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福薄,不能侍奉四郎左右,臣妾唯有妹妹宜修,將來無論她犯了任何事,還請四郎看在臣妾面上,一定要饒恕她。”
紗帳裡,面色慘白的女子半倚在榻上,再不復往日玉骨冰肌,絕世容光。
她秋水般的明眸帶了幾分乞求,煞白的俏臉,看得帝王止不住的心疼。
一夜的難產,使她耗盡了氣力。粉脣乾裂,平日裡清潤悅耳的嗓音此刻也嘶啞到不行,她卻慢而堅定地爲殺人兇手討要保障。
屋子裡跪了一地戰戰兢兢的僕婦,還有沒來得及倒的兩盆血水,那水快稀釋得如同女主人此刻的面色了。
素日裡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此刻滿是疼惜,甚至沒來得及降罪旁人,只拿了手帕一次次地擦那慘白臉蛋上的汗。
聽得姐姐這話,坐在牀榻下首的宜修有些震驚難安,卻立刻調整過來,滿載真摯感動地望向姐姐。
等聽到那句語帶顫音的“好,好,朕應你。”柔則就抽出被胤禛緊握的手,轉向宜修。
宜修配合地伸過手來,頃刻間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或許這傷心也有幾分是真的呢,柔則抓住她的手,心底感慨萬千,意識一點點渙散。
宜修只低着頭哭,到底沒敢擡頭看那人的眼睛,直到緊握着自己的手驟然鬆開。她一擡頭,卻對上柔則滿是歉意的最後一眼。
純元皇后朱氏,山東都督朱德正之女,年十五,聘爲帝后。後性柔順,善舞,改唐驚鴻舞,遍傳市井,時人稱皇后“婉嫕有婦德,美暎椒房”。
與帝有畫眉之樂,帝后和諧,四海昇平,惜天不佑,乾元七年六月,後臨產,血崩不止,誕皇子,即薨,,皇子旋殤,帝大悲泣,綴朝四十九日,上諡號曰純元敦淑貴惠皇后。
……
柔則是都督府裡大夫人所生的嫡出大小姐,這樣的出身註定了她優越的地位。
且陶夫人雖對他人苛責備至,對柔則,她唯一的女兒,卻是傾盡所有,呵護至極。
是以她可以學習愛好的音律舞蹈,而聽不到半分不好的傳言。她不喜書法賬目,也不必去管這是否爲管家必備,自有陶氏爲她尋了家世清白單純的夫家。
幼時母親關懷備至,父親威嚴卻也對她溫軟了眉目。且從小養在深閨,受到的教育都是上好的,腹中滿是才情。
未入宮前的柔則養成的就是這樣一副溫柔良善,單純太過的性子。
乾元二年,宜修妹妹懷了身孕,以思親甚篤的原由召她母親入宮陪侍。母親身染風寒,請她代爲慰問,柔則真心祝福,自然欣然同意。
臨行前,陶氏爲她盛裝打扮,只說,於私她難得去探望入宮的妹妹,於公這是未來的命婦(這時她已有婚約)去覲見當朝貴妃。
柔則自然應允,未曾料到這一去,卻是毀了半生。
……
柔則也不知現在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狀態了,她看得見人,人卻看不着她。
她看見宜修很多次在半夜裡驚醒,半哭半笑,狀若癲狂。也看見皇帝不眠不休地處理公文,閒下時卻一臉的帳然若失。
她聽見宜修又一次驚醒後對她的咒罵,怨自己奪走她的幸福死了也不肯放過她,也怪她怎麼這樣愚蠢,連別人害她也不計較。
柔則倒是有些想笑,怎麼會有人這麼過分,害死別人還怪別人蠢。
她也很想出聲告訴宜修,她不怪她,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一如她進宮時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祝願,願她得覓良人,安穩一生。
可惜她說的話沒人能聽到了,唉。
四郎又在給她寫信了,一封一封,憶她們初識,倚梅園偶遇,描眉之樂…
她本是定親之人,這人又是宜修認定的人。她無意開始,卻無力反抗,他們之間實在是孽緣。
她不見得多愛皇帝,可她也拿他當夫君般知他敬他,如今恐多上一條憐他。
寒來暑往,幾載春秋。
皇帝最終封了宜修爲皇后,卻也生疏冷淡,談不上半點恩寵。宜修愈發的溫恭淑慎了,她端莊得宜的美名亦傳揚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