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跑了一上午, 收穫了一堆拒絕和閉門羹。
陳森倒是知道大學生拉贊助難,不過他沒想到會這麼難,有些公司根本都還沒聽他們講就開始攆人了。
三個人找了家水吧坐下來打算歇會兒, 李子文晃了晃手機道:“要麼我給趙鴻飛打個電話吧, 向前輩討點經驗。”
趙鴻飛是學生會的主席, 今年讀大三, 是從外聯部升上來的。
陳森想了想, 說:“我去打吧。”
陳森去外面打電話了,一時間,司南和李子文兩個人面面相覷, 倒是李子文先不好意思起來了。
“你和森哥是老鄉是吧?我經常聽他提起你。”李子文率先打破沉默。
司南“嗯”了聲,沒打算延展話題。
李子文卻像是受不了沉寂的氣氛似的, 又道:“你倆關係挺好的, 我看他每週都來找你玩。”
司南原本垂下去的眼皮冷冷一掀, 看着他:“你對我很感興趣?”
李子文一愣。
司南繼續道:“還是說你對他很感興趣?”
這話已經問的相當不客氣了。
李子文倒也是個會看臉色的人,乾笑了兩聲就識趣的結束了話題。
陳森打完電話走進來, 臉色有點難看。
李子文道:“怎麼了?趙鴻飛說你了?”
陳森搖搖頭:“沒有,剛剛李娜給我發了短信,說咱們院每年有固定的拉贊助的商家,讓我們直接過去就行。”
學生會一共有三個主席,李娜是其中一個。
陳森話說完, 李子文也沉默了。
“趙鴻飛這是看不順眼我們啊?”李子文嗤笑道。
司南卻因爲那句“我們”又看了他一眼, 不過李子文沒注意到。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陳森卻在這當口突然想起了王斌當初罵學生會投機倒把勾心鬥角的樣子, 笑了。
“想想老王真的是……真知灼見啊!”陳森悠閒的靠在椅背上, 感嘆了一聲。
李子文顯然也記起來了, 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拉贊助這事陳森沒打算跟誰賭氣,既然有鋪好的路, 那他絕不浪費自己多餘的力氣。甚至爲了給足趙鴻飛面子,他們下午也裝模作樣的跑了幾家公司,然後傍晚的時候李子文打電話給趙鴻飛,把這事大概說了一下,果不其然,趙鴻飛很大度的沒有說他倆什麼,甚至還讓他倆明天一早在學院辦公室等他,他帶他們去跑贊助。
辛苦了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陳森也沒好意思趕李子文走,三個人就近找了個地方吃飯,結果吃到一半,寢室裡于波打電話過來,說王斌一直在牀上吆喝肚兒疼,不曉得是吃錯了東西還是怎麼的?
“那你們趕緊給他送醫院啊!”
于波爲難道:“寢室就我跟王斌兩個人,他起不來,我也,我也搬不動他。”
陳森眼前浮過於波瘦猴似的身材,堪堪忍住了罵髒話的衝動。
于波磕磕巴巴:“校醫室我打了電話沒人接,我也不敢打120,這要萬一沒啥大事……”
“我馬上回來。”陳森掛斷了電話。
司南已經把賬結了過來了。
陳森:“南哥……”
“走吧。”司南走到街邊攔了輛出租。
司南進不去D大,只能在校門外等着,過了大概快一個小時,陳森才匆匆出來。
“人怎麼樣了?”司南問。
“沒什麼大事,就是輕微性食物中毒。”陳森說,“校醫剛給他開了藥,這會兒李子文守着他呢。”
兩個人默默無言了幾秒鐘,陳森表情有些抱歉的開口道:“今晚我估計不能跟你出去了,于波明兒還有個考試,我讓他先回了,李子文那邊……”
陳森話沒說完,但司南明白他的意思。
陳森這個人,看着不怎麼熱情,當然實際相處也不怎麼熱情,但這並不妨礙他是個處事挺周到的人。李子文今天幫着他跑了一天贊助,他實在不好意思自己再出去風流快活,而把所有的事都丟給李子文一個人。
“沒事,你先照顧室友吧。”司南說。
陳森點點頭:“明天下午我過來找你,明天上午估計還有點事,媽的,這學期幹完老子就不幹了,忙的連陪媳婦兒的時間都沒了。”
司南:“……”
本來司南心裡還有點不痛快,聽他這麼一說,也就舒坦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明天忙完給我電話。”
“好。”
司南說要走,卻沒捨得走。
這個時間校門口進進出出的還有些人,兩人走到旁邊角落裡,司南柔柔的握了握他的手,幾番猶豫,終究還是沒忍住,說:“我想你。”
司南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着他,像蒙了層霧氣,氳氳的,小可憐一樣,看的陳森一顆心軟塌塌的全陷下去,幾乎立刻就想反悔把事都丟給李子文。
“要不我跟李子文說一聲,今天晚上——”
司南搖搖頭打斷他,本能的不想讓陳森欠他人情。
司南心裡有點不安,但他卻說不出這股不安的來由。
陳森摸摸他的臉,又開始耍賴皮:“那你得給我揉揉胸口,剛給我心疼壞了。”
司南紅着臉,趁着這一段周圍沒人,做了個陳森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動作。
只見司南彎下腰,偏過頭,隔着衣服在陳森胸口心臟的位置親了親,然後舌尖輕輕一舔。
陳森心臟“咚”的一聲重重一跳,司南用嘴脣直觀的感受到了。
他直起身:“還疼嗎?”
