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環宇是被堪環郢送回來的,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過話。或者說那天之後兩人就沒有說過話。堪環郢把堪環宇送到家後就偷偷走了,連父親的面也沒有見。一,自然是因爲他是偷偷出的軍營。二,自然是不知道怎麼對父親解釋兩人現在的僵硬態度。
堪環宇的傷當時血流滿牀看着嚴重,其實也就是裂傷,塗上後來趕過來的古十餘給的藥,好起來也挺快。雖然古十餘說不要緊,好起來挺快,不過到家的時候因爲相隔沒有幾天,所以身體看上去還是很虛弱一點,行動間也不利索。
古十餘之前可沒有少給兩人白眼吃,把過脈知道了情況也沒有改善對兩人的態度,尤其是對受傷的堪環宇更是一點同情都沒有,一副活該的表情,給了藥之後更是匆匆忙忙的離開了。連句安慰也沒有,之前說過要替他試藥的事情也沒有提起,對完全是因爲他晚到,纔會引起這起春藥變異發生更是毫無愧疚之心。
堪環宇一回家就聽說了麓國第一皇子出生的消息。他首先想到就是怎麼這麼早就生了,照道理應該還要一個月呢?接着想到的是軒轅跡生了,而他沒有能夠陪在旁邊頗爲遺憾。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軒轅跡生寶寶的時候疼不疼?有沒有想他?
當然寶寶現在已經一個月了,而他還沒有看過一眼,心裡也是很難受的。可是軒轅跡大宴羣臣宴得都是三品以上的大臣,他是沒有資格參加的。而以他的本事想要偷進皇宮更是癡人說夢,無奈之下只好求助於父親替他請願了。
堪環宇一直守在宮門外,寒風呼呼的吹在身上,把暖氣一點一點的吹無。
現在是正月底,天上只有一彎新月掛着,星星也只是稀稀疏疏的飄移着。僕人前來催了幾次,讓他到轎子裡去避避風,消消寒氣,免得剛好的風寒又加重了。可是堪環宇就是不願意,執意守在宮門外,反而把僕人們都趕到避風的地方去了。
堪環宇裹緊身上的披風,他不是不冷不是不願意躲進舒服的轎子裡。他只是不願意遲那麼一時半刻得到消息。即使很有可能等到是軒轅跡的拒絕,他也不願意離開大門半步。
其實冷冷的風讓他感覺很好,可以讓頭腦清楚,可以讓他想清楚怎樣面對軒轅跡。是用親暱的微笑呢?還是恭敬的君臣之禮?
……
在堪環宇凍僵之前宮門終於打開了。首當其出的就是堪老將軍堪恆。堪恆依舊一臉不怒而威的正色,看到幼子一臉企盼之色後朝他點點頭。然後帶着他返身一起重入宮門。對於這個幼子他一向很少管教,長年住駐守邊疆一直都是長子管教的,後來回朝後也已經大到不需要管教的年齡了。之前幼子雖然做了些有損家裡的舉動,不過他也並不覺得有錯的地方,也就沒有正面教訓過他。不過這一次他覺得很納悶,莫名其妙的和皇上關係親密,又莫名其妙的交惡。如果事情真如之前大臣們私下所傳的那樣,那麼他就需要好好管教這個荒唐的幼子了。
堪環宇踏進只不過一個月沒有踏進的御書房就忍不住熱淚盈眶,忍了又忍才逼回眼淚,隨同父親一起向皇上請安。
眼中多餘的水分讓他看不清軒轅跡的容顏,幸好耳朵還是聽到了想念而熟悉的聲音。
“平身。”
“若水已經熟睡,現在將他鬧醒必然吵鬧不休。堪侍讀想要一瞻皇子容顏的心意朕領受了。”
堪環宇一愣這話……是說今天不讓他見了嗎?那爲什麼讓他進來呢?難道說他也只是迫不及待的想我一見?
灰敗的臉上浮上欣喜之色,擡頭看向軒轅跡的時候眼角眉宇緩緩的展開了些。
“是,皇上。”堪恆拉着堪環宇跪下謝禮,然後就想拉着一起退出。要不是他看堪環宇身體虛弱,又偏要等在宮門口。給他人看見更添閒話,他是絕對不會向皇上提這種要求的。
“皇上……”不甘心就此離去的堪環宇掙脫父親的手,重新跪在地上,頭深深的低垂着。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表情。
“……”軒轅跡沉默着,然後對着沉着臉替堪環宇請罪的堪恆揮了揮手。
堪恆在軒轅跡揮退下無奈的向軒轅跡請辭離去,他算是看出來了。要說裡面沒有貓膩魚腥連他都不會相信了。
搖頭,嘆氣,緩緩的離去……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腿肚子打着輕顫,耳朵裡聽着父親離去的沉重腳步聲。呼吸變得急迫起來。站起來……站起來呀……站起來去擁抱他,之前不是一直那膽大的嗎……爲什麼現在不敢了……
堪環宇遲遲沒有動作,軒轅跡也沒有讓他起來。一個端坐在桌案前假裝批奏摺,一個渾身冒着虛汗跪於地上。
時間無聲無息的過去,御書房裡一室冷寂。
堪環宇從渾身冰冷中過度到了渾身冒汗燒紅了臉。現在不是他不想站起身了,而是搖搖欲墜視線模糊無法站起來了。他之前不時擡眼看軒轅跡,可看到的始終是那個高高再上的帝王,清俊的臉沒有表情的冷凝着。
堪環宇漸漸的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緩緩的往一邊倒去,在他閉上雙眼之前看到的還是那個不動如山的一國之君。心裡黯然一笑,不知道這苦肉計有沒有效?無效的話他還能怎麼辦?
