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睡得很香。
這幾天也折騰累了，而且還有跨年夜的花車巡遊等着自己，真過了年，纔算能安靜一下。
冰雪節的確能提升江北省的知名度，就像是響水大米，羅浩是知道的。
剛上學的時候食堂的大米羅浩根本吃不慣。
雖然那時候物流已經好多了，但羅浩依舊吃不慣食堂的米飯。可來自南方、蓉城的同學卻吃的特別香，在他們看來，那種大米就是典型的北方大米。
在冰雪節期間，南方遊客來到省城，有的孩子就着鹹菜就能吃幾碗大米飯。
而從前，他們都只知道什麼盤錦大米，根本不知道江北省的大米纔是最好的。
宣傳宣傳也好，能帶動多少經濟就帶動多少，羅浩咬着後槽牙心裡想到。
反正就這一年，明年竹子不會參加，自己也不會參加。
簡直太耗心神了。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羅浩也和往日一樣白天手術、查房，下班後去哈動陪大妮子和竹子。
學術會還在召開。
羅浩逡巡在每個學術會會場中，大家對磁性液態金屬比較感興趣，畢竟小患者閉鎖的食管用普通方式根本沒辦法打開，黏連簡直太重了。
可羅浩用磁化液態金屬就輕而易舉的打開一條通道，雖然時間很長，但那又算什麼呢。
幾日後。
學術會一一閉幕，羅浩也鬆了口氣。
老闆們擼貓擼的開心，甚至有幾個學科的老闆找了各種藉口不肯回去，說是要跨年夜參加完冰雪節的活動再說。
羅浩知道他們就是想擼貓，其他都是扯淡。
院士都很忙的，手底下的項目多到做不過來，哪裡有時間會關注什麼勞什子的冰雪節。
能吸引他們的只有一件事！
不過想擼就擼唄，擼過自家的竹子後，自己進工程院的時候投票，他們誰好意思反對。
哪怕有幾個平時看羅浩不太順眼、有逆反心理的老闆也都在竹子面前一一繳械投降。
竹子簡直就是無敵的利器，賣萌討好，無所不能，還有人性，一看就是人教版教出來的那種。
一舉一動都刻着羅浩的痕跡。
【俗話說男人至死是少年~】
羅浩的手機響起。
“喂，馮處長。”
“好，我馬上到。”
羅浩從冬日暖陽照射的位置站起來，莊嫣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師兄，怎麼了？”
“車禍。”羅浩嘆了口氣，大步流星的往出走。
“要開腹探查麼？我現在腹腔鏡的水平很強的！最起碼扶鏡子沒問題。”莊嫣自薦。
她說的是真的，迭千紙鶴這種活動已經難不住莊嫣了，雖然她的水平還達不到羅浩的水平，但那都是天賦所限。
“不知道，估計叫我去不是做探查，應該是有骨盆骨折的患者需要止血。”
莊嫣有些遺憾。
自己學會了屠龍絕技，可卻沒有龍可以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的學而致用。
她也想過去陳巖那蹭幾臺手術做，陳巖不會說什麼，甚至還會很開心。師兄也不會說自己，就當是沒看見。
但莊嫣還是忍下來。
和羅浩來到急診科，各科室主任或是帶組教授已經趕來很多，正在急診搶救室裡參加搶救。
羅浩進去看了一眼，知道有自己的活。
“小羅。”馮子軒招呼羅浩。
“馮處長。”羅浩微笑，“那天沒機會和您說話。”
馮子軒知道羅浩說的是疑似乙二醇中毒的烏龍事件，他笑了笑，“沒事就好，下雪是真煩啊，話說省裡有意向把高速公路扒了重新鋪。”
“早呢。”羅浩知道馮子軒說的是什麼意思，直接給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自動加熱的高速公路的確沒影，短的道路，比如說柴老闆釣魚的小鎮可以鋪。
畢竟那面不走上百噸的重卡，也不用爲國防預先設計飛機起降的跑道，只要能走點私家車就完全夠用。
整個技術路線還沒研究過，怎麼弄！
出去技術問題之外，這玩意好是好，可一整條高速公路都帶自動加熱的，那也太費電了。
“真是想看那一天啊。”馮子軒也知道還早，畢竟東北一到冬天就要封路，稍微不及時的話就要有連環車禍。
前幾年最重的一次400多臺車連環相撞，傷者數百，又趕上大冬天的，最初的傷者幾乎失溫。
