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巧計安排

宇文嬌瞪他一眼,嗔道:"沐兄弟,你怎麼這樣笨呢?-火龜,只有比-紅龜-更好,既稱-火龜-,難道顏色不是紅的?"沐天仇被她罵得一伸舌頭扮個鬼臉道:"是……是……宇文姊姊說得極是,小弟委實笨得該罵,但不知這隻-火龜-,是藏在什麼地方?"宇文嬌指着黃衫客,矯笑連聲,道:"-火龜-藏在什麼地方要問你黃大哥了,他好像是保守什麼重大機密似地,連對我也不肯輕易吐露!"沐天仇星目雙翻,神光炯炯地看着黃衫客,道:"大哥當真知道另外有一隻-火龜-?"黃衫客趁着宇文嬌逼弄沐天仇之際,業已打好了謊言腹稿,遂不慌不忙地,點頭答道:"不錯,的確另外還有一隻-火龜-,地方並不太遠,就在-蟠琢山-的-三陽洞-內!"於玉鳳首先喜道:"那好極了,我們趕緊再走趟-蟠琢山-吧!"宇文嬌搖手道:"不行,我們姊妹倆不能去。只有他們兄弟倆,纔可以去。"這句話,把於玉鳳聽得有點不大服氣,目光凝注在宇文嬌嬌靨之上,挑眉問道:"爲什麼只有他們兄弟倆纔可以前去,難道我們姊妹競技不知人。功力不夠?"字文嬌失笑道:"這與功力無關,因爲-三陽洞-是純陽之地,最忌陰人,尤其若有兩個女孩子同在,更容易勾發洞中所蘊的-三陽地火-等人力難抗拒之天然險厄,使入洞之人,齊遭不測大禍!"於玉風哼了一聲,微搖螓首說道:"我不相信會有這等稀奇古怪之事,非要……"宇文嬌不等她往下再說,接口道:"鳳妹,對於這等事兒,應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爲洞中禍變倘若不發,自然無事;萬一當真發作,我們是咎由自取,但你黃大哥和沐二哥,卻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有點冤枉了!"宇文嬌提到有關沐天仇的安危,果使於玉風有所警惕。她想了想,說道:"好,爲黃大哥和沐二哥的安全着想,我們就暫時不去犯這忌諱,但字文姊姊卻必須答應日後由我們兩人,單獨進洞一探。"宇文嬌因"三陽洞"本屬子虛,自然點頭答應,道:"遵命,遵命,只要鳳妹有此興趣,我一定陪你進一趟-三陽洞-探險就是。"於玉風扭頭向沐天仇嫣然道:"沐二哥,都說好了,我們走吧!"黃衫客聽得一愕。向於玉鳳皺眉問道:"咦,鳳妹適才不是與你宇文姊姊商議妥當-蟠-山三陽洞-之行,由我和沐賢弟單獨去麼?"於玉鳳笑道:"你們前去-三陽洞-中,尋捉火龜,我和宇文姊姊不進洞去,替你們招致危險,只守在洞外,爲你們護法,難道也不行麼?"黃衫客想不到於玉風競有這麼一種要求,不禁窘於應付,爲之呆然怔住。

沐天仇自然願意有於玉鳳偕行,笑道:"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宇文嬌卻發出和他語調相同,語義相反的話兒道:"不必,不必。根本不必!他們兩人功力見識,足可自保有餘,哪裡還用得着我們跟去做什麼護法?鳳妹和我且回-神工谷小桃源,中。等待他們便了!"於玉鳳秀眉略蹙,對宇文嬌道:"宇文姊姊……"宇文嬌何等刁鑽捉狹,不等於玉鳳話兒出口,便以一副揶揄的神色笑道:"鳳妹還要堅持什麼?那-蟠-山-離此不遠,最多不過兩三天的耽擱,難道鳳妹連一步都捨不得離開你的沐二哥麼?"這末後一語,相當鋒利厲害,不單于玉鳳聽得臉上一熱,連沐天仇那張俊臉,也跟着紅了起來。

宇文嬌不去理會他們,又向於玉鳳正色說道:"何況,這是鳳妹第一次離開-終南-,於伯父必定整日關懷,應該早點回去,以釋尊長遠念。下次先行稟明於伯父,然後和你沐二哥聯袂行道,遊俠江湖,便可天長地久在一處了!"好個宇文嬌,口舌委實犀利,弄得於玉鳳在她詞鋒調謔,和利用老父系唸的大帽子猛扣之下,無法招架得住。

她蠻靴一頓,面含薄嗔白了宇文嬌兩眼,道:"宇文姊姊,你別嚼舌了,我早知道你是想回-神工谷小桃源,去,吃我澤中特產-白鱗大魚-!好好,就走就走,我們先回-終南,,等候黃大哥和沐二哥吧!"說完,嬌軀一閃,便縱出這山村酒店之外。

字文嬌也跟着縱身,並向黃衫客高聲叫道:"大哥,你和沐兄弟辦完事,快點來啊,莫讓鳳妹在-神工谷小桃源,中,整日苦盼,相思欲絕……"語音方發,人已縱出店外,只聽得於玉鳳那銀鈴似的聲音,含嗔道:"宇文姊姊好不識羞,還說我呢!你忘了你在我-小桃源-中,每日都神魂顛倒地,把-黃衫客-三字念來念去,不絕於口麼?"這兩位女俠互相調謔,燕語鶯聲,着實使初涉情場的黃衫客和沐天仇二人,聽得有點油然神往。

直等宇文嬌與於玉鳳笑語消失,人已遠去,沐天仇才道:"大哥,我們酒已吃足,飯也用夠,這就去-蟠-山-吧!"黃衫客道:"前去-蟠-山,則甚?"沐天仇聽得"呀"的一聲,皺眉道:"大哥,你怎麼啦?你不是要和我同去-蟠-山-的-三陽洞-內,捉拿-火龜,麼?"黃衫客嘆息一聲,向沐天仇送過一絲苦笑。

沐天仇看出黃衫客的神色有異,詫然問道:"大哥苦笑則甚?

