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燦爛的陽光明快地飄灑在那張讓自己日夜難安的臉上時,卞愛以爲是幻覺,人聲遠去,景物模糊,人就像在夢境漂浮一樣,虛空、飄忽。
直到大龍的憨憨的聲音在催促她,“姐,找你的。”
她纔回過神來。陳曉渡猶如一棵小白楊,筆挺地站在門口。闊挺的雙排扣灰色呢子外套使他多了幾分英氣,緊抿的嘴角在黑色的圍巾襯托下隱隱透出一絲冷峻,漆黑的眸光如月夜的深潭,泛起幽暗迷人的波紋。
“曉渡。”
驚喜像雨後初晴的陽光點亮迷濛灰暗的天空,卞愛的心裡一暖,邁開長腿,奔向去,……
“你是誰?”劉姨疑惑看着這個衣着不俗,渾身散發着勃勃英氣的青年。
突然冒出的不速之客讓大肚腩意外,從衣着來看,他斷定對方定然家世不錯。
看老頭一家可憐,自己突然善心大發,本來打算自認倒黴。不曾想,啪,一個大餡餅拍在自己頭上。看來,這財跟自己有緣,丟也丟不掉吶。
他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着陳曉渡。
“小愛,可找到你了。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多人?他們是幹什麼的?”陳曉渡抓住她的手,連連發問。
剎那間,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卞愛不知該如何回答,清亮亮的眼睛立刻蒙上一層水霧。
“幹啥的?要債!這事你有本事管嗎?”大肚腩嘴一歪,指着卞父他們說。
“就是!沒錢哪涼快哪待着去。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經過這番折騰,細嗓子的嗓子更細了,活脫脫一個公公腔。
陳曉渡從口袋裡掏出一打小紅魚,轉身盯着大肚腩,“夠嗎?”
劉姨那腫得像桃子般的眼瞪得老大,乖乖隆地咚,土豪呀!
細嗓子借過點了點,“啪”的一聲,把錢拍在另一隻手上,又放在嘴邊吹了吹,“大哥,帶勁!一色的新票子。”
“可以的話,請你們馬上走。”陳曉渡陰着臉說。
大肚腩頭一擺,“君子一言九鼎,新仇舊恨,一筆勾銷。保證不再打擾。”
企鵝一樣搖擺着向門口走去。
細嗓子對陳曉渡豎豎大拇指,“兄弟,仗義!”
“呸,你算哪門子的君子!”大龍朝着大肚腩的背影吐唾沫。
晚上, 劉姨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招待她眼中的“土豪”,多日來陰雲密佈的臉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席間,多次爲卞愛夾菜,儼然一副慈母的樣子。
“今天多虧你,這杯酒,姨敬你。”劉姨一䀚脖,幹了。
陳曉渡只得跟着也幹了。
大龍說,“你是我們家的大救星。我敬大救星一個。”
一仰脖,幹了。
陳曉渡繼續跟着,幹了。
一來二去,幾杯下肚,陳曉渡覺得頭有點蒙,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去。
一定得撐住!
卞父簡單問了下他的學業,未來的打算,就不再多說,默默地喝酒。劉姨歡快的像只麻雀,嘰嘰喳喳地個不停,家是哪裡的,農村還是城裡?父母幹啥,務農還是工作?住的是平房還是樓房?家裡有幾口人?舅舅幹啥?大伯叔叔幹啥?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幹啥?
陳曉渡一一作答。
每聽到一個答案,她的嘴就誇張地張大,像塞了個鴨蛋在裡面,滑稽又可笑。
什麼人,簡直丟死人了。
卞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看,家裡出了這樣的事,老底都掏光了。往後的日子指定不好過……那錢可能需要過些日子才能給你。”劉姨咽口吐沫說。
“阿姨,不用。不用還。”陳曉渡連忙接話。
“那哪行,必須還。”父親不同意。
“真不用。”陳曉渡堅持。
“好好好,阿姨不跟你見外。聽你的,不還。小愛打小讀書就好,我也很支持。讀了書就是文化人了,多好啊。”
父親喜歡這個年輕人,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愛上了自己的漂亮能幹的小女兒。
“小愛能上大學不容易,是我們老卞家的驕傲。眼看要熬出頭了。你姐,你媽,你奶天上有知,一定很高興。明天咱們一起去看看她們,把家裡的好消息給她們說說,讓她們也樂呵樂呵……”父親有些醉意,說着說着頭一歪,打起了呼嚕。
這段時間以來,他整天緊繃着神經,身心真是累了。猛然間鬆弛,頓覺無比的疲乏。
“這老頭,還睡着了。”劉姨推推父親,“他爸,老頭子,”
卞父親沒有迴應。
“大龍扶你爸去裡屋休息。”劉姨對一旁吃的酣暢淋漓大龍說。
大龍把一塊肉塞進嘴裡,手往褲子上擦了擦,“媽,給我留點酒。”
“趕緊去,酒有你喝的。”劉姨嘆口氣,“你看,我們這個家就這樣。老大,老實巴交,沒啥本事。到了討媳婦的年紀,可家裡沒錢,遲遲沒說到。剛蓋了房子,老二闖了禍,跑南方去了。唉,阿姨沒臉跟你說,眼見要開學了……小愛的學費還沒眉目,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幫小愛的學費交了……”
聽到這裡,卞愛再也忍不住,“劉姨,你說什麼?他也只是學生,哪裡有那麼多錢?再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錢的事,不用你問,我自己想辦法。”氣的起身走了。
“看看,又生氣啦!脾氣這麼大!以後誰敢要!”劉姨笑笑。
“你別介意。我去看看。”陳曉渡說。
“不介意,習慣了。”劉姨強裝淡定地道。
當陳曉渡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時,女人像變臉師傅一樣瞬間切換,面色陰沉,眼含怒火,似乎剛剛的她只是帶了一個笑臉面具而已。
臭丫頭,打小供你讀書上學,得花多少錢?讓你男人花幾個小錢還護着。小氣,摳門,自私。還說什麼只是普通朋友,騙鬼去吧!一個男人如果不是對一個女人有意思,誰大老遠的過年過來?老孃又不是傻子。老孃把你養大,終於看見回頭錢了……
女人心裡打着小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