要是有條路能自動加熱，沒有積雪，不會溼滑，那該有多好。
醫院也能輕鬆一點。
“幾個傷者？”羅浩問道。
“送到咱們醫院來的有12名，其他醫院也有，傷勢都還行，我看問題不大。”
羅浩微微頷首。
能送到醫院來，以醫大一院的技術力量，基本有口氣就能救活。
這一點羅浩並不認爲做不到。
外傷和風溼免疫類疾病不一樣，沒有疑難雜症。能從那麼遠的地方轉運過來的患者，狀態應該都還好。
“一會你們科的患者你去看一眼，幫着把把關。現在冰雪節，省裡給的壓力特別大。”馮子軒說着，擡手按了下太陽穴，“唉，壓力大，醫院的醫生也有點扛不住。”
“哦？怎麼講？”
“晚上各學科都得有技術骨幹留下，我有一天檢查，發現四維彩超沒人！”
“……”
羅浩嘆了口氣。
馮子軒是真狗，比自己都狗。
四維彩超的醫生留下來幹什麼？南方孕婦摔倒要早產？四維的醫生在那種情況下有用，但沒有必要的用處。
就這，他依舊要堅持四維彩超的醫生加班。
Emmm，算了，不腹誹馮處長。
這畢竟是省裡的要求，醫院層面只要好好執行就可以了，哪那麼多的廢話。
“結果你猜怎麼樣？昨天接到投訴，說是四維的李春石給患者做檢查的時候嘴裡唸唸有詞——腦殼有包。”
“哈哈。”羅浩壓低聲音笑了。
李醫生說的腦殼有包是罵馮子軒，但聽在孕婦耳中就變成了孩子腦殼有包。
這個誤會不能不說是太尷尬。
而且患者、患者家屬投訴到醫務處，李春石總歸要解釋一下，那就相當於當面罵馮子軒。
這種怨念到底得有多深才能情不自禁的唸叨出來腦殼有包的話。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好在元旦後沒幾天就要過年了，等小年，就把警報解除。”馮子軒也很是無奈的說道。
羅浩點了點頭。
“希望今年春天來的早一點。”馮子軒已經開始祈禱，讓冰雪節儘快結束。
有點小尷尬，羅浩猜馮子軒一定還想着四位彩超的醫生在背後說他腦殼有包，便笑呵呵的說道。
“我在協和的時候跟一位老師做心電圖，患者那叫一個多，我還剛去，老師不放心，在一邊看着。當我給患者做檢查的時候，老師忽然喊——周醫生周醫生！”
“當時患者的心電就快了，明顯緊張。”
“後來呢？”馮子軒知道羅浩是故意岔開話題，以免說到李春石的尷尬事兒。
“後來，老師讓周醫生幫着熱一下飯，要不然中午都沒時間吃東西。”
羅浩一邊八卦，一邊看着急診搶救室裡面，各科室的醫生和急診科的護士在忙碌着，腳都幾乎不沾地。
十幾名急危重症的確很頭疼，但很快患者被一一送往該送的科室。
羅浩也跟着一個患者直接去了介入導管室。
辦理住院手續什麼的有院裡面協調，羅浩也沒太過在意，換衣服上手術。
馮子軒說的客氣，自己還能真當真？站在下面掌一眼，那不是開玩笑麼。
袁小利也刷手穿衣服，一般急診手術都歸袁小利做，但這次羅浩上，他也沒搶術者。
那些事情已經都不重要了，不再是羅浩剛來的第一天袁小利直接踹櫃子的時候了。
不到一年時間，羅浩展現出來的碾壓態勢讓袁小利心服口服。
他扶着導絲，專心致志的協助羅浩手術。
6根出血動脈栓塞，羅浩有條不紊的完成着。
“這個患者聽說很厲害。”眼看着手術要結束，袁小利開始八卦。
“哦？怎麼？有什麼背景？”
“說他開的車有三個車牌。”袁小利問道，“羅教授，你知道是什麼意思麼？”
“哦，除了東粵車牌之外，還有港澳的車牌，至少納稅超過2000萬纔有這個資格。大概是2000萬左右吧，我記不清了。”
“公司的註冊資本、營業額都得達到一定標準，可以說是大企業家。”
“原來是這樣。”袁小利見羅浩栓完最後一根血管開始造影，也放鬆了下來，“失血性休克，還有什麼問題來着？”
“好像是後尿道斷裂，得用爽窺鏡做尿道會師術。”
“嘖嘖，你說泌尿外科這種下三路的科室怎麼術式起名還這麼高大上呢。”袁小利透過鉛化玻璃瞥見裴英傑已經站在操作間裡，他不屑的說道。
會師術，說的是好聽，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羅浩清楚袁小利這人誰都不服，連沈自在都不服氣，也就對自己客氣一點。
