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受了非常嚴重的傷,一路上完全靠飛雪來揹着他前行,葉驚秋也受了傷,體力不支,被飛雪拖着跑的氣喘吁吁。後面的官兵還窮追不捨,人羣更是害怕的爲他們讓出了一條大道。
大漢本身很重,飛雪揹着也流了滿臉的汗,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又要趟這趟渾水,但看着葉驚秋爲了大漢而拼命,就算是自己不去救他,她也會奔上去。對於葉驚秋爲何要幫他,自己也是感到萬分驚奇,莫不是他們認識不成?
跑了一段距離,飛雪也氣喘吁吁,大漢身上的血撒了一地,飛雪甚至感覺到血在順着自己的脖頸往下流,還有一些滲透了自己的衣服,背上一塊潮乎乎的,腿也有些發軟,不知還可以支撐多長時間,而背後的官兵已經越追越近了。
飛雪看着葉驚秋蒼白的臉和手中沾染了血的掃帚,“你幹嘛不將它扔掉,這樣還可以少點負荷啊,笨蛋!”
葉驚秋的聲音微弱,但還是大聲扯着嗓子喊,“你說掃把星?我纔不要扔掉它,我要把它放在我身邊一輩子。”
不知不覺間便跑到了那個大大的牌坊處,飛雪突然拉着葉驚秋奔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巷子,官兵的腳步聲也蜂擁而至,飛雪盡力回想上次小男孩帶着他走過的道路,左拐右拐,不但飛雪沒有想起來倒是先把自己走暈了。身後的官兵越來越近,葉驚秋竟然在這個關鍵時刻摔倒了,嘗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看看後面的官兵只喊着叫飛雪快跑。官兵看見葉驚秋摔在了地上更是有了動力,飛速的朝這邊跑來。
巷子中很狹窄,兩邊都是高高的院牆,遇到這種情況就相當於把自己逼到了死衚衕,連自己嚮往兩邊逃的機會都沒有。飛雪緩緩將大漢放到了地上,大漢已經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飛雪抽過大漢手中的大刀,站到了葉驚秋的前面,葉驚秋也支撐着牆壁站了起來。
官兵已經站到了飛雪的面前,“我們就想要你身後的那個男人,若是你配合,就速速將他教出來,否則就不怪我們不客氣了。”其中一個官兵凶神惡煞的說道。
飛雪握緊手中的大刀,“你們最好是快走,不然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飛雪的眼中顯出了一股嗜血的狠,但臉上還是面無表情。
官兵看見了她的眼神,往後退了幾步遲疑了一下,那個官兵也絲毫不示弱,“哼,賊子,死到臨頭了還嘴硬,這裡就是你們三人的死地。”
那個官兵剛說完,飛雪就快速衝了上去,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十幾個官兵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飛雪站在那羣官兵的身後毫髮無傷,身後的官兵一個接一個的全倒了下去,嘴角浮現了一絲笑。
葉驚秋愣愣的扶着牆,一臉驚恐的看着那堆了一地的屍體,
和那個背對着自己的飛雪,大刀的刀尖還在滴着血,一滴一滴又一滴,無一不在說着剛纔那十幾條生命都死於這把刀,死於這個救了自己的人。
“爲什麼?爲什麼要將他們全殺了?”葉驚秋顫顫的說,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我們。”
“可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夠把他們全殺了啊,他們都是生命,你毀掉了幾十個幸福的人生。”
飛雪轉過身,葉驚秋已經坐在了地上,眼淚流滿了整張臉,巫女服在血跡的襯托下越發顯得邋遢,只有那張臉在不遠的巷子裡充滿了悲傷與無助,中間隔着十幾條人命,卻好像是一條無法跨越的距離。
飛雪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纔那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殺人不眨眼,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那一瞬間,好像那纔是真實的自己,但爲什麼此時又如此厭惡自己剛纔的行爲。大刀脫離了她的手,掉在石板的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就像是在夢中恍然被驚醒,飛雪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很希望自己失憶,不要再想起那些遙遠的回憶,也不要再讓愧疚在心中無限制升騰。這不是自己,然而哪個纔是真實的自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還是那個無憂無慮懷戀故鄉的平凡人,還是那個可以得到他人掛戀可以與他人做朋友的人······到底哪個纔是真實的自己,還是這些都是自己。
“我們不能再在這裡呆了,”飛雪踏過十幾個官兵,處理了一下大漢身上的致命傷,背起大漢,“我們走。”
葉驚秋輕輕抽開了自己在飛雪手中的衣袖,扶着牆緩慢的向前走着。一路都在找着出去的方向,沒想到越走越混亂,飛雪也是滿臉大汗,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一層混濁物便附着在了袖子上,飛雪在心中暗喊着糟糕,卻也顧不了那麼多。
走了半天還是在兜圈子似的,飛雪累的將大漢放在地上休息一會,葉驚秋一路都沒再說話,但臉色由最初的煞白變得有了些血色,盤腿坐在地上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將掃帚橫放在腿上,好似一尊不動的大佛。
大漢此時也清醒了些,想起身剛動了一下便疼的齜牙咧嘴,看着飛雪臉上的各色胭脂已經掉了大半,臉上什麼顏色都有,本來面目也若隱若現。
大漢後退了一下,“你是誰?”