“嘭”的聲音傳入軒轅跡的耳裡,心不由一跳。僵了片刻纔將目光,從已經盯了半個時辰有餘的文書中移到房內中央的地板上。
冰冷泛白的地板上躺着一個潮紅着臉筆直雙目的人。一動不動,呼吸卻粗重的傳入他的耳內。
軒轅跡動了,許久沒有活動過的肢體僵硬的撲過去……
“太醫,傳太醫……”御書房的大門被“嘭”的一聲打開,帝王親自抱起一個昏迷的人出現在門口,他焦急的傳喚着。
門外的太監們茫然而惶恐的照着吩咐去傳太醫。
軒轅跡抱着堪環宇回到自己的寢宮,將他輕輕的放到自己的龍牀上。在抱起他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這個只分別的一個月的人瘦了,瘦了很多。抱在手裡與之前的分量相差是那麼明顯。
軒轅跡相信要不是因爲現在衣服厚重,也許他只要收緊雙手就可以清晰的摸到每一根肋骨的形狀。
這一個月他在做些什麼?爲什麼瘦了這麼多?
堪環宇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熟悉的明黃色的帳幕,然後是陰着臉豎立在一旁的軒轅跡。
“你想要看琿琿是吧?朕已經讓人去抱了,看完你就回去吧。以後最好也不要再和他有什麼接觸了。”
剛想露出一個笑臉的堪環宇被這一席話打得昏天黑地。
“爲什麼?”堪環宇張口就問。軒轅跡話裡的意思表露的很明顯,他不能與皇子的出身沾上關係,保險起見自然是斷絕往來。
軒轅跡沒有回答,伸手掀開被子把堪環宇從牀上拉了下來。
“既然醒了就下來吧,這牀你沒有資格躺。”
堪環宇被拉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纔站穩。皇上的寢宮裡四處都燒着暖爐,穿着單衣的堪環宇僵硬的站立着,身上不冷心裡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可是一想到軒轅跡一個人艱難的生下了他的兒子,他就又是滿心的溫柔。他這樣對他,必然是對他之前突然離去,沒有能夠在生產時陪在身邊而有所怨懟。
前世經常聽到父親說,母親生他的時候父親因爲出差沒有能夠陪在他身邊而抱怨了十幾年。所以堪環宇能夠理解軒轅跡現在對他的懷恨心裡。可是他走得時候明明只有七個多月,誰知道會早產那麼多呀?
“算了,不急,慢慢來。”堪環宇自己和自己說。臉上的不甘頓時平靜了下來。將被軒轅跡掃到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上。
穿上最後一件衣服,整理腰帶的時候堪環宇纔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剛想開口說些什麼門口洪亮的哭聲打斷了他的話。
“琿琿——”軒轅跡從乳母手中接過寶寶。
琿琿掛着大大的水珠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他的父皇。極力控訴着半夜被吵醒的不爽。誰都知道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睡眠,多睡覺才能長得快。
他可討厭死了現在這副連翻身都是困難的身體,還整天只能吃帶着腥味的流質食物,整天包着厚厚的尿布。只有長大才能脫離現在這種完全沒有自由的人生,所以阻擋他睡覺的人都是壞人。不過軒轅跡是例外,所以他一看到抱着他的人換成軒轅跡,只得癟癟嘴停住了哭聲,只用大眼睛瞪着他。
軒轅跡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琿琿交到了堪環宇手上。
“他的小名叫琿琿。”
“琿琿——”堪環宇對着寶寶溫柔的換了一聲,沒有注意到這一刻軒轅跡黯然失色的眼眸。
堪環宇小心翼翼的接過圓鼓鼓的寶寶,所有的思維都集中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寶貝身上。之前想到的那個問題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手裡、眼裡、心裡只有這個粉妝玉琢睜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寶貝。他絲毫也不知道這個被他忘記沒有能夠及時解釋的問題,讓他水深火熱了整整幾個月,要不是後來琿琿看着那些塗脂抹粉的女人不爽,他就將繼續杵在水深火熱中,更甚者就此與軒轅跡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