而且是越來越客氣。“正常術式……”羅浩說着，忽然怔了一下。
“尿道會師術，嘖嘖。”
袁小利沒感應到羅浩的變化，他嘖了兩聲。
羅浩瞬間醒過來，也沒再多想，而是給患者做了一次造影，確定沒有出血的血管，隨後轉身下臺，把剩下的工作交給助手。
“我先出去一下。”羅浩和袁小利交代。
袁小利也沒不高興，順理成章的接過羅浩剩下的手術，看見機器狗跟在羅浩身後，兩個機械臂已經伸出來，看起來有些怪。
說它像地獄三頭犬？也不是，總之就是很古怪。
羅教授還真是實用風格滿滿，要是換自己的話，肯定要花點時間給機器狗設計一個好看點的外形，可羅教授恨不得把機器狗變成機器蜘蛛。
這也太醜了一些。
羅浩一腳踢開氣密鉛門，大步走出去。
“裴主任，來接患者了？”羅浩熱情的招呼裴英傑。
“嗯，看影像患者後尿道斷裂，得先恥骨上做造瘻。”裴英傑慎重的說道。
他對羅浩有心理陰影，每次看見羅浩都像是重新閱讀了一次知情同意書。
“……”羅浩把鉛衣撕下，交給ai機器狗的機械臂。
膀胱造瘻麼，小手術，可裴英傑如臨大敵。
看樣子的確是冰雪節期間省市院裡傳導下來的壓力太大，以至於裴英傑連這麼小的手術都要慎重。
這樣不好，壓力太大容易把人給壓垮。
“裴主任，手術等我幾個小時。”羅浩拿出手機。
“幾個小時？小羅你要做什麼？”
“912和協和泌尿外科的老闆沒還沒走，前幾天聽他們談論磁化液態金屬的臨牀應用，我覺得可以用在尿道會師術上。”
“！！！”
裴英傑怔了下。
尿道會師術在有了雙窺鏡後難度陡然降低，好像沒必要吧。
“小羅，這有必要麼？”裴英傑直接問道，“尿道會師術簡單……”
“您會，可下級醫院不會。”羅浩道，“我剛剛琢磨了一下，磁化液態金屬能讓手術變得更簡單，哪怕鄉鎮級別醫院的醫生也能掌握。”
裴英傑愣住，羅浩在說什麼？他竟然在說下級醫院。
的確，後尿道斷裂和前尿道不一樣。
一般來講採用全身麻醉或硬脊膜外腔阻滯麻醉，取下腹正中切口，顯露膀胱壁。
儘量吸除恥骨後積血及外滲尿液，但不作膀胱及恥骨後遊離，切開膀胱，吸盡尿液，從尿道外口插入含鐵芯子的F18~20氣囊導尿管，手指按壓頸口以防前列腺上移，並引導氣囊導尿管通過尿道斷端進入膀胱，完成尿道會師手術。
雖然操作簡單，可這其中的種種細節卻極多，很多下級醫院的臨牀醫生一做就出岔子，這幾年類似做呲的患者被送到省城二次手術的有一些。
能更簡單？
裴英傑琢磨着磁化液態金屬，大約明白羅浩的意思。
不對！
裴英傑眼睛死死的盯着ai機器狗，那傢伙已經把鉛衣裝起來，動作麻利，和人類也沒多大的區別，如果不算它古怪的外形的話。
羅浩不是爲了下級醫院的醫生能做，他極有可能是爲了讓ai做手術！
裴英傑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
“先送回病區，我這就去工大的實驗室。”羅浩道，“912張主任那您有聯繫方式麼？”
“張主任和協和李主任的聯繫方式我都有，你去忙，我怎麼跟他們說？”
“就說我要嘗試用磁化液態金屬做尿道會師術。”
看着羅浩拿着手機匆匆離去的身影，裴英傑陷入沉思。
用磁化液態金屬做尿道會師術，其實難度並不大，但一個嶄新的手術方式，難道不需要調整材料麼？模具怎麼做？成品什麼時候能出？
而且就算能做出來，新材料的報批工作需要多久？
這些都是問題，可羅浩就這麼急匆匆的離開……
裴英傑硬着頭皮透過鉛化玻璃看着裡面正在做收尾工作的袁小利，嘆了口氣，看樣子還是要自己和患者家屬做解釋。
一想到這點，裴英傑就頭疼。
他猶豫了一下，叫來今天的三線值班教授，“桂平，你去和患者家屬說一下，接下來的手術要等幾個小時。”
帶組教授知道裴英傑在甩鍋。
可這個鍋他不接也不行。
這事兒自己做好了是裴主任的功勞，做不好的話裴主任可以說自己辦事不力。
進可攻，退可守。
但那是裴主任的情況，至於自己麼……帶組教授心中無奈，知道反抗也沒用，只能點點頭。
他轉身離開，身邊有個人如影隨形。
“小陳，你跟着我幹什麼？要不你去交代？”帶組教授苦笑說道。
“我跟着看一眼，多和患者家屬溝通，我最近在學這個。”陳勇道。
