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子咬住慕行秋的肩頭，掛在他身後一聲不吱，誰勸也不下來，這是對小秋哥的懲罰，懲罰他拋下自己一個人走了這麼久纔回來。
慕行秋忍着痛，就這麼帶着禿子，走遍營地，處理一樁又一樁事務，好像他是長在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二十八天，整整二十八天哪，我還以爲……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辛幼陶寸步不離地跟着慕行秋，連他去見甘氏兄弟的時候也守在帳外，“甘知泉這回沒話說了吧，你是營地裡唯一有權力殺死入魔者的人。”
“他要考慮一下。”
“這有什麼可考慮的？之前的江引霞都殺了，到了親弟弟這裡他捨不得嗎？”
“不是，我提出另位一種選擇，爲此他要考慮一下。”慕行秋已經將黑紋草帽收起來了，暫時不打算對辛幼陶說起魔尊正法。
辛幼陶愣了一會，但他最關心的不是這件事，“蘭冰壺呢？你找到化妖之術的逆轉之法了？”
“召集所有人，我一塊說。”
無需特意召集，辛幼陶揮揮手，大部分道士都圍上來，只有少數人需要堅守崗位，監視遠近情況。
魔侵道士們在一處山坳裡紮營，背靠一座高聳的山峰，兩邊的山脊像手臂一樣慢慢合攏，形成天然的屏障，再加上重重法術的保護，這裡可以說是非常隱蔽。
到處都是雪，看得久了，連道士都會眼暈。所以有人在營地變幻出一些花草樹木，不用天目特意觀看的話。它們還是非常逼真的，足以令普通人以爲自己誤入了仙境。
小蒿和跳蚤一塊走過來。她不想念慕行秋，怕他一回來就過問練功的事情，卻無比掛念跳蚤，一見面就將它帶走，遛了一大圈纔回來。
慕行秋站在一處雪堆上，在他面前，道士們仍然分成兩夥，一邊是面顯虛弱的化妖道士，一邊是表面無恙的魔侵道士。
“你們中的不是化妖之術。”慕行秋說。
化妖道士們全都一愣。辛幼陶卻高興地跳了起來，落地之後向小青桃揮了一下手臂，馬上問道：“你抓到蘭冰壺了？這到底是什麼妖術？你找到了破解的辦法了？”
“蘭冰壺死了，但是我找到了破解之法。”慕行秋滯留冰城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個，他仔細研究了飛躍的記憶，雖然沒有發現牙山道士對他施法的內容，卻找到了蘭冰壺“化妖之術”的底細。
“真正有問題的還是妖丹，它們都被動過手腳，加入了魔族的破芽之法。蘭冰壺只是將魔法召喚出來而已。你們感到衰弱，其實是在不知不覺地消耗內丹，最終內丹將會徹底消失，時間長短不一定。境界越高過程越長一些。”
“先說破解之法吧。”辛幼陶心裡真是着急了。
慕行秋正要開口，人羣中的一名道士說：“聽你這麼一說，破芽之法很像古書中記載的天魔雷震術。”
不是每名道士都喜歡鑽研遠古書籍。九十多人當中只有寥寥六七人附和，其他都沒聽說過十幾萬年前的“天魔雷震術”。慕行秋也沒聽說過，“有可能。我先說我所瞭解的破解之法，看看和你們記得的內容是否一致。”
那幾名道士立刻點頭。
“用已死的魔種爲引，以望山的星華飛英爲藥。”
“正是！”幾名道士異口同聲地說，其中一名女道士補充說：“這是初期的解藥，後來道統研製出了還靈丹。”
辛幼陶認得說話的道士，不由得大喜，“你是召山丹藥科的孟詡，肯定帶着還靈丹吧。”
九大道統都有丹藥科，召山最爲知名，孟詡立刻引來所有人的關注，她的臉稍微有點紅，她沒有中招，與正常的魔侵道士站在一起，“我沒想到這次出山會遇到魔族法術，所以沒帶那麼多丹藥，不過還靈丹各家道統都有，有人帶着嗎？”
對巨妖王發起反攻之前，沒人想到會有魔種參與此戰，因此都沒攜帶無用的丹藥，等到戰爭結束，他們已經成爲魔侵道士，只想儘快遠離從前的道友，更沒人關心丹藥。
見沒人吱聲，孟詡急忙安慰衆人，“沒關係，還靈丹並不難煉，只要有死去的魔種和星華飛英就行……呃，如果大家有多餘的主法器可以拿出來，那裡面的魔種都是死的，星華飛英我自己就有一些，其它輔料大家湊一湊也就夠了。”
“多久能製成？”辛幼陶問。
“大概……十天左右吧，我可能還需要洪爐科和神工科道友的幫助。”
