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鳥永遠都會記得那一天。
在儀式完成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自己復活的只是空殼。
但她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這個世界還記得長子被殺害了這件事。
所以,來自世界的怨毒填充爲了空殼的‘本質’。
真正意義上超越了序列零的力量在搭配上向一切復仇的怨毒。
那是可怕到無法形容的災厄。
白色的大雪率先落下,接着是無窮無盡的風暴颳起。
起初人們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們只是驚歎着突然的大雪。
甚至很多從未見過雪爲何物的人們還在興高采烈的談論着這人生的初見。
他們居然還將其視作某種象徵美好的啓示。
孩子們在雪地中嬉鬧,很多大人也加入其中。
不過這樣的快樂時光並沒有持續多久,便是因爲越發猛烈的風暴而被迫中止。
也是到那個時候,纔有一小部分人隱隱意識到可能要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了。
但已經晚了,或者說,在她成功的那一刻起,就什麼都晚了。
霜花開始在人們的瞳孔裡生長,孩子們的笑聲在大人的催促中凝固成冰雕。黑色雪片剮蹭着皮膚,每片雪花都刻滿了來自遠古的怨毒。
人們呼出的白霧在半空結成荊棘,倒刺扎回喉管涌出鮮紅冰凌。
一座又一座城市在藍紫色極光中扭曲,巍峨的城堡像融化的蠟燭般折迭。
在幾乎瞬間到來的絕望中,母親們試圖把嬰兒塞進胸腔用體溫哺育,卻和懷裡的心跳共同結晶爲琥珀。
如此災難面前,哪怕是衆神的神國裡,人們的哭喊都被凍成了尖銳的冰錐,刺穿最後的絕望。
無需要任何驚天動地的威能。
僅僅是將衆生對背叛的冷漠化作實質,便足以毀滅一切。
從儀式成功到‘長子’起身走到了宮殿之外。
如此短的時間裡,整個世界的文明就已經被毀掉了。
人類,血族,獸人,地精,角人,精靈,龍種
所有的所有的種族全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平等的死亡。
連同庇佑他們的衆神和諸王也是一樣!
唯一得到了赦免的,便只有蜂鳥和她的巴比倫環城。
因爲他們是唯一選擇救贖的人。
可是,那並沒有讓蜂鳥感到高興,而是倍感驚悚。
因爲赦免她們的不是她的兄長,而是佔據了長子聖骸的‘過去之惡’。
寄託於惡意的倖免,不會有好結果的。
可以說整個世界都已經走到了盡頭。
所以在最後莫恩纔是選擇了切割這已經沒有未來的歷史。
好去扭正過去。
畢竟,在那個白色的世界之中,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拯救了。
蜂鳥沒有訴說當時發生了什麼,她只是輕輕擡起腳尖點了一下地面。
就讓自己曾經看過的一切顯現在了莫恩的眼前。
看着那毫無生機,只有冷白的死亡世界。
即使是來自過去的回憶,也還是讓莫恩都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這就是席捲世界的白色災厄嗎?”
莫恩想過這會很誇張,但沒有想到這麼誇張。
連神祗們都沒能做出反抗就全部結束了。
所以,那真的算是神嗎?
“是的,兄長。哪怕只是您的軀殼,也是讓所謂的神祗都無力反抗。所以,在這一段歷史之中,一切都結束了。”
彷佛心有靈犀一般,蜂鳥也在這個時候對着莫恩說道:
“那份強大甚至讓我都開始審視我們這些所謂的長子,還有後來的新神們,是否真的配得上神祗這個字符。”
“畢竟在您的那份力量面前,我們似乎和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莫恩聽的苦笑道:
“我卻是沒什麼實際感受。”
他這一路走來,的確算是順風順水,但真沒有感受過那麼誇張的力量。
“因爲您怎麼會使用這麼可怕的權柄呢?您愛着這個世界,您比母親都要更加熱愛這個世界。”
“所以,您自然會小心翼翼。”
力能扛鼎的力士在一碰就碎的花瓶旁邊,自然會小心翼翼。
“是嗎?”
“自然是的。”
莫恩嘆了口氣後,問了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我理解了白色災厄的起源,但是,我不理解的還有就是,既然如此,爲什麼你和我會站在對立面開戰?”
