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即西元190年,農曆庚午年初。
隨着清晨連綿而沉悶的鐘聲,東漢王朝紫金鑾殿,結束了它的第一個早朝。
春風得意、大權在握,連朝政言行都能嚴格控制的董卓,腆着肚子,滿意的從金鑾殿衝,踏步向外走。
一身黑紅相間卻又寬鬆無比的官服,竟仍遮不住董卓愈發肥胖的身體,步入五十歲鬚髮皆斑白的董卓,體積愈發...膨脹。
“歲月是把殺豬刀,一刀一刀催人老。”
或許,要是董卓知道後世這一句話,一定會感嘆不已,並深以爲然列爲自己的座右銘。
時間流逝,早年間可以拉開十石強弓,以豪俠的名義震懾於羌人的董卓已不復當年了。
如今的他,已經被京都的繁華、大權在握的迷醉感,醺失了方向,每日沉於酒色的他越來越胖,彷彿都已經快要走不動路了。
“啊~啊啊..”,董卓在議政殿門口頓住腳步,好似恰好鼻子癢癢。
“啊欠~!”,一個痛快的噴嚏打了出來。
“轟!”身後,文武百官將腰齊齊的壓得更低了,生怕董卓一時興起殺了他們。
“無趣啊,呵呵呵呵呵呵哈~!”董卓看着趴伏在地上的所謂文武百官,得意的笑了。
他笑得很難聽,好似壓縮機濆風的剮拉聲,又猶如肥豬哼啼的喘息。
“這就是大漢的大臣?”
“呵~,都是一羣屍餐素位之人,嘿,小皇帝啊,你要看清楚他們,還有老夫的忠心,沒有老夫,大漢堪憂喲~”
董卓毫不遮掩音量的話語,徘徊在宮殿,令小皇帝的臉色流露出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陰沉。
令無數自詡爲大漢忠臣的老臣,臉皮抽動,其上的褶皺顯得愈發橫生。
但!
面對董卓,羣臣惶怖莫敢對,竟然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反駁!
因爲敢於反駁的人,都已經...死了。
先有尚書丁管,後有校尉伍孚,以血濺射殿堂,都曾嘗試以生命爲代價力駁董卓。
然而,他們都失敗了,滿族並誅!
面對董卓動不動就是抄家滅族的威脅,這些自詡忠心耿耿的文人、武臣們,也是不得不屈服低頭。
帝位輪流坐,唯有家族纔是他們眼中最爲重要的!
反正,小皇帝還是安全的不是嗎?
一邊如此想着,衆人的頭,低得更低了。
“哈哈哈~!”
滿意衆人表現的董卓,擰了擰鼻子、搖擺着肥碩的大腦袋,晃晃悠悠走出大殿。
“早朝議政畢!退朝~!”
待得董卓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殿角拐彎處後,一聲尖銳而不失中國古代特色的長喊,才悠然響起。
顯得孤立無助的小皇帝--漢獻帝劉協,在左右宦官的簇擁下,也緩慢踏出宮殿。
待董卓與皇帝都走遠後,公卿大臣們方纔散了。
門口的小黃門看着董卓走遠的背影,眼珠子提溜轉悠後,又鬼鬼祟祟的折回,向內殿行去。
在那裡,退朝的公卿大臣們,雲集匯聚。
畢竟能夠無視規矩,劍履上殿的,只有董卓一人。
其他人都要講鞋子脫下,鞋子都擺在殿外的一處空地上,在這裡,小黃門們,便負責伺候着這些公卿大臣們穿好鞋子。
“司徒王大人今日過壽誕,已在府中備下酒宴,想請太傅大人到府上一聚!”左右觀望一圈,伺候太傅袁槐的小黃門低聲說道。
“哦?請了董卓了嗎?”,袁槐問道。
“沒有···”
“好,回去告訴王司徒,就說袁某人定當準時赴宴。”袁槐沉吟了片刻,回覆道。
“諾~”小黃門眼珠亂轉,不過並沒有急着退下,而是悄然遊走於衆人之間。
“一定準時赴宴!”“一定到”,很快,王公大臣中,不少人迴應,給出明確承諾。
在給主要目標遞話後,小黃門方纔不再言語,擇個機會,向外溜去。
所有人都走後,只餘一人在那裡,穿好鞋子的他,眯着眼睛,凝視着小黃門走遠的背影,想了想,同樣大步流星,奔殿門走去。
這個同樣穿着朝服的男子,身材不高,可能還不足170公分。
膚色有些黑的他,身材略顯臃腫,使得四肢看上去有些短小,眼睛很小卻散發着攝人奪魄的精光,頜下一部長髯,卻襯托出一種不凡的氣質……
他的名字,放在當下,也許沒有多少人在意、重視,但是放在後世,便猶如一顆炸彈,轟隆震耳。
他,叫曹操!