立刻就有七八名道士報名，壓抑營地多日的無助氣氛終於緩解，人人都看到了希望，原來互存芥蒂的兩夥道士，又像是一家人了。
“十天來得及嗎？像我這種早已停止修行的人，內丹消耗得是不是會特別快啊？”辛幼陶對此很是擔心。
“應該不會，據書中記載，中了天魔雷震術的道士至少也能堅持兩三個月。”孟詡說。
辛幼陶終於放下心來，向小青桃微微一笑，然後轉向慕行秋，“真是的，原來不是化妖之術，而是古老的魔族法術，枉我們擔心這麼久，早知道的話……還好你查清了真相。”
“其實我早應該想到的。”孟詡和幾名丹藥科弟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點不好意思，但沒人埋怨他們，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爲這是化妖之術，根本沒往魔族身上想。
慕行秋攜帶的材料最全，貢獻出五柄主法器和數十粒星化飛英，其他道士也都盡其所能拿出一些材料，很快就湊夠了份量，孟詡帶着幫手們立刻找地方開工。
其他道士都過來跟慕行秋打聲招呼，詢問冰城之行的詳情，慕行秋簡單說了一下，衆人對冰城和飛跋都不是特別感興趣，很快散去，辛幼陶仍然跟着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們的七元隱星陣也沒有白練，真抓住一個傢伙，你絕對想不到是誰。”
魔侵道士們演練七元隱星陣是爲了活捉蘭冰壺，她沒來，卻抓住了另一個偷襲者。
慕行秋還真猜不出會是誰，知道辛幼陶有意賣關子，也不追問，笑着說：“帶我去看看吧。”
小青桃也跟過來，低聲問：“化妖的逆轉之法你找到了嗎？”
慕行秋搖搖頭，他爲化妖之術而前往冰城，結果卻是一場誤解，但也沒有白跑一趟，不僅弄清了辛幼陶等人中的到底是什麼邪術，還得到了一座冰城。
小青桃輕聲嘆息，這意味着慕行秋和楊清音的化妖過程還是沒辦法逆轉，她拍了拍禿子的後腦勺，“下來吧禿子，小秋哥好不容易回來，你不想跟他說話嗎？”
禿子仍然咬着慕行秋的肩膀，搖搖頭。
“我有一件禮物送給你。”慕行秋說。
禿子還是不鬆口。
慕行秋從懷裡掏出一隻單獨的乾坤袋，從中召出萬子聖母的骷髏燈籠，他已經學會如何掌控這件妖物，讓裡面的妖火忽大忽小，看上去就像是骷髏在眨眼咂舌。
小青桃一眼就看出這是妖族的東西，微皺眉頭，“你要把它送給禿子？”
“哈，真是別緻，從哪隻大妖手裡搶來的？這可不像是飛跋和蘭冰壺會有的妖器。”辛幼陶倒不太反感。
小蒿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這時摟着跳蚤的脖子，讓它將自己帶到慕行秋前面，“又一顆腦袋，它會說話嗎？有禿子的本事大嗎？”
禿子再也忍不住了，終於鬆開慕行秋的肩膀，看到衣服都咬破了，露出兩排清晰的牙印，上面還有豁口的形狀，有點過意不去，馬上又理直氣壯地嚷了一句：“誰讓你丟下我去了那麼久。”一躍飛到慕行秋胸前，與骷髏燈籠面對面，看了一會說：“它可真醜，真是給我的嗎？”
“給你，但我以後可能會用到它，到時候……”
“隨叫隨到！”禿子興奮地大叫，用三縷頭髮將骷髏抓住。
“保護好它，不要讓任何人拿走，就算是道士也不行。”慕行秋補充道。
小蒿正伸手過來想要摸一下骷髏，禿子立刻將它挪到一邊，鄭重地承諾：“我在它就在，我不在……它還在。”
慕行秋必須將骷髏交給禿子保管，萬子聖母特意關照過他，骷髏是第一代聖母的遺物，對道士多少有一點排斥，留在慕行秋身上太久會失去進出冰城的妖力，禿子既有魔種又有魔眼，與骷髏燈籠互無影響。
辛幼陶指着前方的一頂帳篷，“就在裡面，你進去吧，我們在外面等你。”
操控骷髏燈籠有一些法門，慕行秋決定待會再教給禿子，獨自走進帳篷。
帳篷裡坐着一名道士，而且是慕行秋認識的道士，也的確是他想不到的人，“周首座！”
牙山神工科首座周千回坐在一張蒲團上，身上纏着至少七截逍遙索，他正在閉目養神，這時睜開眼睛，微笑道：“我回來了。”
一個月前，左流英帶着周千回離開，如今一個悄悄回來成爲魔侵道士的俘虜，另一個則不知去向。
慕行秋摸了一下腰間的百寶囊，他將那枚光球留了下來，一直沒有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