莫非其中還有玄虛花樣?"黃衫客點頭道:"賢弟猜對了,其中,確實有點花樣。"沐天仇好生驚奇,問道:"我就想不通有什麼花樣,大哥可以毫不隱瞞地相告麼?"黃衫客端起酒碗,喝了口酒,緩緩說道:"當然應該告訴賢弟,-蟠——這座山雖然是有,但-三陽洞-便未必有之。"沐天仇聽得十分驚奇,問道:"聽大哥言中之意,莫非那隻-火龜-竟是……"黃衫客接口道:"連-三陽洞-都是子虛烏有,還哪裡來的什麼-火龜-?自然全是我和宇文姊姊臨時所杜撰的了!"沐天仇初頗驚奇,但轉念一想,猜知黃衫客與字文嬌如此作法,其中必有深意。便正色道:"大哥和宇文姊姊這番編造,必有深意,只是小弟愚蒙難明,還請大哥明白指示纔好。"黃衫客也正色道:"賢弟大概決想不到,我和字文姊姊編造這些謊言,爲的只是阻止你與風妹一同迴轉-神工谷-內。"沐天仇大吃一驚,雙軒劍眉問道:"阻止我和風妹一同迴轉-神工谷-?卻是爲何……難道大哥不欲我和她……"黃衫客微微一笑,搖手說道:"賢弟會錯意了,你與鳳妹,是天造地設的一雙祥麟威風,我們對於這段良緣,只有盡力促成,哪有橫加阻礙之理?"沐天仇好生不解地咦了一聲,說道:"大哥,你今日說起話來,爲何總有點前後矛盾?"黃衫客道:"不是矛盾,其中原因,在於鳳妹之父-神工谷主-于成龍,和你右耳後的那一顆-硃砂紅痣-呢!"沐天仇越聽越覺莫名其妙地,伸手摸摸自己右耳垂後的那顆硃砂紅痣,向黃衫客皺眉問道:"大哥怎麼越說越玄虛了?我的耳後紅痣,怎會和鳳妹之父,於谷主於老人家,有着關係?"黃衫客笑道:"當然有關係,賢弟不要性急,你聽我慢慢向你說明。"沐天仇苦笑道:"大哥不要說得太慢好麼!小弟如今業已被你塞入悶葫蘆中,憋得有點難受!"黃衫客突然神色一正,把兩道目光,緊盯在沐天仇的俊臉之上,沉聲道:"沐賢弟,我們是異姓骨肉,應該無話不談,你對自己的身世來歷,究竟清不清楚?"沐天仇被黃衫客問得漲紅着一張俊臉,於是窘然答道:"我若知道我自己的身世來歷,哪有不同大哥傾吐之理?但關於小弟身世一節,我恩師老是說時機未至,不肯對我有絲毫透露……"黃衫客笑道:"你師父雖然不肯透露,但那位-無事不知-杜百曉杜老人家,卻曾對我略作透露呢。"沐天仇聞言之下,向黃衫客急急追問道:"大哥,那位杜老人家曾透露一些什麼?"黃衫客道:"他聽說-四靈秘帖-之事以後,便認爲賢弟身世,大有隱秘。問我賢弟的右耳垂後,有沒有一顆-硃砂紅痣-?"沐天仇道:"大哥怎樣對答?"黃衫客笑道:"當時我根本未加註意,只得回答不知。杜老人家遂囑我與賢弟再見之際,注意察看,假如真有此痣,便速報他知,並不可在終南附近走動!"沐天仇恍然道:"怪不得和我在-離塵谷-口,再度相逢之後,便立即和我趕赴-大別山-中,去參謁杜老前輩!"黃衫客點了點頭,向沐天仇緩緩說道:"當時我發現賢弟的右耳垂後,果然有粒-硃砂痣-,便知杜老人家,果然不愧-百曉-之名。說得頗有道理,遂想帶你前去,把賢弟的如謎身世。弄弄清楚,誰知世間事,不如意者,竟居八九!杜老人家又復遭遇不測!"沐天仇道:"杜老人家的遭遇不測情況,是我們親自目睹,但生死下落,迄今尚是未知之數,卻又會和-神工谷主-於老人家,沾上什麼關係?"黃衫客道:"賢弟難道忘了我方纔所說杜老人家叮囑你不可在-終南-附近走動之語?"沐天仇點頭,黃衫客又道:"賢弟更應該想想,我們進得-神工谷,,在-四海廳,中,初見於成龍之際,他曾舉出幾個深惡痛絕之人,其中便有-無所不知-杜老人家與-離塵老人-在內。"沐天仇想起前事,"嗯"了一聲道:"于成龍老人家隱居-神工谷,中,已有廿年,怎會對-離塵老人-和杜百曉老人家,那樣痛恨?着實有點蹊蹺!"黃衫客道:"蹊蹺之處,還不止此……"沐天仇駭然問道:"大哥之意,是說還有蹊蹺之處麼?"黃衫客又飲了兩口酒,正色道:"根據你字文姊姊在-神工谷-中所聞。于成龍竟曾密令手下,凡見右耳垂後生有硃砂紅痣的年輕俊貌人物,均以辣手相加,立殺不貸!"沐天仇又伸手摸摸自己耳垂,皺眉說道:"於老人家爲何要對耳後有紅痣之人,暗施陰損毒辣手段?"黃衫客苦笑道:"這項問題,恐怕只有于成龍本人才可答覆,連他獨生愛女於玉鳳,也不知其中奧妙!"說至此處,又目注沐天仇,含笑問道:"沐賢弟,你如今總該知道我爲何設法阻止你暫時不與鳳妹一同迴轉-神工谷-之意吧?"沐天仇頷首道:"大哥是怕于成龍,一旦見了我本來面目,便立下毒手,而我猝不及防……"黃衫客嘆息一聲,截斷沐天仇話頭,說道:"賢弟請想,倘真有此情況,卻教鳳妹於驚心劇變之後,進退兩難,情何以堪?"沐天仇愁眉苦臉地搖頭一嘆,木然說道:"這種事兒,真是從何說起?如此看來,我們豈不是永遠不能前去-神工谷-了麼?"黃衫客目中電閃神光,軒眉笑道:"誰說永遠不能前去?我們不單要去,並把事情再清楚,查出于成龍爲何要殺右耳垂長有硃砂紅痣的年輕人,和那年輕人究竟是不是你。"沐天仇苦笑:"這事不好查吧?我們若和于成龍起了衝突,豈不令鳳妹左右爲難?"黃衫客笑道:"凡事窮則變,變則通,這就是我先設想把賢弟與鳳妹分開,然後再和你細商變通辦法的關鍵所在。"沐天仇問道:"大哥有無腹稿,應該怎樣變通?"黃衫客道:"別無良策。只有請賢弟暫時掩蔽本來,莫以真正面目和于成龍相見。"沐天仇急道:"那怎麼行?上次於老人家已看出我戴有人皮面具,這次再若前去,定必……"黃衫客笑道:"這很簡單,賢弟只要在人皮面具之內,再加精巧化妝,並把硃砂紅痣掩蔽,便可瞞過於成龍了。"沐天仇連連點頭表示同意,卻道:"這樣做法,當然可以,但如此化妝,必須極爲精巧。小弟平素所用化妝易容手段甚爲平庸,不知大哥是否擅於這種高度易容技術?"黃衫客搖了搖頭,向沐天仇含笑道:"我也不行,和賢弟一樣,只是會一點普通易容手段,恐怕瞞不過於成龍那等閱歷豐富的老江湖。"沐天仇聞言之下,愁眉雙皺道:"那怎麼辦?我豈莫非要乞求別人代爲……"黃衫客含笑接道:"賢弟不用着急,我們不是要去-蟠-山-麼?"沐天仇向這位盟兄,投以一瞥詫異目光道:"大哥怎麼說話前後矛盾?你既聲明-蟠-山-中沒有-三陽洞-,更無火龜,我們還前去則甚?"黃衫客笑道:"雖然沒有火龜,卻住着一位武林奇人,叫做-千面靈龜-烏大壽。"沐天仇"咦"了一聲,笑道:"烏蕉巴弓-雖是百家姓氏,但姓與乏,-、實在不多。尤其這位烏大壽,競以-千面靈龜-爲號,更是奇聞妙事!"黃衫客道:"以烏龜爲號,雖屬罕聞,但這-乾麪靈龜-烏大壽,連名帶號七個字,卻無一字虛構,字字名副其實。"這話引起沐天仇的好奇心,詫然問道:"怎麼名副其實,大哥請說出聽聽。"黃衫客道:"這位烏大壽,如今已有百歲出頭,又復天生異相,皮黑如漆,是否恰當他那-烏大壽-三字姓名?"沐天仇點頭笑道:"皮黑是-烏-,百歲期限,自稱-大壽-,這姓名三字,果然不虛,但他那-千面靈龜-外號?……"黃衫客揚眉一笑,接道:"烏大壽這-千面靈龜-外號,更有來歷,因此人又矮又胖,周身幾成圓形,其狀酷似巨龜,更極精卜筮之術。"沐天仇"哦"了一聲道:"形似龜而精於卜,-靈龜-二字果有來歷了;但不知-乾麪-二字,又是怎麼講呢?"黃衫客笑道:"這兩個字兒,不難解釋,賢弟怎還要動問?就是指烏大壽除了卜筮一道之外,還精於易容之術。"沐天仇恍然道:"大哥說了半天,原來是帶我去找那位-千面靈龜-替我易容。"黃衫客道:"不一定要勞動這位老人家爲賢弟親手易容,只須向他索得幾粒上乘的易容丹藥也就可以了。"沐天仇想了想,又皺眉道:"既有如此奇人,我們走趟-蟠——,原屬無妨,但烏大壽是否肯予接見,並慨賜藥物?"黃衫客接口道:"賢弟不必憂慮,愚兄昔日曾幫過他一次小忙,就憑這一點,我們大致不會被餐以閉門羹,理該有求必應。"沐天仇道:"大哥曾幫過他什麼忙?"黃衫客笑道:"此事說來頗饒趣味,我們便一面前往-蟠-山-,一面在途中說吧。"沐天仇點頭笑諾。黃衫客喚來店家,又賞了一錠紋銀,並命他把自己和沐天仇身邊酒壺,灌滿上好美酒。

灌好美酒,帶足乾糧,兩人遂出了酒店,奔向"蟠-"而去!

