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大學,荷園餐廳。
“我說拉燈,你既然這麼喜歡文學,幹嘛不上中文系啊?”翡翠兒好奇地問。
胡瑪瑙咯咯一笑——恐怕任何人都會問這一個問題!
“別說中文系,你們那偉大的百花外文系也巴不得我去啊,我這麼個語言天才, ”拉燈咧嘴一笑說道,“是這麼一回事:中文系呢,是教你如何研究別人的文學作品,所以,想當作家用不着上中文系,中文系出來的不一定是作家。”
“那麼,想當作家,學土木也行。”翡翠兒很感興趣,斗膽開玩笑。
拉燈居然認真道:
“能行。如果你爸媽就是乾土木的——順便說一下,我叔叔也是搞土木的,他是公務員……一個……市長,你猜他的名片上印的什麼——土木工程師!……啊,如果你從小呼吸的就是土木,你長大了進入這一行是非常自然的事;可你如果又偏偏多了一份人文的情懷, 這就像,你有了兩條腿兒……你朝前走,你兩隻腳都朝前邁……”
拉燈用兩根筷子比劃着。
“’輕輕地,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地來……’徐志摩作這首詩的時候,他在學政治經濟,目的是爲了進入金融界。24歲之前,他與詩歌無關……你看吶,上箇中文系詩歌專業就可以成爲詩人?沒那回事——故曰,詩人也好,作家也好,天賦使然。”
胡瑪瑙和翡翠兒睜大眼睛互相對看,異口同聲道——
“哇!教授,乾杯!”
“胡瑪瑙的兩條腿兒是漢語和英語,”翡翠兒笑道,“呵呵,然後來到百花外文系,卻意識到一個偉大使命——漢語寫作……”
“哎!就是!拉燈你剛纔不是說麼,”胡瑪瑙轉向拉燈說,“中文系是研究別人的文學作品,你知道我們外文系世文班幹啥的?顧名思義就是研究世界文化,確切地說,世界文學!媽耶,成天研究別人的作品,弄得我頭昏腦漲……”
翡翠兒咯咯笑出聲來。
“我可是翻譯方向,我腦袋成天暈暈的,隨時在幾種語言之間切換,阿彌陀佛……”
“高三下學期,”胡瑪瑙繼續說,“我明明是理科班的,我那班主任,也是我英語老師,找我說,你看百花的世文班頭一年招生,給你報個名試試吧,你差不多行,我說我想學物理,學天文,研究相對論黑洞,寫科幻,他笑眯眯地哄我說——現在想來他是不相信我能搞物理搞天文——他說,可以呀,你學什麼都行……結果結果,保送進來之後,我發現,我是那麼眼饞星空的份兒了……”
“啊?”拉燈吃驚地問道,“瑪瑙你高中學理科進來的?”
翡翠兒插嘴道:
“拉燈,你太小瞧我們外文系了!百花外文系那麼多哥兒們畢業後做人工智能,教機器人學語言呢!我們外文系的數學功底都不是一般的!”
胡瑪瑙兀自嘰嘰呱呱說下去。
“都說俄羅斯文學是烈酒,英語文學是白開水——除了莎翁還可以,拉丁文學是那個什麼藥,可怎麼就是迷不倒我?嗐,《百年孤獨》我小時候看不進去,暈,上了大學再看還是暈!每次從圖書館借了,三分之一都看不完……”
忽然,拉燈在那裡悠然朗誦起來。
“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當時,馬孔多是個二十戶人家的村莊,一座座土房都蓋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佈石頭的河牀流去,河裡的石頭光滑、潔白,活象史前的巨蛋……”
“哦,拉燈你也會背?”胡瑪瑙驚訝地朝拉燈說,“我爸就會背很多名著的開頭,第一頁,顯得他很博學……”
拉燈有點兒尷尬地乾咳一聲。
真是的,怎麼這樣不會說話?
這個著名的開頭,誰不知道?
只聽胡瑪瑙繼續說道:
“沒辦法,我只好從馬爾克斯的別的書入手……爲了分析書而讀書……看我什麼時候也寫出一本大厚書,也讓別人分析去……”
“拿諾獎,提高華語文學的地位吧……”拉燈咧嘴一笑。
胡瑪瑙對他這笑感到不太舒服——“你在嘲笑我?”
“沒有啊…… 人們對你笑,你怎麼不認爲是覺得你可愛,好玩呢?”
“那你說有什麼好玩的?!”
“好了!”翡翠兒作了個暫停的手勢 。
“我說,你倆都有兩條腿兒,厲害,唉,我長這麼大就只一根腦筋管理這麼一條腿,所以,邁不動哇,哼哼,哪天我去聯合國當同傳,也讓你們瞧瞧我何翡翠的本事!”
然後,翡翠兒舉起杯中的飲料——“兩條腿兒的哥兒,兩條腿兒的姐兒,幹!”——說罷,揚起脖子,很豪邁地,一飲而盡!
拉燈有些驚訝——翡翠兒的外表柔柔弱弱,給人以乖巧的的印象,誰料內心也如男兒一般英豪呢!
她的小身材那麼纖細,幾乎算是孱弱,蒼白的小臉蛋兒也跟身高不相稱——太蒼白了,那麼惹人憐,大概就是所謂“稟賦不足”?既然臉蛋兒小,那眼睛就顯得特別大,那眼鏡兒也大,好像隨時會從鼻子上滑下來 。
拉燈不知不覺又笑了!
這下輪到翡翠兒不舒服了——
“教授啊!有什麼好笑的?!”
“Emerald(翡翠)坐在UN秘書長那個高高大大的桌子下面的同傳箱裡,那秘書長把那長長的長長的像火車一樣看不見尾的句子唸啊,唸啊,半天就是聽不見她的聲音 ——
‘Emerald,難道你被謀鯊了麼?怎麼還不給我翻譯? ’ wωω ★Tтkд n ★CΟ
翡翠兒從同傳箱裡蹦出來——
“你爲什麼把該死的謂語放在句子的最後面!我聽不見謂語怎麼給你翻譯!”
胡瑪瑙差點兒笑噴!
翡翠兒深吸一口氣,盯着拉燈——
“從今兒起,拉燈!我何翡翠可記住你了!”
倒也是,從此,三個人的關係似乎微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