王桂平看了一眼陳勇，沒說話，走向導管室的大門。
“戚連山家屬！”王桂平出門後喊道。
祁連山，王桂平更是無奈。
這名字起的。
“咦？名字有點大啊。”陳勇一邊說着，手指一邊掐算起來。
“是啊，祁連山，青海甘肅那面，好像有句詩……”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祁連山，是連山。《周易》包括《易經》、《易傳》，還有《連山》與《歸藏》併爲一本書，合起來叫三易。”
“？？？”
王桂平一頭露水。
陳勇說什麼呢？亂七八糟的。
“戚連山家屬！”王桂平沒去琢磨陳勇的話，而是大聲喊道。
“來了來了！”齊道長忽然出現，陳勇都愣了下。
齊道長身邊有兩個身穿着中山裝的中年男子，一臉嚴肅悲慼。
“老齊，你怎麼來了？”
“害，戚老來東北，說是尋訪一個人，沒想到遇到車禍了。”齊道長道，“算了下，有驚無險，還算是好。陳家小哥，沒事吧。”
“沒事，羅浩給做的手術。”陳勇打量了一眼齊道長身邊的兩個人，心裡已經有了數。
“那就好，那就好。”齊道長說着，眼角餘光也瞥向身邊的人。
他只是個導遊，以免那倆人人生地不熟的。現在齊道長的工作已經完成，要問什麼，自然有戚老的家人詢問。
“陳……家小哥？前幾天就是你參加的比賽，而且答對了最後一道題？”一個男人問道。
“你難道不想問患者的情況麼？”陳勇有些驚訝。
“我大概知道問題，今年我爸有一劫，沒想到應在這兒了。有驚無險，問題不大。而且我已經聯繫了國內最好的泌尿外科張主任，碰巧張主任也在這兒。”
呵呵，還真是同行，算的真準，陳勇微微一笑。
“患者的情況是這樣。”王桂平聽的一頭露水，這時候見沒人說話了，開始做交代。
他先簡單的講了一遍介入栓塞，並且強調一會由陳醫生交代，這纔開始說尿道會師術的事兒。
可這家人似乎心裡有數，並不難溝通。
王桂平還以爲他們會很急，對手術停一段時間表示不理解，溝通起來到處都是雷，想躲開都難。
可事實恰好相反，自己說完，患者家屬就說知道，而且說明聯繫了912的張旭張主任。
醫從性這麼好的患者家屬王桂平很少見，而且他們倆似乎對陳勇很感興趣，要不是老人還在裡面躺着，怕是這時候已經抓住陳勇不斷詢問。
“那就先回病房，補血，糾正休克。雖然有驚無險，但很多治療還是要你們簽字。”陳勇接過王桂平的話繼續交代。
“嗯，好，有需要直接找我。”一個男人死死的盯着陳勇。
等陳勇和王桂平回到介入導管室，男人小聲說道，“都讓老爺子別來別來的。”
“躲不過，能有驚無險的過一關也不錯了。”另外一人說道，“那就是江北省還算小有名氣的陳家小哥？”
“能算出異食癖的人基本鳳毛麟角，我還以爲是什麼高手，沒想到是醫生。老爺子也不說，結果落人手裡了。”
其實兩人都知道哪怕是醫生，也基本無法只憑掐算算出來異食癖這個答案。
說完，他們都沉默下去。
很快，戚連山被推出來，見老人家已經甦醒，只是面色慘白不像是往日一般紅光滿面，戚家哥倆非但沒有稍稍放心，反而緊張起來。
卦象上說是逢凶化吉，所以他倆最開始沒當回事。可看見老爺子虛弱的面容後，這才意識到卦象是卦象，現實是現實。
老人家的確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險死還生。
“桂平，怎麼樣？”裴英傑問道。
“家裡很配合，說他們已經聯繫張主任了。”
“哦，難怪。”裴英傑點了點頭，“港澳粵三牌照的車的確是大家大戶，說聯繫張主任就聯繫。”
“對了，一會你去找患者家屬都把字簽了。”裴英傑叮囑。
“嗯，放心主任。但一會羅教授說要用磁性液態金屬做尿道會師術，這個字怎麼籤？找醫務處還是科教處？”
裴英傑有點煩，自己哪知道。
“這面交給羅教授，他手下的人能做。”裴英傑敷衍了一句。
也只能這樣。
回到病區，裴英傑準備自己去看看患者。
來到病房門口，裴英傑聽到裡面有聲音傳出來，“張主任，這面的水平可以麼？要不行用120車去帝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