武林人物,無不好奇,沐天仇行未多遠,便向黃衫客注目含笑問道:"大哥,如今途中無事,你該說說怎樣幫助-千面靈龜-烏大壽的那段趣事了吧!"黃衫客道:"約莫是十三四年以前,我因事路過山西省的-呂梁山,,在一座山谷谷口,遇見一位人矮體胖,膚黑如漆的白髮老人!"沐天仇接口問道:"這老人家定然就是大哥所說的-千面靈龜-烏大壽了!"黃衫客點頭道:"正是,當時這烏大壽麪對谷口,滿臉愁容,彷彿欲行又止,並取出兩片-龜殼-,虔誠卜卦。"沐天仇道:"這位老人家也真奇怪,他卜的是什麼卦兒?"黃衫客笑道:"當時我也奇怪,遂向前問他,這位烏老人家,便對我說了一樁有趣之事。"沐天仇見黃衫客說至此處,又取酒壺飲酒,不禁一蹙眉頭,急急喚道:"大哥莫吊胃口,究竟是件什麼趣事?"黃衫客飲了幾口,收起酒壺,舉袖擦去脣邊餘漬,向沐天仇含笑說道:"那位烏大壽老人家,是說明他的姓名外號,然後再說明前面這片山谷,名叫-青蛇谷-,谷中有-葬龜坑-……"沐天仇劍眉雙蹙。目注黃衫客道:"大哥。那位烏老人家好端端地向你報出字號,並說明地名則甚?"黃衫客答道:"當然大有道理,烏老人家說-蛇-和-烏龜-,是世仇大敵。此處既名-青蛇谷-,谷中又有-葬龜坑.恰好使他犯了-地名-,恐怕會入谷不吉!"沐天仇失笑道:"這位老人家倒真是迷信得相當有趣……哦,我明白了,他在-青蛇口-,用龜殼卜卦,便是佔算入谷兇吉?"黃衫客頷首道:"賢弟猜得不錯。"沐天仇道:"大哥可曾問過烏老人家的卦象顯示如何?"黃衫客道:"問過,烏老人家說是-貴人相助-之象,卦詞是:-逢黃則吉,遇土而安.",沐天仇大爲吃驚地,揚眉詫聲說道:"咦,卦象中所謂-逢黃.不是指大哥麼?看來這位烏老人家的-靈龜-外號,着實有點道理!"黃衫客微笑道:"不單我姓黃,合於卦辭中的-逢黃則吉-,當時並因遠路奔馳。滿身塵土。也合於卦辭中的-遇土而安-,故而,等我向烏老人家加以說明之後,他便-哈哈-大笑,說自己替自己細算流年。可以活到百零八歲,但眼前對於-青蛇谷葬龜坑-的這個關口,卻似是甚難度過;原來天不絕人,果有-貴人-相助,使他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沐天仇聽得目光一轉,向黃衫客問道:"大哥記不記得,這位-乾麪靈龜-烏大壽烏老人家,今年多大歲數?"黃衫客被沐天仇一言提醒,屈指算了一算,面帶驚容地,皺眉說道:"十四年前,烏老人家是九十四歲,如今算來,恰好百零八歲,這位老人家莫要……"語音至此忽頓,雙眉深蹙,滿面都是愁容!

沐天仇知道黃衫客是生恐烏大壽的卜筮太靈,壽元已盡,遂含笑叫道:"大哥不必發愁,一來烏老人家的卜筮之術,未必靈驗到這等地步,二來在今年年終以前,他總算是百零八歲,好在-蟠——離此不遠,我們且去拜候拜候這位老人家吧!"黃衫客聽得沐天仇這樣說法,臉上愁容漸解。

沐天仇又向他含笑問道:"那烏老人家,既知大哥姓氏。合於他卦象中所示-貴人-,定必要求你保護他同過-青蛇谷-了?"黃衫客道:"正是如此,我雖本來不擬穿越-青蛇谷-,但既經烏老人家提出這次請求,遂也義不容辭地,略爲繞道,送他一程的了!"沐天仇目光略注黃衫客,揚眉笑道:"大哥,我猜你慨然允諾之故,大半是由於義俠爲懷,但其中也不無好奇之感,你大概也頗想看看烏老人家的卜筮靈驗與否:、-青蛇谷:中,究竟有何兇險?"黃衫客軒眉一笑,向沐天仇連連點頭說道:,"賢弟可謂深知我心,猜得半點不錯!"沐天仇道:"大哥與烏老人家,在-青蛇谷-中,究竟遇見了什麼樣的兇險情況?"黃衫客搖頭笑道:"沒有任何兇險,一路平平安安,草木不驚地,度過-葬龜坑-,出得-青蛇谷-!"沐天仇微笑道:"這樣說來,那位烏老人家的-靈龜-卜卦,有時也未盡靈驗的了!"黃衫客道:"誰說不靈?我和烏老人家,纔出-青蛇谷,口,便聽得弓弦響處,一箭飛來……"沐天仇雙眉挑起,冷笑一聲,接口說道:"哼!這埋伏之人,太幼稚了,區區一根冷箭,卻是傷得了大哥,抑或傷得了烏老人家呢?"黃衫客向沐天仇看了一眼,搖頭說道:"賢弟說得不對,那根箭兒,不是傷人之用,只是傳信之用!"沐天仇恍然道:"哦,原來箭上有信。"黃衫客道:"我接住飛箭,從箭桿上取下所附書信,展開觀看,才知烏老人家曾與-山西三煞-結下深仇,-山西三煞-偵知烏老人家行蹤,特在-青蛇谷葬龜坑-中,設了七道厲害的埋伏,務將烏老人家,置於死地!"-沐天仇道:"既然如此,-山西三煞-怎不發動那七道厲害埋伏?莫非看在有大哥同行,他們是懼怕人哥。還是與你有交情呢?"黃衫客笑道:"-山西三煞-均是成名老魅,個個武功都不弱於我,他們卻怕我則甚?何況彼暗我明,敵衆我寡,情勢大大不利!"沐天仇笑道:"這樣說來,是-山西三煞-和大哥可有交情了,但大哥一向嫉惡如仇,又怎會與這般黑道兇人……"黃衫客不等沐天仇再往下問,便接口說道:"交情結在無心,我無意中救過-山西三煞-卜天雄的獨子卜飛一命,卜天雄便以此作爲酬報,在信上聲明,前欠恩情,就此勾銷,下次相逢,便成爲無恩無怨的普通江湖朋友,對於烏老人家,也寬讓一步,日後再復尋仇!"沐天仇靜靜聽完,點頭稱讚說道:"這-山西三煞-中的-大煞-卜天雄,雖是黑道兇人,卻還懂得一點知恩報德的江湖義氣!"黃衫客笑道:"由於有過這段香火因緣,故而我只見着那位-千面靈龜-烏老人家,他便定會爲賢弟易容之事,施展妙手,只怕……"說到"只怕"二字,便頓住話頭,不往下講,代之以一聲長嘆!

沐天仇笑道:"大哥,能請烏老人家賜以妙藥,或慨施妙手固好,否則也可以另想別法,我……我……覺得……",黃衫客見到他突然語音遲滯起來,詫然問道:"賢弟覺得什麼?

