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獨子,怕是保不住了。
一想到這一點,心就開始一點一點的滴血。
他其實是理解爲什麼兒子會做出這種事情。
誰不想功成名就?
誰不想在大家族裡面脫穎而出?
可是,如果得不到掌權人的心喜,若自己的本事不夠,那麼就只能夠成爲大家族裡面的炮灰。
他家小六生不逢時。
出生沒有趕在好時候。
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迎來一個天才。
全家人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在天才的身上。
又怎麼可能對還是普通的孩子多加一點關心?
是他錯了。
明明知道家境是怎麼樣的,偏偏還一個勁兒的說小六不知上進,說小六是個廢物。
最扎心的那把刀是他送上去的。
現在,他還要成爲最鋒利的那把刀,親手葬送自己唯一的孩子的生命。
拿着棍棒的手在止不住的顫抖。
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在這麼多人的面前紅了眼睛。
閉眼,再睜開的時候,他已經將身上的那股悲涼給收了起來。
並沒有搭理正說着風涼話的周家五爺。
而是一臉陰沉的看着自家的孩子。
“週六,既然你當初已經決定那麼做,想必你也想好後果了。”
深深的吐出一口氣。
“我問你,你當時爲什麼想要李家少爺的命?”
周家跟李家是世家。
不僅僅是相互扶持的朋友關係。
更是親上加親的姻親關係。
自然而然兩家的存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當時,週六是真的要害李家少爺的性命。
那勢必要將兩家的關係給鬧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狀態。
週六看了一眼已經像是老了十多歲的父親。
又看了周圍所有人一樣。
他從自己的父親眼中讀出了自己的後果。
從病房裡面走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料到了這種結果。
沒有反抗。
坦然接受。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守着什麼。
但這一刻他似乎有點明白了。
還是不想拖累自己的父母。
他們三房本來在整個周家就處於一種尷尬的地步。
父親將他培養長大。
花的功夫可不只是一點半點。
人這一輩子呀!
不求隨時隨刻都能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是,不意味着自己沒有良心。
週六是花了一些。是廢物了一些。
但是在父母面前,他絕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
那天的事。
簡直就是一個噩夢。
要是放在以往的經歷上來看,他根本不可能會那麼衝動。
這段時間暗中調查,他覺得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可是無憑無據誰也說不清楚。
說多了反而會連累自己的父母。
嘴角揚出一抹苦笑。
隨即在父親殷切的目光下,笑着點了點頭。
他知道父親的意思,父親是想喊他不要承認。
可現在情況變成這樣,不承認又怎麼可能?
說到底,他終究是成爲了一顆廢棄的棋子。
不過,能夠保全自己的父母就已經是極好的了。
“當初我就是想要,李家少爺的命。”
一字一句,週六說得慢,說得囂張。
並緩緩的站了起來。
“我對我做過的事情,全部都會承認,但是我沒做過的事情,還需要某些人收起自己的手腳。”
一邊說着,他微微朝前走了幾步。
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父親給保護到自己的身後。
“我知道我做這件事情是不光彩,是江周家李家的關係,給弄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狀態。咳咳……”
僅僅只說了兩句話。
週六就止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
臉色一點也不好看。
顯然是剛剛挨的棍棒在他的身上起了作用。
站在他後面的周家三爺很擔心。
想要伸手攙扶自己的兒子。
可面子作祟。
讓他根本不敢在衆人的面前伸出他自己的手。
“不過,你們得感謝我。”週六在喘氣均勻之後,繼續開口道。“如果周家想要發展的話,那麼就必須要真正意義上的跟李家平起平坐。現在這個局面正好適合周家發展,我玩的這一出,恰好是把時機給送到你們的面前來了。”
“哦?”
在週六的聲音落下許久之後,一直坐在主位上並沒有開口的老人,終於是揚起了聲音。
“這麼說小六子的功勞,還不小啊?!”
聲音沒有一點的起伏,像極了平常長輩跟小輩說話的樣子。
可在場的所有人都止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誰都不知道老人突然開口,究竟是作何感想。
“爺爺對這件事情心裡面一定是有數的。咳咳……”
週六一直帶笑。
並沒有因爲老人的突然開口而有一些膽怯。
雖然他聲音的落下,老人並沒有進一步的開口。
於是整個大廳裡面所有的人都眼觀鼻,鼻觀心。
裝聾作啞的本事一個比一個玩的好。
皆做安安靜靜的啞巴。
只有週六,一直在大廳裡面咳嗽着。
那咳嗽的聲音延續了很久。
似乎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周家三爺的拳頭越握越緊。
那是,他的小六啊。
原本以爲自己能跟他撐起一片天地,結果沒想到真當在那臨頭的時候,卻要讓他自己張開自己稚嫩的羽翼保護自己。
爲人父,爲人夫,甚至是爲人子。他真的都沒有做到。
“可惜了。”
許久之後,在週六眼前黑團一陣陣襲來,即將倒地的時候,突然聽到主位上發出這一道聲音。
心裡面的大石終於落地了。
他可以安心的走了。
於是嘴角帶着笑。
淡然地閉上眼睛,朝後倒去。
就知道所有的聲音他都屏蔽在自己的耳朵外面。
不需要他們給自己時間。
自己就已經把該做的事情給做好。
“小六……小六!”
突然傳來母親的聲音。
他好想站起來抱抱他的母親。
可是,現在的他連睜眼睛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
才讓自己緊緊合上的眼皮,給睜開一點縫隙。
看着母親的身影朝着他慌亂的跑來。
一點都不穩重。
真像個小孩子。
幸好他父親對她還不錯。
要不然,在這當家族裡面早就磨成了人精,又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子的不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