在角人帶來的閃回中,莫恩清楚的看見自己將無數的神話生物從大地中喚醒重塑。
然後驅使着它們進攻巴比倫山上飄飛的環城。
而蜂鳥自然也在環城之上和自己對抗着。
山下平原上幾乎和純血巨人們一樣高的巨大箭矢就是那場大戰的最好說明。
蜂鳥低下頭道:
“您似乎將問題想複雜了,因爲,當時的我不在認爲作爲末子的您會是我的兄長,決定自己一個人將‘您’帶回來的我,堅定的認爲您就是我的敵人。”
“您的一切言行,都只是試圖迷惑我放棄儀式的詭辯。”
“所以,您和我開戰了。您差一點就成功了,作爲儀式核心的寶冠,也就是環城都被您毀掉了。”
“強大的純血巨人也衝入了我的宮殿。”
“只差一點,最前方的巨人就能伸手將儀式徹底破壞,從此結束這荒誕的一切。”
莫恩點點頭後看着自己的‘聖骸’道:
“但我還是失敗了?然後,那個站起來了,所以外面的一切都結束了?”
“是的,兄長。趕在最後一刻,我完成了儀式。”
“您的軀體起身的那一刻,您用泥土重塑的一切就被永遠的留在了原地。”
莫恩的視線不由得看向了山下的遺骸們。
雖然是用泥土塑成的,但它們依舊是正統的神話生物。
而能將這麼多已經消亡的神話生物塑造出來。
看來自己當時也拿出了不少底牌。
就是,那是什麼?
收回視線的莫恩重新看向了蜂鳥問道:
“我明白了,但是這樣一來,我還是有一點不太明白。”
“您問吧,兄長,我知道的一切都會回答給您的。”
莫恩指了指蜂鳥,或者說指了指曾經是魔女莉莉絲的蜂鳥道:
“那麼莉莉絲和夏娃是怎麼回事?”
“你成功喚醒了我過去的‘骸骨’。但是最終我也將其擊敗了不是嗎?所以,莉莉絲是怎麼一回事?爲什麼經歷了白色災厄後,你還是留下了莉莉絲去收集我的聖骸?”
這是最大的疑問。
前面可以說是因爲情報不足而誤判情況導致。
但既然這個世界都被切割出去了。
那麼爲什麼蜂鳥還是留下了試圖重啓一切的莉莉絲和夏娃呢?
莫恩也看得出,那絕對不是簡單的神造物,那是精巧到了足以作爲聖骸容器的‘巧奪天工’。
總之,想要造出莉莉絲來,一定不會是某個意外。
“這就是最關鍵的問題了。兄長。”
“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您真的結束了一切,那麼爲什麼您要始終把這邊作爲囚籠放置?”
“爲什麼寧願在這邊爲倖存者們選擇一位新的女神,都不願意直接將他們送離這個白色的冰冷世界?”
“爲什麼您都將這邊好好的關起來了,還是要留下聖盃這樣的寶物作爲看守門扉的關鍵?”
“所以,您覺得究竟是什麼情況才需要您如此防備呢?”
莫恩眉頭緊緊皺起:
“你難道是要告訴我說,我還沒有‘死’?”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莫恩也極爲認真的看向了那具被蜂鳥放在地上的聖骸。
那不僅不完整,而且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
再說了,如果這真的是自己想盡辦法防備的那個對象。
那麼爲什麼他不在門內的這個白色世界,而是在門外散落各處?
面對莫恩的疑問,蜂鳥並沒有直接回答莫恩。
她只是蹲在了聖骸旁邊凝視着聖骸道:
“您記得嗎?”
“我是那場可怕宴席上最後一個離場的的人。”
感覺什麼地方非常不對的莫恩戒備無比的看着蜂鳥道:
“當然記得。你帶走了作爲復活基礎的右手。”
“嗯,您還記得呢,那麼您是不是忘記了,我只是最後一個帶走了聖骸的人,而非是唯一一個帶走了聖骸的人?”
莫恩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
在那場褻瀆之宴上,帶走了聖骸的一共有兩個人。
一個是最後離開,帶走了右手的蜂鳥。
而另一個則是第一個離開,帶走了神格的末子也就是自己!