莫非覺得這易容之策,有何不妥麼?"沐天仇道:"不是有甚不妥,我是覺得對於成龍老人家,雖可易容,但對於玉鳳,卻如何……"黃衫客"哦"了一聲,接口笑道:"賢弟是怕在鳳妹之前,不好交代麼?"沐天仇面帶憂容地,點頭苦笑說道:"大哥請想,我突然改容易貌,怎能不先對鳳妹加以解釋?但這種顧慮她父親對我加害之事,卻又怎麼說得出口?"黃衫客對這位盟弟,投過一瞥關切目光,含笑說道:"賢弟,在這險詐無比的江湖中,闖蕩奔走,該方時方,該圓時圓,除了什麼基本人格,不宜污辱以外,有時亦不妨試試權宜!"沐天仇茫然目注黃衫客,皺眉問道:"試試權宜?大哥,你要我怎樣試試這-權宜-?"黃衫客把臉色一正,目閃神光說道:"賢弟認爲-神工谷-內的情況如何?"沐天仇毫不遲疑,應聲答道:"由於我們耳聞目睹情事。以及那-五行使者,之一的黃中,慘遭殺害一節看來,-神工谷-中情況可疑。于成龍於老人家,多半是位胸懷大志,要攪起莫大武林風雲的梟雄人物!"黃衫客連連點頭,表示贊同他的意見,說道:"賢弟的看法與我完全相同,於玉風呢?"提到於玉風,沐天仇毫不遲疑地道:"於玉風的氣質品格。不容懷疑,即令-神工谷-是一池濁水,她也是不染污泥、潔然獨立的青蓮。"黃衫客撫掌道:"對極,對極,鳳妹若不是衆人皆濁我獨清。

衆人皆醉我獨醒,她又怎會不肯與她父親一同居住。而獨居於-小桃源-呢?"沐天仇偏過頭去望着黃衫客。道:"大哥,你講了半天。還沒說明叫我怎樣施用權宜。"黃衫客佯作沉思片刻,才緩緩說道:"我們先作個大膽假設,假設-神工谷-是個兇邪淵藪,于成龍是位意欲霸視江湖、君臨武林的奸惡梟霸!"沐天仇道:"這假設頗大膽,但也不無可能。"黃衫客道:"倘若如此,我們對於於玉鳳,應採何種態度?是否勸地務本初衷,潔身自愛,不可同流合污?"沐天仇道:"那是當然。"黃衫客沉聲道:"當然是當然,但我要請教。賢弟。你懷疑她的家是邪惡淵藪,懷疑她的父親是險惡梟雄之語,卻怎樣對鳳妹說得出口?"這兩句話把沐天仇說得愁容滿面,皺眉道:"是啊,這種有辱對方尊長的話語,教我們怎麼說得出口?就算勉強說出,鳳妹也未必肯信,甚至會大發脾氣呢!"黃衫客因爲胸有成竹,遂含笑說道:"不要緊,我有妙策,包管不致觸怒風妹,即令她有些羞怒,賢弟也置身事外,與你無關。"沐天仇聞言大喜,急向黃衫客道:"這是什麼妙策,大哥快請指教!"黃衫客笑道:"我們不必表示懷疑-神工谷-是邪惡淵藪,于成龍是險毒梟雄,要讓鳳妹自己去查,自己去看,她若耳聞目睹。

有了事實。不單深信不疑,也決不會遷怒賢弟,使你們的感情發生障礙!"沐天仇笑道:"大哥說得雖極有理,但鳳妹一向率同四名婢女,避居-小佻源-中,不與她父親的姬妾手下,多所接觸,我們卻又怎樣讓她去查看去?"黃衫客低聲說道:"賢弟不要愁慮,這好比一服湯藥,而你易容改貌之事,便是最好藥引。"沐天仇越聽越覺摸不着頭腦,蹙眉說道:"大哥怎麼向我打起玄機禪語來了。我們前去-蟠-山-,向-乾麪靈龜-烏大壽乞藥易容,是不得已的事,怎麼還可以……"黃衫客含笑接道:"怎麼不可以用作藥引呢?賢弟易容以後。

到了-神工谷-內,先對鳳妹舉實言明緣故,是爲了防人相害,並請鳳妹幫忙查明,-神工谷-中要害你之人是誰?原因何在?鳳妹會不答應麼?"沐天仇笑道:"答應,答應,我這樣請她去查,風妹必定答應!"黃衫客道:"賢弟於請鳳妹查察此事之際。要她趁查明究竟之前。幹萬不可使于成龍知曉,免得萬一有誤會,難以爲情。這佯一來,等她查出-神工谷-中諸多惡跡,要想害你之人就是她父親時,必然印象深刻,我們再加制解,便容易了。"沐天仇萬分佩服地,目注黃衫客道:"大哥此計,確是妙策,小弟必定遵照大哥指教,使鳳妹由此之故,對於-神工谷-中情況,有所耳聞目睹!"他們一路商議閒談,不覺已到了"蟠-山-境。

沐天仇向黃衫客看了一眼,揚眉道:"大哥,到了-蟠琢山-了,那位烏老人家,是住在什麼地方?"黃衫客道:"烏老人家住在-靈機坳-,但-靈機坳-又在何處,還須尋位山民問問。"沐天仇恰好看見一名獵戶正在張網擒兔,遂走上前去,抱拳問道:"這位大哥,在下冒昧動問一聲,這-蟠琢山-中,可有處地方叫做-靈機坳-麼?"那名獵戶向黃衫客、沐天仇二人略一打量,即點頭道:"有的,兩位到-靈機坳-去,是否要找烏大壽烏老人家?"黃衫客道:"正是。我兄弟正是因事前來,拜謁烏老人家,尚請仁兄指點路徑。"獵戶伸手向右前方的一座峭拔高峰一指,道:"那座高峰的峰後山坳,便是-靈機坳-,烏老人家便住在坳內峰腰之間的茅屋之內。"黃衫客謝過獵戶指點,與沐天仇一轉身,那獵戶又叫道:"兩位慢走,小人平日受烏老人家恩惠太多,今天獵有獐免,便請兩位帶去孝敬烏老人家,給烏老人家,待客下酒,如何?"邊自說話,邊自取了一獐一兔遞過。

黃衫客並不客氣,接過獐兔,沐天仇則強行塞給獵戶一錠紋銀。

兩人繞過高峰,轉到峰後山坳,果然看見右側峰壁半腰的略爲平削之處,建有三間茅屋。

沐天仇目光一掃,嘖嘖讚道:"大哥,你看這地方多好,蒼崖翠壁。飛瀑流泉,景色一片空靈,人若隱居於此,真是半點機心都不會有。"黃衫客擡頭一看,忽然面色微變,失聲道:"哎呀,那茅屋柴扉緊閉,門外卻貼了一張白紙,這是什麼意思?"沐天仇深知黃衫客因爲烏大壽春秋已高,時時以之爲慮,遂含笑說道:"大哥你不必驚詫,根據那獵戶之言,烏老人家必是健朗。我們且去茅屋前看看,或是那烏老人家外出留言,也說不定。"黃衫客雖聽沐天仇如此說,臉上仍帶沉憂,與沐天仇一同施展輕功,向峰腰茅舍馳去!

沐天仇功力稍高,早到兩步,目光一注門口的所貼白紙,不禁嘆道:"此地真不愧名爲-靈機坳-,烏老人家也確應有-乾麪靈龜-之號!,,黃衫客隨後趕到,沐天仇已伸手將門上所貼白紙撕下,遞向黃衫客道:"大哥你看,這位老人家的卜筮之術委實通神,幾已到了遇事前知地步!"黃衫客接過一看,只見紙上寫着:"卦有遠客,兩人兩獸。"黃衫客看看手中所拎的一獐一免,失笑道:"遠客能入卦象,或有可能,如今連一獐一兔,也都算了出來,烏老人家真是神乎其術了!"沐天仇笑道:"大哥,你暫莫報名,我要試試烏老人家能不能算出來人,是你這睽違甚久的昔年舊識?"話完,一抱雙拳,肅立恭身朗聲說道:"江湖末學沐天仇,因事特來拜謁,請烏老人家不吝賜予延見?"茅屋中寂然無響,未見有人答話。

沐天仇連問三遍,均未見答,方自一蹙雙眉,黃衫客已忍不住伸手輕推門戶。

門是獐掩。一推便開。

但門戶纔開,便把黃、沐二人嚇了一大跳!

原來門內廳堂中,競停放着一副棺木!

黃衫客一直便擔憂"千面靈龜"春秋太高,會否天年已盡,如今再見了這具棺木,怎不驚魂欲絕!

沐天仇起初還準備向黃衫客加以安慰,但目光一注棺木,不禁面色也自一變!

因爲棺頭上赫然漆着"百零八歲老翁烏大壽之柩"字樣!

見了這等字樣,尚有何疑?黃衫客不禁虎目中隱泛淚光,搶前一步向烏大壽的靈柩抱拳一禮,語含悲切道:"烏老人家,晚輩黃衫客,一步來遲……"話方至此。一陣哈哈大笑。突然從棺中發出。

黃衫客與沐天仇。雖是心豪膽壯之人。但正在悽慘之中。也未免被棺中笑聲。嚇得心頭微跳!