“袁公且慢~,袁公且慢行~”幾個官員與太傅袁槐說着話,卻聽得一陣呼聲,扭頭一看,但見曹操從後緊步追上。
“既如此,袁太傅留步!”,幾個人似乎對曹操不甚感冒,當即告辭,只留下當朝太傅袁槐在那裡。
見那幾人遠去的背影,曹操砸吧嘴巴,一邊走到袁槐身旁,一邊自嘲:“哎呀!大家都是同朝稱臣,可是有些仁兄,看起來,卻是恥與我曹操爲伍啊!”。
袁槐嘲諷:“孟德果然有見識啊!”
言語詞談間,也是毫不掩飾對曹操的不滿,對董卓阿諛奉承的曹操讓他看不起。
身爲四世三公的他,也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態度,更不需要在意曹操的看法!
沒有在意袁槐的譏諷,曹操躬身行禮:“如蒙太傅不棄,想與你爲伍!想陪太傅走幾步不置可否?”。
他與袁槐的子侄袁紹、袁術都是發小,對袁槐他還是保持些尊敬。
“願聞其詳!”,兩人相互行禮,“請!”,“請!”
走了幾步後,曹操看似隨意的問:“袁太傅,今日可是王司徒的壽誕?”。
“孟德不光眼力好,聽力也不差!”袁槐先是一愣,復又譏諷道。
眼見袁槐句句話都帶刺,曹操也是不怎麼高興。
不過他畢竟是城府高深的人物,忍着不快他還笑臉依舊:“您說,爲什麼替王司徒傳話的小黃門爲何將你們都請了去,卻偏偏不請我曹操呢?要知道我最敬重你們這些先皇舊臣了!尤其是最敬重王司徒啊!”
“呵呵,那就要問問你自己了,就如足下所說,王司徒請賓客卻爲何不請你曹操啊?”袁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玩味的將問題重新拋回給曹操。
曹操停下腳步,此時的他,心中也憋着一口氣,不禁面帶冷笑:“袁太傅這句話,倒真是問得好啊!”
“既然好,那就請不吝賜教了!”
“我想是因爲受邀者各個是出自名門豪族、世受皇恩!而我曹操在你們眼裡卻是閹宦之後、腌臢不堪,一個卑賤之徒怎能與列位尊者爲伍呢?”曹操面不改色的說;
“哈哈哈哈!”,袁槐譏笑:“哎呀!曹孟德能把話說到這個境界上,已經很了不起了!不過!——還有些原因!”
“哦?呵!某也知曉一二,不過,袁太傅當真是要我都說出來嗎?”小眼睛一眯,曹操笑了起來。
“當然,是你要與老夫同行的!同行若不同道,那與行屍走肉又有何意?”
“好!那我就說了!受邀者各個都是先皇舊臣,也是以王允爲首的帝黨心腹,而我曹操在你們看來卻品行輕賤、甘爲鷹犬、屈身事賊!”曹操停了下來,嘴角掛起一絲冷意。
“爾等覺得某曹操,是國賊董卓的爪牙不成?”湊近幾分,低沉的語氣在袁槐耳邊響起,如墜驚雷!
“你你你···小點聲!”,袁槐顫顫巍巍的指着曹操,他沒想到曹操居然會如此大膽!
“怎麼了?袁太傅?這國賊二字,不早就被你們這些公卿大臣恨碎了牙!操碎了心嗎?”曹操盯着袁槐繼續道。
“呵呵,怎麼?如今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京師皇宮之中卻不敢大聲的說出來?”
“啊?你們不是把金鑾殿視爲聖地嗎?那麼多道貌岸然的公卿大臣,都噤若寒蟬、膽戰心驚!這才讓我看到了什麼是尊、什麼是卑,看到了尊卑的別樣意境!一個小小的噴嚏卻使自命清高者盡成鼠輩!”
曹操愈說愈氣,整個人氣勢勃然升漲,也不再顧及面子問題。
“你你你!”袁槐一時間爲之氣結,被曹操的話說的羞愧不已!
“哈哈哈哈!”曹操猖狂的大笑,轉身走去,直覺得,真真是出了一口惡氣!
這些話,他憋了太久,現在卻是看透了,有些人,就是矯情,慣不得。
他曹操,不屑與之爲伍,與其在此似這些人一樣的只冒嘴炮,還不如付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