然後,自己帶走的神格一直被自己好好的藏在了靈界。
那是絕對沒有被任何人找到過的。
不然不僅會有對應的記錄,自己也不可能用那枚神格鍛造出索倫的十九枚魔戒。
所以,當時的蜂鳥是用什麼代替至關重要的神格的?
起初莫恩覺得蜂鳥刻下的遍佈世界的超大型儀式應該會自動賦予聖骸神格。
但現在,莫恩突然意識到。
長子的神格來自原初。
那是任何人乃至這個世界都無法重新賦予的。
因爲那超越了這個世界的極限。
想到這兒,莫恩突然看向了蜂鳥震驚的說道:
“難道是你?!”
蜂鳥輕笑着點點頭道:
“是的,兄長,其實儀式很早之前我就完成了,但我卻一直沒辦法成功,您知道爲什麼嗎?”
“是的。因爲您將至關重要的神格藏了起來,如此一來,我不僅找不回您的靈魂,我還缺失了作爲爐心的神格。”
“所以我的儀式一拖再拖,始終無法成功。而您也終於發現了端倪,從而趕來制止我。”
“在您派來的巨人馬上就要破壞一切的時候,始終找不到神格究竟在何處的我,只能用孤注一擲的辦法去嘗試。”
“用我,不,不是用我,是用母親,用偉大原初賦予我的奇蹟去賭一把!”
“畢竟我被賦予的奇蹟可是復活啊!”
“結果很顯然,我成功了。”
“我成爲了‘您’的心臟,‘您’也成功起身。”
獻上了一切的蜂鳥成爲了聖骸的心臟。
她完成了只有自己能夠做到的奇蹟。
但是,代價卻是蜂鳥這個存在的消亡。
“你有着原初賦予的復活奇蹟,你還有着我過去的力量。所以,你不僅擁有着輕易毀滅世界的力量,你甚至還沒辦法殺死?”
蜂鳥認真點頭道:
“是的,您說的很對,我親手塑造了一個無法殺死的強大災厄。”
莫恩深吸一口氣後看向眼前的蜂鳥認真的問道:
“那麼我問你,你還是我認識的蜂鳥嗎?”
在莫恩的注視下,蜂鳥輕輕的搖頭道:
“我不是了哦,我只是擁有着蜂鳥的一切記憶而已。畢竟,我可是成爲了長子的爐心呢。”
“那可不是什麼能夠靠取巧矇混過去的事物。”
莫恩終於意識到了到底什麼地方不對了。
因爲蜂鳥早就不在了,眼前這個只是有着蜂鳥記憶和認知的‘惡念’?
“你,你是這個世界的‘惡念’?對我死亡始終未能忘懷而誕生的‘惡念’?”
“可以這麼說,兄長。”
“所以,哪怕被您打敗,被您想盡辦法的分割了一切,我也還是追求着重來和完整。”
“這也就是我製造了莉莉絲和夏娃的原因。”
蜂鳥的聲音很平靜。
她知道自己不是蜂鳥,但她卻因爲蜂鳥留下了全部而作爲‘蜂鳥’活着。
在巨大的震撼中,莫恩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後。
又是無法理解的朝着蜂鳥問道:
“那麼爲什麼?爲什麼我都站在了你的面前了,你還是執着於毀滅一切?”
“你是要什麼宣言嗎?那麼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我對背叛之宴並不在乎,我對我的兄弟和這個世界的一切並無怨恨。”
“兄長,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畢竟如果真的這麼簡單的話,怎麼會等到現在呢?”
蜂鳥輕笑着打斷了莫恩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成功的嘗試。
深深的嘆了口氣後,莫恩放棄的問道:
“那麼到底爲什麼,到底是什麼讓你絕對不會放棄?”
面對莫恩最後的詢問。
蜂鳥歪着頭看了莫恩一眼後。
對着莫恩說:
“兄長,你還沒有想明白嗎?”
“這是母親創造給您的世界。世間的一切都要聽從您的號令。”
“那麼爲什麼這樣的情況下,世界卻會沒有您的准許而誕生出如此的怨念呢?”
蜂鳥的身體在莫恩面前出現了嚴重的扭曲和失真。
似乎因爲她在將不能說的事情告訴給了自己的兄長。
“這惡意是母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