跟在笑聲之後,隨即又有蒼老人語之聲,起自棺中說道:"黃老弟。想不到來客是你,你來得不遲。還可以和我老頭子。喝上半日酒呢!"說至此處。棺蓋一掀,有位膚黑如漆,身材矮胖,其形如龜的白髮老人,從棺中坐起跨出。

黃衫客忙爲沐天仇引見,烏大壽略與寒暄,便指着黃衫客放在地上的一獐一免大笑道:"我正愁有酒無餚,難以款待遠客,想不到黃老弟與沐老弟,競自行帶來野味……"沐天仇笑道:"不會想不到吧,老人家-兩人兩獸-卦象……,,烏大壽接口道:"沐老弟,你弄錯了,我的-靈龜卜卦-,雖然頗有應驗,但這一獐一免,卻還不至於能夠入我卦象中。"黃衫客道:"這樣說法,老人家那-兩獸-二字,卻屬何指?"烏大壽笑道:"究屬何指,我也無法斷言,大慨總是什麼-三分不像人。七分像鬼-的東西。"黃衫客突然想起一事,目注烏大壽道:"烏老人家,你方纔爲何有你還可以陪我們喝上半日酒兒之語?"烏大壽指着棺材頭上的百零八歲的字樣笑道:"黃老弟,你記不記得昔年我曾向你說過,我自己替自己細推流年,可以活到百零八歲麼?"黃衫客頷首道:"當然記得,不知老人家突然問此則甚?"烏大壽笑道:"黃老弟,你既記得昔日我曾推算出自己可活足百零八歲之言,可記得我如今是多少歲?"黃衫客略一遲疑,目注烏大壽,好似有甚礙難地,微蹙雙眉,緩緩說道:"好……好像老人家今年高壽便是百……"烏大壽倒是異常灑脫地,向黃衫客搖手說道:"老弟不必有些礙難,常言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又道是-青山何處不留人,?

我今年正好是-天罡-與-地煞-的合數,-百零八歲,!"黃衫客聽得眉頭又是一蹙,烏大壽又復笑道:"不單我今年是百零八歲,今天並是我的生日,過了今天,我便算-百零九歲-,一輩子的。神卜招牌,便將砸掉。黃老弟如今該明白我爲何睡在棺材之中,並在材頭上,寫明-百零八歲-的字樣了麼?"黃衫客悽然一嘆,烏大壽已含笑道:"黃老弟不必嘆氣,我的生辰雖是今日,時辰卻在夜亥時,我們豈不是還可以喝上半日酒麼?"沐天仇聽至此處,向烏大壽抱拳笑道:"烏老人家真是豁達得令人欽佩,晚輩要敬你一杯!"話方至此,呀了一聲,苦笑說道:"我倒忘了,此處無酒烏大壽滿臉俱是笑容地,接口笑道:"有酒,有酒,只是沒有什麼菜兒,若是烹製這一獐一兔,又嫌太費時間。只好請兩位老弟,委屈了些,飲幾杯無餚淡酒了罷!"話完,竟仲手從那具棺木中,取出了一罈美酒,和三隻巨杯。"沐天仇失聲道:"老人家把美酒藏在棺中,真乃千古趣人。"烏大壽笑道:"古人說是-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我就不大服氣,偏要帶一罈去!"說至此處,頓住語音,伸手把棺蓋蓋好,又向黃衫客、沐天仇,含笑說道:"黃老弟、沐老弟,我們就席地而坐,把棺材當作酒桌如何?我想你們不……不介意吧?"黃衫客與沐天仇自然點頭,於是三人席地而坐,當真把那具棺木當作別緻酒桌。

烏大壽爲黃衫客、沐天仇各斟了一巨杯酒,目注黃衫客揚眉微笑問道:"黃老弟,你與沐老弟遠來-蟠——,決非單純看我,還有什麼要緊事兒?"黃衫客道:"老人家神卜無雙……"鳥大壽不等黃衫客再往下說,便自笑道:"黃老弟,你弄錯了,-卜筮-之道,無非觸機,心虔而深嫺其技者,知其大概而已!倘若連一切小事,都可算出,那便不是人,是神仙了!"黃衫客靜等烏大壽話完,指着沐天仇笑道:"是我這位盟弟。

有點事兒,想奉求烏老人家。"烏大壽毫不推辭地,目注沐天仇,點頭說道:"可以,可以,我的時間不多,只要來得及爲沐老弟效勞,定然無不盡力!"沐天仇滿懷感激,尚未開言,黃衫客已把要求慨賜上等易容藥物,以及掩飾沐天仇耳後的"硃砂紅痣"等事,向烏大壽細說一遍。

烏大壽聽完所求,面含微笑說道:"這事好辦,麻煩黃老弟一下。就在你所坐之地上,有塊活動方磚,你把它翻起,取出地穴中所藏的一隻革囊給我!"黃衫客如言,取出一隻革囊,方待遞向烏大壽,烏大壽已向他搖手笑道:"不必給我,這隻革囊,便贈送老弟好了,囊中是我精煉各種易容藥物,並附有使用說明,老弟解之,一看即無所惑!"黃衫客想不到"千面靈龜"烏大壽竟以整囊靈藥相贈,不禁爲之一怔!-烏大壽笑道:"老弟怔些什麼?我是時間有限之人,要此已無用處,藏起之意,是因卦象中似有兇邪要來,免得被他們取去濟惡,如今老弟先到,我不把這畢生心血送你,卻留着送給誰呢?"黃衫客聽他這樣說法,自然不再有所推辭,連聲稱謝地,把那隻小小革囊,懸在腰下。

烏大壽見黃衫客懸好革囊,又向沐天仇笑道:"沐老弟,你右耳垂後的那粒-硃砂紅痣-,若是取去。並不太難,但既是先人遺相,仍以保留爲安,我且替你這粒痣兒,變變色澤形相,也就可以瞞過去了!"邊自說話,邊自探懷取出了一根小針,向沐天仇道:"沐老弟請你坐過來!"沐天仇移近烏大壽,烏大壽便用手中小針,在沐天仇右耳垂後的"硃砂紅痣"之上,輕輕刺了一下!。說也奇怪,針兒才一刺入,紅痣的"硃砂"色澤,便立即臧退。

等到烏大壽把針兒拔出時,整個痣兒,業已色呈烏黑!

黃衫客目睹之下,失聲驚讚地,向沐天仇說道:"沐賢弟,你耳後紅痣,業已變成黑色,烏老人家真是神乎其技!"沐天仇大喜稱謝,烏大壽含笑說道:"老弟這粒痣兒,不單已變烏色,到了明日,還會長出一些黑毛,對方看在眼中,決不會與原本的-硃砂紅痣-,發生聯想的了!"黃衫客問道:"老人家適才曾有-保留先人遺相-之語,莫非這粒痣兒日後還可復原?"烏大壽笑道:"這是我忘了說明,沐老弟日後到了無須易容之時,只消把老朽所贈革囊中所放的-復容丸-,服上三粒,黑毛自脫,痣兒也立復原狀。"沐天仇舉杯笑道:"晚輩無以爲謝了,謹借花敬佛,敬老人家一杯酒兒,並祝老人家的自卜無靈,更登上壽。"烏大壽徐徐飲下了沐天仇所敬的一杯酒,笑道:"我的自卜不會不靈,一百零八歲,也算上壽,兩位老弟無須掛懷,倒是不妨想想,還有什麼我可效勞之處?"沐天仇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沒有,晚輩等既叨厚賜,怎敢過勞老人家清神。"黃衫客忽有所思地說道:"不,不,沐賢弟說得不對,我們既然來此,便索性勞動烏老人家顯顯他的看家本領吧。"烏大壽不由一怔,目注黃衫客道:"黃老弟,你還要我顯什麼看家本領?我是有名的-縮頭烏龜-,本領可不大多哩!"黃衫客笑道:"老人家號稱-千面靈龜-,剛纔易容妙術,已見-千面-之能,如今要請您顯顯-靈龜-手段了。"烏大壽哦了一聲,恍然笑道:"原來黃老弟是要我占卜,但不知欲卜何事?"黃衫客笑道:"晚輩孑身漂泊,浪跡江湖,除了打抱不平,扶持正義以外,無甚恩怨糾纏……"烏大壽聽至此處,側望沐天仇道:"黃老弟如此說,是沐老弟有事問卜了。"沐天仇尚未答話,黃衫客已接口道:"我沐賢弟的身世如謎,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其中更可能有甚血海深仇,故而,晚輩代求烏老人家,不吝以-靈龜-絕藝,爲我沐賢弟虔誠一卜,有所指示。"烏大壽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兩枚龜殼,遞向沐天仇道:"沐老弟,你把這龜殼持在手中,先閉目虔誠禱祝,然後向地上拋下三次。"沐天仇遵命照做,烏大壽細看,龜殼所顯示三次卦象,便閉目思索。

黃衫客與沐天仇不敢驚動,只是飲酒靜待。

片刻過後,烏大壽睜開雙目,取出紙張,寫了幾句話,遞給沐天仇道:"沐老弟,不知是我年事太高,抑或你的事兒太複雜,競使靈機異常閉塞。只能勉強參詳了四句話,給你參考參考。"沐天仇接過一看,不由怔住。

原來烏大壽寫的是:"遇麟而興,遇龜而悟,遇龍而殲,遇鳳而諧。"這四句話兒含義雖頗隱晦,但"麟、龜、龍、鳳"四者,卻與他恩師所賜的"四靈秘帖"相符,怎不看得他呆呆發怔!