飛雪看大漢醒了便知無大礙,“你不必要知道我是誰,只是現在我們要爲了你而離開這裡了。”
葉驚秋坐在地上依然低着頭一動不動,大漢看見了她,便向她那邊挪了挪,“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
葉驚秋此時擡起頭看了看大漢點點頭,便看向了飛雪,臉突然奇怪的糾纏在了一起,接着爆發了一陣狂笑,“
師父,你的臉怎麼成了那個樣子。”
飛雪愣了一下,但心中的石頭一下子落了地,就好像是瞬間就又被人接納了一樣,剛纔感到的孤立無援,此時悲傷的情緒一掃而光,也不去顧忌自己的面容便隨着她笑了起來,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
葉驚秋也站了起來,走到飛雪面前,也不管現在飛雪是男子裝扮便在飛雪臉上抹了起來,葉驚秋的手上還有一些鮮血的腥味,幾下飛雪的面容便出現在了大漢和葉驚秋面前,大漢看得呆了。
“沒想到師父長得這麼好看,以前的樣子真醜。”葉驚秋一邊說一邊拿出布袋中自己以前的那件白衣,撕下一塊乾淨點的布,將飛雪臉上殘餘的脂粉血跡擦掉。
“你不討厭我了嗎?”
“我只是對死亡有恐懼,我不想要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而且今天本來是我的錯,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大開殺戒。”葉驚秋一邊擦,一邊又恢復了淡然的面容。
大漢此時已經恢復了一些,“怎麼?你殺了那些人?他們本來就該死。那個太尉的兒子強強民女,被我撞見,他和我單挑我失手將他打殘,他便派官兵滿城追捕我,將我的父母全殺死了還不罷休,非要置我於死地。”大漢說着便握緊了拳頭,眼中似有眼淚但硬生生的忍住了,一拳打在了身邊的牆上。
“難道現今這個世道就沒有王法了嗎?”飛雪皺着眉說道。
“若有王法百姓便不至如此了,你看那些官兵對我的死活不管不顧就知道這世道是怎樣,我只是不想他們在我眼前殺人。”葉驚秋一邊說一邊掃着掃帚,想將上面的血跡掃掉。
三人回到客棧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三人衣衫上的血將掌櫃嚇了一跳,大堂中沒有多少人,那些人也只是多看了飛雪幾眼,想來白天看見那齣戲的人並不多。飛雪和葉驚秋將大漢扶到二樓飛雪和微之的房間,讓他躺在飛雪的牀上。
微之一見飛雪滿身血跡便焦急的問,“你沒事吧?身上這麼多血。”
飛雪一邊找藥一邊說,“我沒事,那都是別人的血。”
“你沒事就好。”剛纔焦急的語氣繼而又變回了淡然。
飛雪頓了頓,“你不怕嗎?我今天,殺了很多人。”
“那有什麼好怕的,你殺的肯定都是該殺的人。”月光在窗外朦朧,屋中的燭火也時明時暗,但此時卻讓飛雪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從心裡暖暖的,就算這個世界都拋棄了你,也有一個人默默的永遠相信你,沒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你,因爲你值得他相信。
不是“也許”,也不是“應該”,而是“肯定”。從心底裡確定,沒有任何遲疑。
試問我又何德何能讓你如此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