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婦人談吐有禮,雖然衣衫襤褸,絲毫沒有卑賤低下的模樣。而此時她懷中的幼童,也睜大着眼睛,越發顯得瘦弱,雖然被凍的通紅,也乖巧可愛,不知怎麼的,驪歌一下子想到了欣,心中忽然變得柔軟起來。
“我家中有三歲小兒,甚是調皮,你懷中孩童倒可同我家孩兒作伴。”驪歌上前一步問道:“不知道楊夫人可願意?”
哪有不願意的,眼前這六人,雖然沒有騎馬,身上卻都穿着皮毛的長袍,腰間墜劍,一看便是貴人,婦人大喜:“謝郎君收留。”
“白波。”
“喏。”
“到烏里雅蘇臺城內後,尋出售烏金的商鋪,安排這母子兩個隨商人到太陽城蘭陵王府。”
“喏!”
那婦人一聽要安排她和懷中的孩童到太陽城,滿臉震驚,脫口而問:“郎君莫非是來自太陽嗎?”
“然,楊婦人莫非不願到太陽城?那裡有溫暖,有房舍,有食物。”驪歌問道。
如果這楊夫人不願意,驪歌自然不會勉強,索性給她些銀錢就分開了。
“否,小人願意,願奉郎君爲主,到太陽城陪伴小郎君。”楊婦人連連點頭,嘴巴張了張,像是下定決心說出什麼一樣,終於,她嘶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所在的少真部族的青壯年最近全被可汗扎爾罕徵到了鐵騎中中,聽說要訓練一種專門食人肉的獵鷹要對付太陽城的兵士。”
一直沒有出聲的拓跋曄臉色沉凝,眉心緊皺着問道:“食人鷹?”
那楊婦人壓低了聲音道:“然,少真部族剩下的老幼便是到烏里雅蘇臺應徵到食人鷹兵營討一口飽飯吃的。”
“如何討飯吃?”衆人齊齊吃驚地問道。
“到食人鷹兵營,每日兩餐飽食,隔一段時間,便要割腿上一塊肉餵食人蒼鷹。”
啊?
原來是這樣,突厥人這一次居然連草原狼都放棄了,換成了食人鷹。
就算在漠北高原之上佈設冰雪就九宮八卦大陣,這食人鷹一放出來,從空中俯瞰大陣中心,叼食兵士,大陣豈不是徒勞無功?
驪歌慢騰騰地走在最後,她邊走邊想着,經過前兩年的較量,恐怕草原狼並不是那麼容易訓練出來的,如今突厥人試圖進行最後決戰,恐怕已經打探到了太陽城的防禦大陣的厲害,而且也考慮到這一次來烏里雅蘇臺簽訂決戰書,認準了三國定然還要佈設陣法,突厥人進入大陣恐怕是死路一條,但是,掌握大陣高空,令那些食人鷹飛落,正是突厥人此次的致命絕招!
必須想一個辦法來制止這些食人鷹對大陣中兵士們的攻擊!
“郎君!”
“郎君!”
快到烏里雅蘇臺城門時,二十多個騎馬護衛一下子便衝了過來,朝着拓跋曄和驪歌行禮,正是先前分頭先行到烏里雅蘇臺城的護衛們。
按照先前商量好的,到烏里雅蘇臺談判,是以大魏太子拓跋曄爲主的,驪歌等人,都穿着曄家軍護衛的軍袍,因此,當拓跋曄登上象徵着大魏皇族的馬車,衆人騎馬簇擁着馬車進入了烏里雅蘇臺城池。
作爲三國聯盟的最高使節,又是大魏十萬私軍的首領,大魏皇太子拓跋曄,身份自然尊貴無比,一進城,便被突厥的一個將軍迎接到蒙古包連接成的驛館安置。
白波在進城的時候,已經偷偷帶着那楊婦人離開了,烏里雅蘇臺城內有着採買烏金的商人,跟着商隊便能穿越茫茫漠北高原,到達太陽城。
驛館蒙古包內。
拓跋曄,驪歌,微五,花木蘭,賀虎,白波六人分列而坐,好在護衛們從商人那裡高價購買了烏金,燃着暖爐,驛站蒙古包內纔有了些溫暖。
突厥三十六部所在的漠北高原酷寒無比,而太陽城出售到突厥的烏金也是天價,是的,並不是像大魏,大齊,大周境內那樣的定價,而是高算盤親自考察後定出的天價,雪災三年,除了那些權貴們能買得起烏金禦寒之外,普通的兵士百姓們,只能是燃燒些柴火牛糞來溫暖了。
“簡直是慘不忍睹。”白波安置那楊婦人回來,匆匆吃了些晚餐便同衆人一起商量接下來的對策:“將軍,殿下,烏里雅蘇臺雖然是城池,除了可汗所在的綠宮前的一條街道還有些像樣的房屋外,幾乎都是些破舊低矮的屋舍和蒙古包,我剛纔返回的時候,一個突厥男人倒在了街道上,還沒有斷氣,便被不知道哪裡跑來的獒犬撕扯着皮肉,成了獒犬腹中食物了。”
“獒犬?”花木蘭驚呼:“牧人喜歡養獒犬護牛羊,爲何這烏里雅蘇臺的獒犬居然開始吃那些老弱病殘的人了?”
是啊,除了驪歌之外,在場的幾人都常年生活在北方牧區,也是第一次見到獒犬吃人的狀況。
“花將軍,漠北高原之上草原狼衆多,護衛牛羊離不開獒犬,幾乎每個牧民家都會養十幾只,雪災加重後,牛羊凍死餓死,牧民沒有餘力食物再飼養獒犬,獒犬便只能四處尋找食物,它們天性兇殘,以食肉爲生,腹中飢餓,便瞅準了那些被凍死餓死的牧民爲食。”白波顯然在送那老婦人回來的路上,已經瞭解到了烏里雅蘇臺的一些情況。
“太殘忍了。”花木蘭皺着眉頭:“莫非突厥貴族不管理這些事情嗎?”
“然,突厥貴族此時最希望的是儘快同我們三國決戰,勝出後,太陽城無數的烏金和食物將會源源不斷地送來,所以,烏里雅蘇臺的突厥百姓幾乎人人備戰,就像那些老弱病殘,也到食人鷹的營長內滋養做了肉食。”
原來雪災三年,突厥部族居然成了這樣。
“欲讓人死亡,必先使其瘋狂!突厥人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距離滅亡不遠也。”大浪淘沙,滾滾歷史洪流,總會令無數不知變通的朝代滅亡,驪歌聽着突厥百姓的災難,聽着突厥權貴的瘋狂,忽然間想到了中國歷史上莫名其妙消失的突厥鐵騎,不由得感概道。
這時刻,烏里雅蘇臺城是安靜的,積雪深厚,天剛黑街道上就沒有了行人,唯有這六人因爲知道了突厥百姓的困苦,知道突厥權貴的暴政而感到了悲哀。
很久很久,拓跋曄跪坐在榻幾之後,沉吟片刻,才徐徐說道:“突厥雖遭受雪災,卻因爲強悍血腥令百姓聞風喪膽,這個時候,他們不戰便是餓死凍死,戰還有一絲生存的希望,我們現在也已經劍拔弩張,不得不戰了。”
驪歌點點頭,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戰,一定要戰!突厥人佔據着天時地利人和,明日的決戰書,我們何不敞開表明我們要在漠北高原設置一座大陣,雙方在大陣中生死決戰!”
敞開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