黃衫客見沐天仇這副神情,遂從他手中取過紙條,一看之下,不禁失聲說道:"妙極,妙極,天下竟有如此巧事!"烏大壽聽了黃衫客之言,注目問道:"黃老弟,我所作卦辭,只有靈或不靈,你這-巧妙-兩字,卻應怎樣解釋?"黃衫客遂把沐天仇恩師賜他"四靈秘帖"之事,向烏大壽說了一遍,笑道:"老人家請想想,這-四靈秘帖,與您-四靈卦辭-,競先後相符,怎不是巧妙無比之事?"烏大壽似乎也被黃衫客之話引起興趣,目中微閃神光,欲語又止。

黃衫客發現他這種神情,問道:"老人家想說些什麼?"烏大壽好似作了決定,毅然答道:"既然事情巧妙,我倒有了興趣,打算再以-先天易數-,爲沐老弟仔細參測參測。"說頓,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木盒,遞向沐天仇說道:"沐老弟再虔誠禱告,把盒中金錢傾出三次。"沐天仇這次卻未如命照辦,惶然說道:"晚輩知道參詳-先天易數-,極勞心神……"烏大壽接口笑道:"沐老弟無須擔憂,我自信精神還夠,日出你參詳參詳,一咎吉凶。"沐天仇仍在遲疑,黃衫客一旁道:"賢弟遲疑則甚?莫要辜負了烏老人家的一番盛意。"黃衫客既也這般說法,沐天仇只得先行虔心禱祝,把木盒搖了幾搖,向下傾倒。

盒中所盛八枚金錢,連傾三次,自然形成了頗爲複雜的各種卦象。

烏大壽看清卦象,再度閉目沉思。

這回他不單想得比上次長,也想得比上次苦。

時間長了,自然較苦,所以烏大壽的白髮鬢邊,也已滿是汗珠。

沐天仇看在眼中,正覺惶悚,烏大壽已睜開雙目,向黃衫客、沐天仇搖頭苦笑道:"白髮催人,不能不服老邁。我從這-先天易數-之中,無法再作更詳確算,所得與上次一樣,還是含意隱晦,若牢牢緊記我的四句話兒,到時或可參悟,發揮作用。,-沐天仇以一種異常感激神色,向烏大壽抱拳躬身說道:——慢說有四句玄機,就是無所指示,,沐天仇也對老人家的耗費心神,感激不盡。"烏大壽取紙寫了-四句話遞過,黃衫客與沐天仇共同展閱,只見寫的是:遇荷而危,遇雷而厄,遇閣莫入,遇亭而安。

黃衫客看完,向沐天仇正色道:"沐賢弟,這-荷、雷、閣、亭-四者,是烏老人家虔參-先天易數-而得,其中必蘊無上玄機,你要好好記住!"沐天仇正在點頭,目光一瞥,忽然驚聲說道:"烏老人家,你……你怎麼樣了?"原來烏大壽身軀先是搖搖欲倒,然後又從臉上流露出一種紅撲撲的異常光輝。

經沐天仇的一問,烏大壽苦笑答道:"糟糕,我的卜筮之學,居然不靈,想不到在收源結果之前,。還要把-靈龜-二字的招牌砸碎!"黃衫客不解其意,愕然皺眉問道:"砸了-靈龜-招牌?老人家此話怎講?"烏大壽突又從目中閃**芒,向黃衫客笑道:"黃老弟,你莫誤會,我所說-砸了靈龜招牌-並不是說,今日爲沐老弟虔心占卜的-麟、龜、龍、鳳-及-荷、雷、閣、亭-等八個字兒,有失靈驗,而是八年前所作的一次占卜,有了問題。"他雖略加解釋,黃衫客依舊茫然,不懂烏大壽之意,是以前的哪一次有失靈驗?

烏大壽道:"黃老弟,我不是曾爲自己占卜,認爲可以活足一百零八歲麼?如……如今……"黃衫客仍然不解,沐天仇也詫聲問道:"如今怎樣?老人家的高壽,不是業已一百零八歲了?".烏大壽目光移注沐天仇,笑道:"我生辰是在一百零八年前的此日-亥時-,故而必須活到半夜-戌末-初交亥時死去,纔算是活足了一百零八歲;更因如此,我也纔有還可再與兩位老弟,飲上半日酒兒之語,如今不能兌現,豈不是砸招牌麼?"沐天仇這回聽懂了烏大壽的語意,不禁駭然問道:"烏老人家,你……你……"他想問的話兒,猶未出口,烏大壽已微微一笑,向黃衫客揚眉叫道:"黃老弟,麻煩你一下好麼?我們的酒會,至此結束;請你把這當作酒桌使肘的棺材蓋兒,替我揭開!"由於烏大壽鄭重發話,絕無絲毫玩笑神色,加上他臉龐上那層顯然是回光反照的紅撲撲的奇異光輝,使黃衫客與沐天仇均不敢多言,肅然起立,先把棺蓋上的酒罈酒杯移去,然後把棺蓋揭開!

烏大壽從容跨入棺中,向黃衫客、沐天仇含笑揮手道:"黃老弟、沐老弟,我們雖然酒會未終,但這段機緣,倒也頗堪紀念,異日我所佔卜之句,若有應驗,隨便請哪一位老弟,以杯酒支香,向九泉之下,爲我通誠一告便了。"一說至此處,緩緩在棺中躺下,含笑闔上眼皮,鼻內立刻垂落了兩條寸來長的玉箸。

黃衫客見烏大壽說死便死,正自滿懷傷感,以袖拭淚,沐天仇突然長嘆一聲:"大哥,我們問心怎安?竟害得烏老人家未盡天年,減壽半日。"黃衫客愕然道:"賢弟此話何來?烏老人家減壽半日之事,怎會是受了我們所害呢?"沐天仇嘆道:"怎麼不是?這位老人家的卜筮之術,委實奇靈極驗。大哥應該想想,凡作如此靈驗的卜佔先機,是否必耗相當心力?"黃衫客聽得連連點頭,道:"那是當然,故而烏老人家雖精卜筮之術,卻絕不肯應人之請,輕易施展,以防預泄天機,遭造物之忌。"沐天仇道:"大哥說得不錯_,我認爲烏老人家便是爲替我兩度占卜,耗費心神太多,才提前半日去世。"黃衫客聞言,先是怔了一怔,旋即點頭道:"賢弟的一項判斷,大致合於實情,但烏老人家的一百零八高齡,已是期姬上壽,縱然天壽半日,心中也不會有所遺憑的了……"語音至此略頓,目注沐天仇,正色沉聲道:"賢弟,你既知那-麟、龜、龍、鳳-與-荷、雷、閣、亭-八字,曾耗烏老人家相當心血,便須珍惜這段機緣,牢牢記住纔是!"沐天仇向烏大壽的棺內遺體,抱拳肅立道:"烏老人家的英靈不遠,晚輩沐天仇,感戴情深,必遵占卜卦語中一切指示,異日有了應驗時,當向老人家以壇酒香花,通誠奠告!"他祝告方了,忽聽茅屋之外,起了腳步聲息。

沐天仇方與黃衫客交換了眼色,屋外來人便厲聲狂笑道:"烏大壽,我弟兄尋你已久,今日才找到你的龜屋,你莫再作縮頭烏龜,給我們滾出來吧!"沐天仇聞聲,又向烏大壽遺體躬身一禮,道:"老人家,你的兩人兩獸之卜,果然應驗了,可見您的-靈龜招牌-,根本不曾砸掉!"這時門外人又暴怒高叫:"烏大壽,你聽到沒有?莫非你那兩耳給驢毛塞住了!"沐天仇劍眉一挑,提氣答道:"烏老人家耳中沒有塞驢毛,恐怕是你的狗眼塗了驢糞!"茅屋外一聲怒嘯,呼然勁風起處,兩扇柴扉已被人一掌震開!

