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向涵素真人告退後,抱着仍處於昏迷中的百里屠蘇回到涵素真人之前爲他安排的客房內,彎腰將懷中人放在牀上,拉過薄被仔細地爲他蓋好,然後自己也坐在牀邊,低頭凝視昏睡中的少年,目光中漸漸泛起一抹眩惑之色。
多少年來,百里屠蘇在陵越心中的形象,始終是那個剛隨着師尊一起來到天墉城,明明眼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怯意,卻偏要板着一張小臉做出拒人千里之外模樣的小小孩童。即使後來他身量漸漸長高,到後來幾乎和自己一般高了,五官也漸漸長開,由孩童變爲相貌俊美的翩翩少年,但是,在陵越的心裡,他的屠蘇師弟始終是那個看似堅強實則脆弱,需要自己盡心愛護的小師弟。
直到數月前,屠蘇師弟私自下山,自己奉命率人前去帶他迴天墉城,藤仙洞前再次碰面,陵越才驀然驚覺,自己印象中的那個小師弟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早在百里屠蘇遭人誤解後不辭而別悄然下山時,陵越就感到心底悵然若失,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情緒一度低落了好幾天。
然而這個時候,陵越還以爲自己對百里屠蘇只是抱着單純的師兄弟感情。
甚至,後來鐵柱觀狼妖即將脫困破水而出,所有人性命均岌岌可危時,百里屠蘇遇下水除妖,陵越想也不想便出言阻止,以大師兄的身份命他留下,然後心甘情願報着必死的想法下水和狼妖一戰。
就在那個時候,陵越都沒有懷疑過自己對百里屠蘇的感情有何不妥,他仍舊堅定不移地認爲,自己只是在盡身爲大師兄的職責。而他的職責就是,用生命保護好自己的小師弟。
直到百里屠蘇深陷青玉壇,陵越冒險潛入青玉壇救人,卻在歐陽少恭臥室內,看到了被歐陽少恭那樣對待的百里屠蘇。
那一刻,陵越感覺到自己快要被體內噴薄而出的強烈憤怒和嫉妒焚爲灰燼了。然而,陵越也沒有忽略掉,面對那個樣子的百里屠蘇,自己心底除了憤怒和嫉妒之外,還隱隱跳躍着另一種不可言說的火焰。
也就是那個時候,陵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對百里屠蘇的感情,早已絕非師兄弟之情那麼簡單。那份他以爲很單純的兄弟之情,早已在和師弟朝夕相處中潛移默化地發生了異變。
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在潛意識中將師弟當成了心目中最最重要的,可以相伴度過一生的人。
理智上,陵越知道自己對百里屠蘇的感情是離經叛道,違背世俗倫理的,自己應該控制住這種禁忌的感情,將之即使扼殺在搖籃中。然而實際上,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天底下最難控制的,就是人心和感情。
他對百里屠蘇,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就深陷了進去。
陷得那麼深,以致在他發現時已經變得無法自拔不可收拾。
陵越靜靜凝視着百里屠蘇沉睡中的俊臉,深沉目光依次撫摸過那銳利的劍眉,眉心一點鮮紅硃砂痣;那纖長濃密的睫羽,筆直挺秀的鼻樑,以及,仍舊帶了一抹殷紅血跡,看上去十分柔軟的脣瓣,只覺一顆心有如鹿撞,砰砰跳得飛快,彷彿隨時要跳出胸腔外。
如果……能在師弟的脣瓣上停留片刻,感受它帶來的柔軟和溫暖漸漸沿手指進入心底,那種美好的感覺,應該會令自己終身難忘吧……
心裡這麼想着,陵越已經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修長手指輕輕壓上少年的形狀優美的薄脣,慢慢地摩挲着,靜靜地感受着它帶來的美好觸感……
少年的脣瓣比意料中更加地柔軟溫暖,陵越沉浸在那種近似於幸福的感覺中,不知不覺地眩惑了,幾乎是無意識地收回手指,低下頭覆上百里屠蘇的脣瓣,沉迷地以嘴脣輕輕地摩挲着,伸出舌頭細細描繪少年脣瓣的紋路……
就在陵越漸漸沉醉,貪婪的舌尖於少年脣上流連忘返時,忽然感覺到身下昏迷中的少年掙扎了一下。
雖然那個動作十分地輕微,但是陵越還是嚇了一跳,慌忙直起身子,一張俊臉火燒一般通紅,彷彿做錯了事的孩子般看向百里屠蘇,卻見少年仍舊雙目緊閉呼吸平穩,似是仍在昏睡之中。
但饒是如此,‘做賊心虛’的陵越也不敢繼續留在屋裡面對百里屠蘇,當下急急忙忙站起身來,逃一般離開了百里屠蘇的房間。
陵越剛關好門,牀上的百里屠蘇便睜開了雙眼,漆黑雙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其實就在方纔陵越親吻他之時,他便已經醒轉,他只是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眼前尷尬的場景,怎樣面對忽然對自己做出奇怪行爲的大師兄,所以才下意識地選擇了裝睡逃避。
百里屠蘇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向發自心底敬仰的大師兄,竟然也對自己抱着那樣的想法……
這件事對於他的打擊,甚至比起當然日青玉壇驚、變,他一向視爲摯友的歐陽少恭露出廬山真面目更爲嚴重些。
畢竟,他和陵越一起在天墉城生活了八年。
自從那次比劍之後,兩人之間的感情就日漸親密,可謂是情同手足了。
然而,今日陵越乘他昏睡時忽然做出的舉動,卻令百里屠蘇心中一陣陣發冷。
……師兄,你爲何會對屠蘇做出這樣的事?
