多苦了。術後的照顧會更刺痛我們爲人父母的心,我不忍心再讓你受苦,所以纔想承擔這一切。我虧欠你們實在太多,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就當是彌補我心裡的愧疚,好不好?”
原來,這纔是蘇嶸生的真心……
而我剛纔,竟因爲他的推阻,而十分生氣……
看來,我是有些太容易動氣兒了。我當即認識到自己總是想得太多,把蘇嶸生想得太壞,就像有了產後憂鬱症一樣。
意識到我的錯誤後,我便開始做調整。深呼吸了一口氣兒說,說:“先回家吧。”
我走在前,蘇嶸生走在後,我們坐回車裡時,看到城市的路兩邊,已經掛滿了迎接春節的燈籠之類的東西。
我沐浴在這喜慶的氣氛裡,心情也變得好了些。回到家後,我看到保姆們正在收拾房子,也準備過春節了。
子遇和子奚也在客廳裡幫忙,把撞在塑料袋裡的福字貼紙拿出來攤平。
還沒等我叫他們,兩個小傢伙便朝我跑了過來,一人抱住我的一條腿。
“媽媽,媽媽,你見到弟弟了嗎?”女孩子的嘴巴總是要比男孩子伶俐一些,子遇也本想這麼問的,但卻被妹妹搶了先。
“見到了。”我伸出手摸了摸他們的腦袋。
“那弟弟身體好嗎?馬上就要過年了,弟弟能回家嗎?”這次還是子奚搶了先。
“應該要等過年後、等春天來了,天氣暖和些才能回來。你們剛出生時,也住過一段時間的溫箱呢,媽媽對弟弟也得像對你們一樣,要等弟弟的身體強壯到能抵禦外部環境時,才接他回來。”
“媽媽,那弟弟長得像我還是像妹妹?”
子遇搶先問了一句,小表情也嚴肅得很,但他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秀逗了,到底沒忍住笑出聲來。“爲什麼會這樣問?”
蘇嶸生顯然知道他們這樣問的緣由,便笑着說:“他們倆一直爭論着弟弟會更像誰,好像弟弟像誰多一點,誰就比較得意似的。”
蘇嶸生說着,轉頭看向他們:“你們倆是雙胞胎,雖然一個是男生一個是女生,但你們也有相像的地方。所以弟弟像你們兩個人,他有妹妹的大眼睛,還有哥哥的小鼻子,也是個帥小夥呢!”
沒想到這時子奚又補充了一句:“那我們家現在是男生多,女生少了嗎?”
他們上了幼兒園後,已經會簡單的數數了,我見她噘着嘴,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便說:“子奚有情緒了?”
她一副委屈的小模樣,噘着嘴點點頭:“我怕家裡有太多男生,我和媽媽會被欺負,所以媽媽,你以後再給我生個妹妹好不好?”
子奚的這番話讓我嚇了一大跳,我本想說我不打算再生孩子了的,但又覺得若直接說出來可能會傷害到她。在我猶豫着該說什麼時,蘇嶸生把她抱進了懷裡:“我們怎麼捨得欺負你們呢?爸爸、哥哥和弟弟只會保護你們,所以你更應該覺得快樂纔對。”
蘇嶸生說着叫我回房休息,他帶着孩子們去貼福字了。
我回臥室時,我媽恰好在放枕頭,她回頭看到我後笑着說:“回來了?我趁你出門了,便把你的牀上用品都換了乾淨的,這樣你睡起來會覺得舒服些。”
“謝謝媽。”
我說着挪到牀邊坐下,我媽抱起換下的牀套往外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問我:“你看到與蘇了吧?”
我點點頭:“看到了。”
她猶豫了一下,彷彿還嘆了聲氣兒:“那就好,我害怕你們錯了探視時間。”
“本來是錯過了的,但在監護室裡上班的護士見我是第一次看孩子後,便做了通融。”
他點點頭,過了許久後才問出她最在意和擔心的事。“那你進去後有看到孩子的嘴巴嗎?”
雖然我不太願意去面對,但我知道這是一個我無法逃避的坎。我的心裡很是苦澀,本想坦然的面對這一切的,但在她的追問下我卻突然有點難受了。
我側過身子側躺到牀上,她看不到我的情緒,所以我不用做太多情緒和笑臉去面對這一切。“媽,我有點困了,想先睡一覺。”
她在我身後好像站了很久,老半天后才說:“好吧,你睡吧,肚子餓的話隨時叫我。”
之後的幾天,我的生活還是毫無變化,每天的日常就是吃飯、睡覺和擠好母乳送醫院。我偶爾也會去醫院看看他,每次去見他都會發現他長大不了,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甚至會跟着我們的聲音移動了。
大年29,我養母也帶着Lucy來上海過年,我媽也過來了,一羣人聚在家裡,倒也挺熱鬧的。
大年初一,陰了很久的天放晴了,他們帶着孩子們去幼兒園來玩,只剩我一人在家。我因爲睡了太久,也沒了睡意,便靠在牀上用平板看電視。
看了沒多久,我手機便響了,是周蕭給我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