只見兩個貌相兇惡的黑衣老叟,似是同胞兄弟,正待發話詢問,右邊的黑衣老叟已厲聲喝道:"剛纔是哪個吃了熊心豹膽之人,敢對我兄弟出言不遜!"沐天仇上前半步,伸手指着自己鼻尖,答道:"是我!"左邊黑衣老叟向沐天仇盯了一眼,獰笑道:"少時再和你小輩算賬,先叫烏大壽那隻老烏龜爬出來見我,莫要縮頭兒藏在龜洞裡!"沐天仇笑道:"我剛纔說你們狗眼塗了驢糞,真是一點不錯……"左邊黑衣老叟牙關一挫,目中閃着兇光,沐天仇卻視如不見,並不加理會,指着烏大壽靈棺,冷冷地說道:"假如你的狗眼未曾塗滿驢糞,便不該看不見這口棺材,和棺頭所鐫字跡!"兩名黑衣老叟站在門外,從亮處看暗處,一時尚未看清,但被沐天仇這樣一提,注目留神之下,纔看清楚了。

這回是右邊黑衣老叟失聲說道:"烏大壽老鬼,已死了麼?"黃衫客道:"尊駕等一步來遲,烏老人家活了一百零八歲,剛剛享完天年,嚥氣不久。"左邊那黑衣老叟,聲如山梟桀桀厲笑道:"我與烏老兒仇深似海,管他死了沒有,也得報仇雪恨!他活着,我要殺他的人,死了,便戮他的屍!"說到"戮他的屍"一語便伸出兩隻鳥爪似的鬼手,向烏大壽的棺前撲來!

沐天仇劍眉一挑,目閃神光喝道:"狗東西,太狂莽了,給我滾將回去!"他是一面發話,一面向那黑衣老叟猛撲身形,揮袖拂去。

雖然沐天仇覺得這兩名黑衣老叟,並非什麼一等一的絕世魔頭,未出全力,只用上七成功力,但他業經"離塵老人"特別成全,轉註功力,成就着實太高,罡風怒卷之下,竟然把那黑衣老叟的疾撲身形,反震得飛出門外!

黃衫客目注沐天仇,含笑揚眉說道:"賢弟,我們出去和對方周旋周旋,免得在此拼鬥,驚擾了烏老人家的英靈。"-沐天仇點了點頭,深以黃衫客之意爲然,遂即緩緩向門外走去。

那兩名黑衣老叟起初極爲狂傲,但受沐天仇袖風一拂之後,兇威頓斂j如今見黃衫客,沐天仇雙雙走來,連忙後退丈許。

沐天仇走出茅屋,望了兩個黑衣老叟一眼,對黃衫客笑道:"大哥,你的江湖閱歷頗豐,可知這兩個狗東西是何來歷?"黃衫客笑道:"賢弟似比烏老人家還要高明,他是卜而後知,你竟未卜而知,他們正是兩條-狗-!"兩名黑衣老叟中的右邊那個,似較狂暴,聞言之下,剛一瞪眼,黃衫客已自笑道:"苟老大,你莫要瞪眼,我從你兄弟的服飾貌相,以及腰間各圍的一根蛟筋軟索,當作絲絛,便可看出你們來歷了。"語落,轉對沐天仇笑道:"賢弟,這兩個是天南一帶的黑道兇人,哥哥叫做苟東,弟弟叫做苟西,人稱-勾漏雙兇-,加在一起豈不恰巧成了-狗東西-麼?"沐天仇笑道:"這倒是真巧,他們合起來是-狗東西-,分開來便不是東西……"苟東、苟西在天南黑道之中,頗著兇名,哪裡受得了如此譏諷,當下便由苟東喝道:"兩個小狗,小耍口角輕狂……"沐天仇接口道:"我們不是口角輕狂,是就事論事。江湖中講究人死不記仇,你們已經知道烏老人家,享盡天年,撒手塵世,還。

想慘無人道對他遺體行兇,哪還有半點人味,-狗東西,三字,我還嫌罵得輕呢!"苟東一咬牙關,目光電掃黃衫客、沐天仇二人,厲聲問道:"兩個狂莽小輩,敢不敢報個稱謂?"黃衫客笑道:"告訴你們又何妨!我叫黃衫客,這位是我的盟弟,名叫沐天仇。"苟西問道:"看黃朋友這種神情,似乎與烏大壽老兒,有相當交情,要代他出頭擋禍!"黃衫客正色說道:"烏老人家無親無故,孑身漂泊江湖,他生前縱有恩仇,應隨他謝世一了百了;不過苟朋友等,若想要我兄弟替烏老人家他了什麼心願,倒也不妨說出!"苟西目中兇芒如電,厲聲剔眉道:"烏老兒昔日與我兄弟結有一掌之怨!"沐天仇笑道:"我道是什麼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原來不過是區區一掌之怨……"苟東怒道:"你別說得輕鬆,你願不願意被我打一掌?"沐天仇雙目流露湛然神光,笑道:"假如你弟兄對昔年一掌之恨耿耿於懷,我便代表烏老人家受你一掌!"這幾句話,苟東聽得大不相信,目注沐天仇道:"沐朋友是說,願意代表烏大壽,不加反抗,坦然受我一掌?"沐天仇笑道:"既稱-受掌-,當然不加反抗,但卻有個條件。"苟東問道:"什麼條件?"沐天仇道:"在打完這一掌之後,你們與烏老人家的前怨便消,最好更效法烏老人家,從此息隱林泉,跳出是非,莫再在天南黑道上鬼混!"苟東揚眉道:"倘若我一掌打死你呢?"沐天仇笑道:"你若把我打死打傷,只怨我所學不精,功力不夠,我義兄黃衫客決不找你們報仇。但若一掌之下,沐某僥倖無事,則你們務須聽我良言相勸,從此回頭,否則,我便爲天南武林仗義除害!"苟東挑眉道:"好吧,我對於自己所練的-絕戶掌力.素頗自豪,今日便和你賭一賭!"苟西雙眉深蹙,似在沉思,突向苟東叫道:"大哥,不要賭了,我已經猜出對方所弄狡獪!"沐天仇"哦"了一聲,目注苟西問道:"苟老二,你此話何來?

我弄了什麼狡獪!"苟西冷笑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你身上定是穿了什麼能避內家掌力的罕世寶衣之屬!"沐天仇聽了苟西一言,向他略爲注目,點了點頭,而含微笑道:"也難怪你會有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苟西不等沐天仇話完,冷然接道:"你是君子麼?君子常坦蕩,你敢不敢表現你自稱君子的坦蕩襟懷,來個脫衣受掌?"黃衫客聽得一挑劍眉,目閃神光,道:"哼,脫衣受掌?黃某走南闖北,遊遍江湖,倒還沒聽說過有這種規矩!"沐天仇向黃衫客略微搖頭,叫道:"大哥,雖然江湖中向無此例,但小弟今日卻想破例子;因爲若因一掌之受而贏了賭約,度化這-勾漏雙兇-,也算是代替烏老人家積了一份功德。"黃衫客投以一瞥敬佩的目光,點頭嘆道:"君子襟懷誠非小人可及,賢弟有此仁心,愚兄自難攔阻,但願這兩位苟朋友頑石有靈,莫要在賢弟這-生公說法-之下,仍是不肯點頭纔好!"沐天仇見黃衫客也表同意,遂一面解衣,一面目光電掃苟東苟西兄弟,含笑道:"我脫衣衫,賢昆仲哪位練得-絕戶掌力-較高,便由哪位下手!"苟東雙眉一剔,目閃兇芒,獰笑道:"我來發掌j沐朋友請凝功準備!"這時,沐天仇已脫去外衣,並解開內衣把他那極爲堅實雄健,但又頗爲白皙的胸膛皮肉,露了出來,目光先略瞥苟西,然後向苟東笑道:"苟老大請下手吧,如今苟老二應已看清楚,我並無依仗寶衣之屬,弄甚狡獪!"苟東目閃兇芒,掌心向內,掌背向外,緩緩揚起右掌,嘴角之間,並浮起一絲陰森笑意。

這位勾漏大凶的舉掌姿態,引起了黃衫客的疑念。

因爲這種掌背向外,掌心向內的姿態,應該是"蘭花拂穴"或"鐵琵琶手"等功力所用,如今苟東已聲明要施展"絕戶掌"與沐天仇賭賽,怎的也用這種手法?