難道……屠蘇在你的心裡,就如同女子一般嗎?
——在百里屠蘇單純的心裡,男子只可以親吻女子,也只會對女子有想要親吻的想法。
所以陵越親吻了他,他便覺得自己被當做女人對待,被師兄歧視了,心中不由大受打擊,對原本百般敬仰的陵越也隱隱起了一層隔閡之感。
百里屠蘇坐起身來,穿鞋下牀,打算趁陵越不在,儘早離開天墉城去江都與風晴雪會合,然後繼續做自己未完成之事。
然而,他下牀之後,才發現自己四肢無力,體內靈力被用天墉城獨有的法術封住,雖然行動如常人,但是卻無法施展任何法術。
這種法術聽起來雖簡單,實則要比禁錮術難上百倍,需要十分精深的法力才能完成,整個天墉城內除了師尊,只有包括掌門在內的少數幾位前輩能做到。
即使是法力在同輩中屬於佼佼者的陵越,也無法做到。
換言之,自己身上的這個法術可能是掌門涵素真人的手筆。
百里屠蘇:“……”
沒想到,掌門竟然會幫着師兄一起,用這種手段將自己強留於天墉城內。
百里屠蘇嘆了口氣,看來在師尊出關之前,自己是萬萬無法離開此地了。
明白到這一點,他也只好聽天由命,留在天墉城等師尊出關。
不過,陵越再見到百里屠蘇時,就發現師弟對自己的態度疏離冷淡了許多。
雖然表面上的禮數還在,但是,現在師弟甚至連一句話都不願和自己說了。
陵越看在眼裡,不由懷疑自己那天偷吻師弟之事被他知道了,越想就越覺得心虛,越想就越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全被師弟看穿了,當下再不敢和百里屠蘇單獨相處,急急忙忙找個藉口告辭離去。
那天之後,原本還每天親力親爲給百里屠蘇送上一日三餐的陵越,便再沒有出現過了,而是拜託了小師妹芙蕖代勞。
百里屠蘇正不知如何面對陵越,心中自是求之不得。
一晃十天過去。
青玉壇上層。
歐陽少恭催動體內靈力在體內運行十二週天,確定自己法力已然完全恢復,遂站起身來,手一招凌空取過牆角兵器架上的焚寂,用手指細細撫摸着,感受着自劍內傳出的巨大煞力,只覺揚眉吐氣神清氣爽,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每個毛孔都舒坦無比。
今日,他便能殺上天墉城,將落跑的百里少俠重新擒回青玉壇了。
想到這裡,歐陽少恭心底不由一陣興奮。
他等着一刻等得太久,已經等得心焦了。
如今,自己法力全復,又有焚寂在手,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擋自己一擊?!
儘管焚寂尚未解封,巨大煞力不能完全發揮……但是那畢竟是原本屬於自己的力量,歐陽少恭有把握自己至少能發揮出焚寂七成的威力。
這,已經足夠自己踏平天墉城了。
可惜,自己昔日身爲太子長琴時所用的那張鳳來琴——也就是他的本體——已然被毀去,否則自己又何必依仗區區一柄斷劍?
歐陽少恭不甘地想着,同時在焚寂上施展幻術,將其化作一柄黑色瑤琴模樣,然後以己身靈力化作琴絃繃在琴上,這纔將‘瑤琴’負於身後,緩步出了房門,然後運起御空飛行術朝着天墉城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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