“不疼了。”陳森眨巴眨巴眼望着他,“我硬了。”
司南:“……”
從D大回來,夜裡躺在牀上,司南腦子裡反覆的回想着今天一天李子文和陳森之間的對話,表情,包括一些小動作,越想心裡越不舒服。
兩個人是同班同學,是學生會同事,甚至還是室友,可想而知每天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然而他現在要和陳森見一面卻“難如登天”,司南嘴上說不吃醋,心裡卻嫉妒的很。
李子文在學校應該是個蠻受歡迎的人,司南看得出來,他甚至和陳森的性格有一點像。
陳森平日裡很忙,基地班學習任務重,再加上團委的老師又格外看重他,好多時候都是他電話打過去,說到一半,陳森就會被別的事叫走,過了好一會兒,他再把電話打過來。久而久之,司南就不怎麼給他打電話了,都是等陳森空了主動打電話給他,畢竟他比較“閒”。
大學和高中差的太多了,大半個學期過去了,司南連班上一半同學的名字都沒記住,有好幾次還鬧出叫錯別人名字的笑話。大家好像都很忙,忙上課,忙學分,忙着談戀愛,忙着到處玩。司南第一次在馬原課上睡着的時候還有點心虛,結果最後他發現教室裡一半的同學都在睡覺,而講臺上的老師就跟沒看見似的,自言自語講完了兩個小時。
墮落來的輕而易舉。
他每次聽陳森在電話裡講他們學校的事,心裡都覺得很愧疚,然後他就會特別看不起自己,覺得這種渾渾噩噩度日的感覺真是太難受了。但是當他靜下心來想認真學習的時候,看看周遭,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高三三班,想起和陳森當同桌的日子,心裡巨大的失落讓他完全聽不進去任何內容,更何況他本來就不喜歡自己的專業。
過慣了不是一個人的日子,要想再重新回到一個人的狀態,很艱難。
司南勉勉強強的維持着不掛科的底線,餘下的時間全用來打工掙錢了。似乎只有獲得一些肉眼可見的收穫,他的心才能稍稍安定下來,不至於飄在半空中,晃的難受。
而李子文的出現,無異於重新提起了他的心。
說不清爲什麼,陳森身邊有那麼多同性好友,甚至和關雁相比較而言,李子文跟他的關係頂多只能算是“談得來”,但就是這份“談得來”,都讓司南覺得格外的不舒服。
然而很快,司南就明白了這份“不舒服”究竟是爲什麼。
聖誕節那天是司南的生日,陳森白天滿課,一直到晚上才空出時間來。
兩人約好晚上七點見面,司南早早的就到D大校門口等着了。
也是趕巧,聖誕節這天進進出出的人多,司南混在人羣裡就進校了,他想着反正都是等,不如進校去接陳森下課。
六點半陳森準時下課,兩人一路往宿舍走,陳森打算拿件換洗衣服,晚上直接就住外面了。寢室裡沒有別人,一進門兩人就抱在了一起,嬉鬧間差點擦槍走火,就在這當口,李子文推門進來了。
一時間畫面相當的尷尬,司南把陳森壓在身下,手都摸進他衣服裡了,那姿勢怎麼看都會讓人浮想聯翩,司南當場就愣住了,還是陳森推了推他,他才猛地醒過來,尷尬的站起身來。
卻沒想到,李子文就跟沒看見似的,朝陳森揚了揚手裡的文件夾,道:“我放個東西就走。”
陳森也有點尷尬,不過倒像是早有準備似的,還對李子文交代了一句:“我晚上不回來,明天早上早課你幫我給老師請個假。”
李子文點頭應了,隨後淡定的退出了房間。
陳森重新把門鎖好後走到司南面前,笑吟吟的想要去抱他,司南卻避開了,問:“他知道?”
陳森不以爲意的點點頭,道:“我跟他說過咱倆是一對。”
司南眼神古怪:“他不介意?”
陳森笑了:“他有什麼好介意的,他也是。”
他也是什麼?這句話司南沒問。
陳森奇怪的看着他:“怎麼了?”
司南壓下心裡的狂躁搖了搖頭,陳森也就沒再多問。
當天夜裡,司南抱着陳森躺在酒店的大牀上,陳森已經睡着了,但他卻怎麼也睡不着,魔音入耳似的耳邊反覆迴響着陳森那句“他也是”。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第一次見到李子文時心裡那一瞬間產生的不安和敵意爲何而來,那是察覺到同類企圖踏進自己領地時的警醒。
即便李子文已經知道他和陳森纔是一對,但這絲毫沒有減輕他心裡的不安。
有道是,無掛礙故,無有恐怖。【注】
他心有掛礙,自然惶惶不安。
司南看着陳森安靜的睡顏,半年來心裡壓抑着的所有孤獨、愧疚、和自厭攪的他夜不能寐,他幾乎有些惶惑的想,要是有一天自己抱不住這個人了這麼辦?
這種想法就像一簇火,燒的司南夜以繼日的難以平靜下來,他艱難的忍耐着,忍耐着,終於,大學的第一個寒假到了,他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