疑念既起,黃衫客越發留神,準備只一發現什麼陰謀毒計,自己便先搶下手,把"勾漏雙兇"除去!

黃衫客密切注視之間,苟東業已目內兇光更濃地,似乎即將翻掌發難。

就在苟東即將翻掌而未翻掌的一剎那間,苟西突然語音發顫,失聲叫道:"大哥慢點,你看這位沐朋友的左乳下方,並仔細看看他的眉眼部位!"這兩句話兒,不僅使苟東停掌不發,連黃衫客也一起向沐天仇的身上注目。

原來沐天仇的左乳之下,生有一顆與他右耳垂後的同樣硃砂紅痣。

他們這樣一看,使沐天仇莫名其妙,皺眉道:"苟老大怎還不下手?我左乳之下只是有顆硃砂紅痣而已,與我賭賽一事,毫無關涉!"苟東把兩道目光盯在沐天仇臉上,神情彷彿變得和善許多,緩緩問道:"沐朋友,恕我多口,請問你的右耳垂後是不是也有一顆與此相彷彿的-硃砂紅痣-?"沐天仇好生驚奇,"咦-?地一聲道:"有呀,苟朋友如何知道?

我爲了某種原因,才趕此來處,請烏老人家施展易容妙手,把我右耳後的紅痣改變爲黑色。"說完,略爲偏頭,。把耳後痣兒給苟東看了一下。

苟東目內兇光全斂,神色更是和善地,目注沐天仇道:"沐朋友貴姓?"沐天仇被問得一頭霧水,皺眉道:"苟老大,你好奇怪,既叫我沐朋友,爲何還要問我貴姓?"苟東笑道:"我是隻知其音,不知其字,沐朋友到底是姓金木水火土的-木-,穆桂英的-穆-,沐恩感德的-沐,,抑或是莫名其妙的-莫-?"黃衫客靜聽之下,已知苟東苟西兄弟,必與沐天仇之父——蓋孟嘗"穆星衡有密切關係。遂趕緊暗以"蟻語傳音——功力,分向苟東苟西耳邊說道:"兩位苟朋友,我這盟弟姓周穆王之t穆,,便是昔年大俠-蓋孟嘗-穆星衡之子,但他自己不知,因時機未到,請兩位裝裝糊塗,莫要揭開他身世之謎。"黃衫客傳音方畢,沐天仇正好對苟東答道:"我是姓沐恩感德的-沐.苟朋友只是要與我賽賭,又不是與我攀親,卻問得如此詳盡則甚?"語音方了,"咚"的一聲,苟東竟向沐天仇雙膝跪倒!

沐天仇不肯受禮,閃身移過一步,訝然問道:"苟老大,你……

你……你突行大禮是……是爲何故?"苟東答道:"我是謝罪!"沐天仇不解道:"苟老大何罪之有?"苟東滿臉通紅,以一種羞慚惶恐神色,把右掌徐徐翻轉。

方纔,他是掌心向內,如今翻轉之後,變成了掌心向外。

黃衫客與沐天仇目光注處,看得分明,只見苟東五指併攏,指縫中竟夾着兩根長才寸許,隱泛綠芒,顯然淬了劇毒的黑色小針!

黃衫客看得一驚,暗想自己所疑不假,沐天仇解衣受掌之下,若被此針擊中,哪裡還有幸理?

沐天仇倒真胸襟恢宏,見了苟東掌中毒針,竟毫不動怒,微微一笑道:"苟老大,你雖想用毒針暗算我,但並未實行,哪裡有甚罪過?"苟東道:"在下惡念已動……"沐天仇接口笑道:"獎善重心不重跡,重跡貧家無孝子,罪惡重跡不重心,重心亙古少完人。苟老大對這副對聯含意,能體會麼?"沐天仇越是如此胸襟寬大,苟東越是慚愧,目中淚光瑩瑩,赧然說道:"多謝沐少俠如此寬仁,不予罪怪,但苟某無顏再復發掌,我兄弟對於這場賭賽,甘心認輸!"沐天仇大喜道:"賢昆仲是說,願意從此退出這血腥江湖?"苟東點了點頭,沐天仇見他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下,趕緊伸手扶攙,含笑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苟老人家請起來說話。"對方一有向善之念,沐天仇便立時改稱他爲"苟老人家",這種舉措,看得黃衫客連連暗中點頭。

苟東居然不肯起立,搖了搖頭道:"不行,沐少俠若是不答應我一項要求,我便跪在此處,決不起來!"沐天仇聽得一怔,訝聲問道:"苟老人家,你對我有何請求?"他問得乾脆,苟東也答得乾脆,應聲道:"在下想向少俠告假一年。"沐天仇仍不解其意,問道:"苟老人家,你這-告假一年-之語,卻是何意?我們風萍初識,怎能準你什麼假呢?"苟東道:"所謂告假一年,就是苟東今日雖然認輸,但還請沐少俠寬限,准許我兄弟在一年以後再退出江湖,洗手歸隱。"沐天仇似有所領會地,點頭笑道:"我明白了,兩位苟老人家,莫非是還有什麼重大恩仇未曾了結?"苟西長嘆一聲,抱拳躬身答道:"啓稟沐少俠,我弟兄本非黑道中人,只因昔年目睹一位仁俠恩主,身遭滅門慘禍,才痛恨天道無憑,情緒憤激地走向了偏邪之路……"沐天仇側面含笑向苟西說道:"苟老人家,賢昆仲之想法錯了,常言道好,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天道是否無憑,要看那爲惡之人收場結果,有的甚至會延到子孫身上,才顯報應的呢!"苟東目中又泛淚光,以一種悲切語音說道:"如今可能天道將顯,不單昔日兇徒略露馬腳,連我兄弟的昔年恩主,也有了後人,苟家兄弟遂想向沐少俠告假一年,準備拼掉這兩條老命,爲恩主復仇之事儘儘心力!"話已說得十分明顯,但沐天仇當局者迷,卻f」5聽不出來,只是近前伸手挽起苟東,點頭笑道:"苟老人家,快快請起,大丈夫受人點水之恩,原當涌泉以報。我敬重老人家這種態度,不單准假,並請兩位老人家自行抉擇,於恩仇全了之後,再歸隱山林便了!"苟東苟西聞言大喜,並由苟東向沐天仇躬身一禮,連聲稱謝,陪笑道:"多謝沐少俠宏恩,苟家兄弟就以一年爲期,時光可貴,就此向沐少俠告別!"說完,兄弟兩人又向黃衫客略一抱拳,便欲轉身離去。

黃衫客道:"兩位苟老人家,請暫時留步!"苟氏兄弟駐足回身,由苟東發話,向黃衫客投過一瞥疑詫目光,愕然問道:"黃大俠是否還有指示?"黃衫客謙然笑道:"不敢當。在下聽了老人家-準備拼掉兩條老命,一語,想對老人家有所提醒……"-苟東詫聲接道:"提醒什麼?難道黃大俠認爲我們兄弟,不該爲當年恩主報仇?抑或螳臂擋車,有些不自量力?"黃衫客笑道:"報仇當然應該,拼命則大可不必。因爲若是拼命便可報仇,固不妨一拼,倘老命拼掉,仇卻未報,豈非對故主無益?對故主後人,則更是毫無幫助!"苟氏兄弟對看一眼,神情均似悚惕,似乎深以黃衫客之意爲然。

苟西一抱雙拳,向黃衫客施禮道:"黃大俠高瞻遠矚,還望不吝指教。"黃衫客含笑問道:"兩位老人家如今稱謂,可是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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